7月暑假,當中一個炎日上午,程心從涌口踩單車過來康順裡,先去舊屋收房租,順手摘了一袋子番石榴,再拿去給郭宰。
郭宰在家很隨意,大夏天熱的,喜歡打赤上身,不過程心來了,他就套了件白背心意思意思。
程心給自己洗了個番石榴,盤腿坐沙發上,邊啃邊看坐旁邊打遊戲機的郭宰。
他大概是無聊了,將小時候最喜歡的遊戲機搬出來,沒事打兩盤。而他兩隻果露的胳膊,膚色棕實,條線緊緻,二頭肌顯而易見,往沙發邊一坐,雙手捧着小小的遙控器,視覺上,好比在看大塊頭縮成一團在玩翹翹板似的。
程心舔舔脣上的果汁,問:“喂,你打算一直送石油氣?”
上個月知道了郭宰從事送煤氣工作後,程心啞了半天。
她心裡冒出許多吐槽與批判,可最後一句都說不出口。
客觀評論,這工作毫無技術含量,全靠出賣體力,收入又極低,郭宰雖沒有學歷,但不至於要靠這個吃飯。
再者,論同樣出賣體力,他還不如去地盤搬搬擡擡呢,在地盤至少有機會學到建築手藝,一不小心,分分鐘可能成爲第二個阿爸,人到中年發達了。
這個想法,程心今日務必找時機提出來。
郭宰背對她坐,模凌兩可地“嗯”了聲。
程心說:“聽講東涌那邊有個地盤招人,有無興趣去打聽下?”怕郭宰誤會,她補充:“那是深圳來的房產公司,很大規模的樓盤。”
郭宰的身體隨着操作遊戲遙控的節奏微微晃動,晃出一聲:“不了。”
程心默了默,再說:“那去M記打工?或者K記,他們給不同人不同機會,待遇與晉升機制也很好。”
郭宰依舊:“不了。”
程心:“……”
她將嘴張得大大,用力咬番石榴,一下子咬掉半個。無奈嘴小,吞不下,又死死氣吐出來,用手拿着吃。
她邊咀嚼邊小聲嘀咕:“送石油氣無前途,做一頭半個月無所謂,當鍛鍊身體,但長期做?想都別想。”
她內心挺矛盾,怕郭宰聽見,又怕郭宰聽不見。
郭宰聽見了,應話:“我不會長做的。”
程心看到希望:“真的?”
郭宰:“最多做到四十歲,擡不動了就退休。”他回頭對程心笑了笑,“不過依這個運動量,”又比了比手臂上的二頭肌,自豪道:“說不定我到四十歲也力大如牛,那就可以做到六十歲了。”
程心被他氣結。
她快速將嘴裡的果肉嚥下,急道:“我是認真的,不是講笑。你最好重新考慮職業選擇。”
“哦,”郭宰敷衍地應了句,並趕在程心再度開腔之前問:“程願收到錦中的錄取通知書了嗎?”
大妹今年初升高,分數位列全錦中第四名,大孖第一名,倆人入讀錦中高一級妥妥的。
他故意轉移話題,硬行掰回去怕且會弄巧反拙,程心惟有順着他的方向走:“上星期早收到了。”
郭宰:“嗯,小孖也收到了。”
小孖的成績平平偏差,但他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報考錦中,被錄取了。
程心訥訥附和:“是啊。”
小夥伴們的學業都很順利,感覺前途一片光明,他是又開心又不開心吧。
遊戲通關過了,電視機“嘀嘀嘀”地吹着賀調,郭宰扔下遙控器,夠茶几拿了個番石榴,去廚房洗,嘴裡抱怨着:“又不幫我洗一個,懶鬼。”
程心心想,你大爺的。
郭宰在廚房問出來:“你中午在這裡吃飯吧。”
程心:“有什麼菜?”
郭宰:“你想吃什麼菜?”
程心:“九大簋。”
郭宰:“那給你蒸盤雞蛋。”
程心:“小氣!”
程心吃完番石榴,大咧咧躺沙發上。電視機的畫面仍是幼稚的遊戲頁面,她拿腳丫將沙發尾的電視遙控器夾了過來,調自己喜歡看的臺。
廚房有水聲,鍋碗碰撞聲,斷斷續續。
約摸一個鐘後,郭宰端着飯菜出來,叫她起來吃飯。
程心瞄了眼茶几,一盤蒸雞蛋,一盤灼菜心,一盤炒排骨,都挺對胃口的。
她彈起身,和郭宰圍着小茶几吃午飯。
飯間,郭宰突然說:“我下個月可能再去一次香港。”
他六月份去了一個星期,程心起初不知,打他家裡的電話兩天沒人接聽,正慌張時,他才從香港給她打電話報平安,她罵了他一頓。
現在他如是說,程心沒多想:“去咯,反正□□這麼容易。你爸無大礙了吧?”
郭宰低頭扒飯,“無大礙了。你有什麼想要的嗎?我帶給你。”
程心:“要飛甩雞毛的鞋,哈馬屎的包,驢的箱,你給我帶吧。”
郭宰:“……有難度。”
程心:“難你個頭,講笑而已。菜心很淡,快去拿豉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