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手翻開第一頁,就見上面全是用蠅頭小楷寫的繁體字,諸如什麼“祖師靈寶所在宮,六丁六甲對其衝”之類的,大部分字體都不認識,我不禁一臉苦笑的對黎叔說道:“師傅,我們就看着這些練習,行嗎?”
黎叔剛要說話,那邊胖子一邊翻着第二冊書,一邊嘖嘖有聲的讚不絕口:“哎呀我操,這老逼,太有才了,這符畫的,跟他媽明星簽名似的……哎,哎呦,師傅,我錯了。”
我回頭一看,我滴個親孃嘞,這貨被黎叔隔空施法倒吊在半空中,緊接着那一通無影大脖溜子,批次啪嚓的叫一個脆。
我看得抱膀直樂:“你丫活該,讓你胡咧咧,師傅,別給我面子,往死了整啊。”
等黎叔氣出了,才伸手一指,胖子一個轉體兩週半,?的趴在地板上接地氣兒,嘴裡還直哼哼:“哎呦,師公,我錯了,您老人家晚上可別找我啊,我膽小,還尿牀。”
被胖子這麼一攪和,黎叔也忘了剛纔我問的是什麼了:“小凱,你剛纔說啥?”
“我說,我們光靠這些書練習,行嗎?嘿嘿嘿嘿,師傅,你這招兒,”我一比劃倒掉的動作,“是啥法術,這書裡有嗎?”
“想練這招兒?”黎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我心說要壞,這老鬼八成又要起幺蛾子,果然,黎叔接下來的話可讓胖子解恨兒了,“這招兒不用特意練,等你變成鬼了,自然就會了,要不,你試試?”
這把胖子樂得:“該,遭報應了吧,讓你看我的笑話。”
“其實,這兩冊書並無多大玄奧,不過就是道法的基本教義,以及咱們混元派借鑑苗疆黑白巫術的一些技法,但是,天道無常,法亦無常,只要精通陰陽順逆,無論是啥,都可以爲我所用,降妖除魔。”見我和胖子又是一臉無知加崇拜的看着他,黎叔無奈至極,“操,跟你們這兩個貨就玩不了高雅,打過羣架沒?”
“打過,不過捱揍居多。”胖子就是嘴欠,趴在地上還不忘了接話。
“假設一羣人削你一個,把你幹的滿腦袋包,鼻子一剌剌淌血,你是硬挺着呢,非得有人遞你把菜刀你才反擊啊,還是不管摸着啥磚頭瓦塊就往對手身上招呼啊?”黎叔總是啓發式教育,循循善誘,很前衛,可惜他老人家就是死得早,要不然教育部真應請他全國巡迴演講,好好殺殺填鴨式教育這一陋習的威風。
“那緊要關頭,當然是摸着啥用啥啦,都幹激眼了,撿個牙刷把兒也能整死倆啊。”作爲在東北與內蒙交界地帶成長起來的我們這一代人,你要說怎麼把神九鼓搗上天咱不懂,可要說打架,咱慣過誰啊,雖說輸多贏少,但咱哥們打落門牙和血吞,屢敗屢戰啊,打羣架,最要緊的就是兩個字:虎逼,你得敢下手,從氣勢上鎮住對方,否則你就擎等着被軍勾大皮鞋頭子踢得滿腦袋紫疙瘩吧。
“對嘛,這兩本書,主要講的就是如何使用符咒、如何請神上身的一些基本要領,至於其中的萬千變化,只有當你們熟練掌握了這些基本知識以後,才能在捉鬼降妖的實踐中一點點的摸索提高。”黎叔對自己的誘導式教育成果深感滿意。
“師傅,您真是專家。”胖子假模假式的衝黎叔一翹大拇指。
胖子的諂媚讓黎叔很受用,一張老臉笑得是萬朵菊花開。而我和胖子也心照不宣的嘿嘿樂,因爲我們倆知道,胖子的意思是黎叔跟那種平常沒事兒時小嘴兒巴巴的、淨說些站着說話不腰疼、與國家無益、與百姓無關的片湯話的應該挨板磚的傢伙(簡稱磚家)是一路貨。
黎叔,你個老奧特曼,你以爲你是混元派71代傳人、是鬼差,還會隔空打我們後腦勺你就牛逼啊?感謝萬能又萬惡的互聯網,終於讓我們蔫不唧的出了一口惡氣,這種感覺,又怎是一個爽字所能表達。
“對了,師傅,那小洋樓那些鬼魂咋整啊,我可從來沒弄過啊。”我冷丁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黎叔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擡起頭:“小洋樓的事兒,你暫時先別管了,這段時間,你和一飛主要還是學習陰符藏經,提高能力,因爲,17組很快就要進入多事之秋了。”
“哦,好。”見黎叔臉色不太好,我也就沒有深問。
這時,牆上的老式掛鐘噹噹噹當響了四聲,黎叔一驚:“呦,時辰快到了,我得走了。”
