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貴妃點點頭:“多謝皇上關心,這件事情絕非兒戲,既然決定好了就沒有再後悔的理兒,況且我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也只有那太廟才能容得下我了。”
這話聽來委實令人心疼。
她身爲丞相之女,身份尊貴,本是多少公子哥的夢中情人,進入宮中爲妃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別的不說,憑着她的好樣貌和她的聰慧,嫁給誰都能過得不錯,偏偏進了宮做了妃。在這之後的足足三年裡,她都只能孤單一人地待在自己的寢宮裡,白白浪費了一個女人家最好的時光。
宋臻無法不愧疚,雖然這種情緒對他而言亦是極爲稀奇。
但他畢竟利用了顧貴妃三年,本來他還能用榮華富貴作爲補償,但是她如今寧願拋棄榮華富貴,也要出家爲尼,他所以爲的補償對她而言,便再不值一提。
見他又沉默了下來,周身不見了平日的強勢氣場,倒像個再普通不過的男子,坐在她的面前。
她心裡微訝,但並不爲他的內疚而覺得出了口氣。雖然她對宋臻有過不滿,但更多的,卻是對顧丞相的,以及對三年前的那個自己。
想起那錢家公子……她本有過可以與人牽手,雙宿雙飛的機會,但最後扛不住顧丞相的壓力,她還是拋棄了那位錢公子,入了宮,這何嘗不也是她自己的業果。
思及此,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對宋臻道:“皇上,您無須覺得對不住民女,去太廟是民女自己的選擇,父親自然是不願的,但也只有皇上您同意了,父親才能接受,所以民女是真心感謝您的。”
宋臻沒有應聲,抿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才緩緩道:“你現年才二十一歲……”
與王媛媛正是同樣的年紀。
他心裡琢磨着,既然自己都能放手讓王媛媛去馳騁沙場了,又何須糾結要不要再做一件任性的事情?
況且捫心自問,顧貴妃在後宮不爭不搶,在王媛媛離開後,她手持鳳印幫他掌管後宮,任勞任怨卻幾乎沒見她
與自己抱怨過半句苦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思及此,他朝站在門口的孫公公去了個眼色。
不用他開口,孫公公便已知曉了他想說什麼,當即領着殿內的公公和宮女們退了出去。
一時間,偌大的宮邸,便只剩下了他與顧清秋二人。
顧清秋素來聰慧,眼神一轉,心裡便對他接下來可能會說的事情有了底。
沉吟片刻,只聽他道:“顧姑娘,你現在仍是清白之身。”
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地說出這句話,她點了點頭,心裡五味雜陳。
又聽他緩緩道:“太廟冷清孤寂,並不比皇宮內的孤獨來的好,你現在還年輕……如果你只是厭倦了現狀,想要嘗試另一種生活,又或者只是爲了逃避顧相爺的話,朕倒是可以幫你。”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緩慢而堅定,有着說不出的信服力。
顧清秋又是一愣,她能猜到宋臻想要給自己補償,但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幫她?如何幫?
他竟是打算幫她擺脫顧相爺的控制!
過於驚訝,使得她一時間竟沒法回過神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心裡翻江倒海,將他那幾句話念了一遍又一遍,心底漸漸涌上了一股說不出的狂喜。
“皇上……”她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宋臻勾了勾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顧姑娘是個聰明人,不該這麼年輕就伴着青燈古佛度過餘生,這世間還有許多顧姑娘不曾見過的大好的風光,想來顧姑娘也是嚮往的。如果領略過這一切之後,顧姑娘心裡還有這個念頭的話,再做決定也不遲。”
顧清秋手裡緊緊地攥着帕子,揉了又揉,硬是將那帕子給揉得皺巴巴的了,她卻並沒有察覺。
她現在的心情激動而複雜,詞窮得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覷見他在說出這段話後,悄悄鬆了口氣的表情,她頓時明白過來,這正是他對自己的賠償。
不
過狂喜之下,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過去的人生,她一直都在父親的控制下活着,如今宋臻說能放她自由,這對她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起了王媛媛。
她想,王媛媛還真是徹底改變了這個男人啊,不然他絕不可能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玄宗十九年的冬天,她曾和母親一起進宮參見太后。
母親和太后敘着話,讓宮女領了她去御花園外走走。
無意間走到一個池塘邊時,宮女登時臉色大變,拉着她便要往回走。
她見宮女神情不對,耳朵又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一陣喧譁聲。心裡存着疑惑,並不願離開,她便掙脫了宮女的手,執意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瞧去。
這一瞧,便被嚇了一跳。
只見在池塘的一角,有三五人正團團圍着一個矮小的男孩,將他壓迫到了池塘邊。
她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話,但只看一眼心裡便有了大概:這羣人必然是在欺凌那個小男孩罷!
同時,她也認出了,那羣人中嘴角正掛着惡笑的,正是大皇子。
初冬的冰面並不厚,有幾處甚至已經被人弄破,一眼便能看見底下的碧綠的水波。
她心裡駭然不已,眼下這寒冬臘月的,要是掉到水裡的話肯定要生病,這怎麼行呢!
她看向身旁的宮女,想要讓她去找幾個說得上話的人來幫幫那個小男孩,但宮女卻只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敢有什麼動作。
她心思通透,頓時明白了,大皇子並不是第一次幹這事情了,若是宮女麼擅自去解圍,恐怕會受到他的報復。
那羣人朝着小男孩步步緊逼,那小男孩連連後退,小小的身子在旁人的包圍下顯得那般脆弱渺小。
眼看着他若是再後退,就要踩到冰面上了。薄薄的冰面不堪一擊,完全無法承受他的重量,他肯定要落入水中……
就在這時,他突然頓住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