黎叔正說着話,屋裡溫度驟然降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像南方陰溼的梅雨天一樣。我正納悶,就見腳下的地板突然出現了水紋一樣的幻影,我下意識的退後一步,正琢磨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就看見一個穿着穿着一身類似古代衙役的黑衣服的侏儒從水紋裡冒了出來,那傢伙雖說看着是個人樣,可那乾癟的身材,猶如樹皮一樣凹凸不平的臉部皮膚,讓我仍然起了一身鬼風疙瘩。
可是,越怕什麼偏偏越來什麼,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傢伙從水紋裡冒出來後,竟很自然的瞅了我一眼,並“嗯”了一聲。就這一眼,當時我就有一種幾近虛脫的感覺,然後整個人一下子感到無比的輕鬆,並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
恍惚中,我看到胖子激頭白臉的衝我嚷着什麼,但我聽不清,似乎也懶得聽,只想跟着那個傢伙走。
突然,我感到有人在我的天靈蓋上重重一擊,並感到一股熱流一直淌到肚子裡,而後肚子裡猛地冒出一股火苗,燒得我五臟六腑疼痛不已,我一聲慘叫,一下子從夢境中醒了過來,渾身大汗淋漓,大口的喘粗氣。
“老崔,你這是幹啥?他是我徒弟,你勾魂勾上癮了是吧?”我看到黎叔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衝那傢伙發火。
“黎頭兒,俺這也是習慣成自然嘛,那小子一身陰氣,我還以爲是清魂(新死的鬼魂)呢。黎頭,時辰到了,你再不走,兄弟我很難辦的。”那傢伙說話的聲音嘶嘶拉拉的,怎麼聽怎麼像電流聲。
“師傅,我咋地了?”我驚魂未定,知道自己剛纔那狀態肯定是出什麼事兒了。
“這位是崔執事,是專門負責勾魂的紅差。不懂?就是專門負責勾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的魂。剛纔,你就差點被他把魂勾去。”黎叔餘怒未息的瞪了那崔執事一眼。
“幸虧師傅及時出手,往你腦袋上一蹲,就跟坐馬桶似的,咔咔一整,你就活過來了。”
胖子趕緊宣傳黎叔的身手。
“別他媽在那丟人現眼,還咔咔的,我拉稀啊?那叫五雷油池火符咒,沒事多看看書。?黎叔現在是看誰都不順眼,回頭又斥搭那崔執事,“你從哪兒冒出來的,這身上這味兒,薰死……鬼了。”
那崔執事一臉委屈:“黎頭兒,咱們一向得走黃泉路,可現在這城市裡面哪兒有水井啊,我只好從下水道里上來了。”
“撲哧”,死胖子看不出眉眼高低,一聽那位爺居然是從下水道逆流而上,一時失態,竟然還樂出聲來,這沒心沒肺的玩意兒。
那崔執事扭頭看了胖子一眼,胖子趕緊雙手插兜、仰臉朝天哼哼“想要問問你敢不敢,想你說過那樣的愛我”,裝沒事人。
“你敢死,我就敢埋。”那崔執事一聲冷笑,笑得我腳後跟都發麻。我知道,這個,他真辦得到。
“好了,時辰到了,爲師得走了。”黎叔看了我和胖子一眼,我竟然渾身一顫,黎叔眼裡流露出的那種不捨與擔心,使我一下子想起了每年開學時,父親在站臺送我時的眼神。
我的眼角溼潤了。死老神棍,你煽什麼情啊,不知道我不禁撩扯嗎?
在模糊的視線中,黎叔和崔執事飄入地板上的水紋中,身影越來越透明。
“師傅,我咋聯繫你啊。”我猛然想起這個重要的問題,帶着濃重的鼻音追問到。
“用那塊手錶,把時針分針都調到零時,如果手錶下面的紅燈亮,我就會出來見你們。”黎叔的聲音漸行漸遠,就像空谷迴音一樣。
“黎叔,走了?”胖子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我。
“走了唄。”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靠,地板上還真有一股子下水道的酸臭味。
“哎,哥們見了這麼多年鬼了,屬今晚最刺激,我擦,又是女鬼又是鬼差的,哥們還混了一職稱,混元派72代傳人,這哪兒說理去,凱子?”胖子在那搖頭晃腦,一副手握爽歪歪、心中自然嗨的吊樣。
看着胖子在那自娛自樂的德行,我一下子想起了剛纔他差點掐死我的舊賬,雖說那時他被女鬼上身,屬於無行爲能力人,可是,他他媽好歹也得算是作案工具吧。不能便宜了這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