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消散後，陳初華臉色略微紅潤了一些。
陳洛陽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道：“留着吧。”
“如履薄冰，還不知今後是福是禍，不過先前，總算派上一點用場。”陳初華搖搖頭。
她接着說道：“剛從王飛還有大長老那裡聽來一件事，該讓你知道，以便於判斷大師姐的思路想法。”
陳洛陽聽她轉述王飛和大長老謝衝的話之後，不禁深深無語。
老教主陳翰海，還玩過這麼一出？
這可真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對方如果在燕明空小時候直接將之抹殺，雖然心狠手辣，但陳洛陽多少還贊他一聲當機立斷免除後患，遠比現在這德行要好啊…………
他看向陳初華。
王飛那個大喇叭搞廣播，事情遲早傳進他耳朵裡。
陳初華現在說不說都一樣。
但大姐你也是夠可以的，你本就是女性，然後當着人兒子的面說這種事，不尷尬嗎？
陳初華還真的一點都不尷尬。
相反，她神情很嚴肅。
陳洛陽甚至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
“洛陽，相信你也應該已經明白了。”陳初華極爲認真的說道。
陳洛陽聽了卻哭笑不得。
我明白什麼啊？
心中吐槽，不影響他開動腦筋。
他大概想到問題的關鍵可能在於自己對於老教主陳翰海這個人不夠了解。
那畢竟是他現在名義上的老爹，又是上代教主，身邊人不可能多談論。
陳洛陽眼下對這位老教主的瞭解，也就是一些近乎人盡皆知的大路貨。
古神教第十七代教主。
第十三境，真形境界的修爲，人稱魔帝，同時代人裡，同境界下最頂尖的強者之一。
在位時間近五十年，期間談不上大功，也沒有大過，屬於守成之君。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功績的話，那就是培養了衆多傑出的徒弟。
當然了，這也要一羣徒弟天資都足夠高，屬於互相成就的事情。
但不管是老教主眼光獨到教學水平高，還是他運氣爆表連連碰上良才美玉，總之最終結果，論其弟子平均水平，別說這個時代了，放到整個神州浩土歷史上縱向比較，也幾乎堪稱最強。
其中最傑出者，自然便是大弟子燕明空還有現任教主。
因爲人盡皆知的原因，雙方一直較勁至今。
可是陳洛陽對老教主的瞭解，差不多也就僅限於此了。
其人脾性、作風、習慣、考慮問題的思維方式，他全都一無所知。
這種事，本來就只有少數人才瞭解清楚，卻也沒人會跟他講。
但眼前的陳初華，肯定知情。
“師父不是會被慾念輕易矇蔽的人。”
果然，陳初華神情肅穆的說道：“他要動師姐，必然有所圖。”
陳洛陽心中忽的一動。
天魔血樹果實，能爲人打下堅實的基礎，修煉天魔血，實力提升飛快，同境界下戰鬥力強大。
魔教歷代長盛不衰，有其一份功勞在。
幾乎可以說，只要是天資尚可的人，保底都是一個第十三境。
但如果只能選一個關鍵詞來定義其最直觀的效果，那麼這個關鍵詞不是強大或者穩定。
而是，速成。
雖然像現任教主這麼快的進步速度在魔教歷史上也是獨一號，但歷代服用天魔血樹果實，修成天魔血的魔教教主，基本上都是年紀輕輕便登臨武帝之境。
如果把神州浩土歷史上最年輕的武帝做一份排名，那麼上千年曆史裡，榜單前十名或者前二十名，你會發現有超過一半以上的名額被魔教歷代教主佔據。
可是下面問題來了。
魔教歷代教主，有第十四境，也有第十三境。
魔帝陳翰海，突破至武帝之境的時候，年歲也不大。
但緊接着，他在第十三境上，滯留了數十年時間。
幾乎可以說，他當了多長時間的教主，就在第十三境上待了多久。
期間，戰鬥的技巧，對武學的揣摩領悟，都日漸加深。
但對於突破到第十四境，卻陷入瓶頸，差那麼臨門一腳。
類似情況，當然不止陳翰海一個。
但想要有所突破的心情，大家都一樣。
可惜，這一關卡住陳翰海，一卡就是幾十年。
陳洛陽沒經歷過，都能想象出那是一種怎樣的不甘。
想到這裡，他若有所思，看向陳初華。
“我們的猜測應該相同。”陳初華言道：“我想，師姐的體質可能很特殊，而師父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想用師姐做爐鼎練功，幫他突破至第十四境。”
陳洛陽印證了心中猜想。
雖然還是有點羞恥，不過相對來說，至少畫風對了。
然後，他終於有些明白陳初華此刻爲何這麼嚴肅。
“你是猜，她的體質，對每一個吃下天魔血樹果實的人，都有用？”陳洛陽問道。
陳初華頷首。
“所以你特意來此，是要勸我也考慮這件事，還是勸我不要動她？”陳洛陽問道。
“不管於公還是於私，我都希望你不要考慮。”陳初華認真說道。
陳洛陽不置可否：“理由？”
陳初華答道：“我相信以你的天資，不用走這一步。”
陳洛陽說道：“你這是故意在激我？須知道，拳腳無眼，我如果動她主意，更可能留她一命。”
“雖然有服用天魔血樹果實打下根基，但一直以來，你都是靠自己修行，堅信自身走到如今，你超越了本教歷代教主，及至現在，也超越了天魔血樹果實和天魔血。”
陳初華言道：“燕趙等人昔日執着於一枚天魔血樹果實，然而你早就不放在眼裡。
刀皇宇文峰崇尚挑戰他人來提升自己，而你跟他不同，你無懼挑戰只是出於樂趣和體驗。
你不靠別人走到今天，這是你的道。”
陳洛陽聽得麪皮子幾乎要抽搐。
他有種對方在罵自己的感覺。
當然，陳初華本意肯定不是如此。
只是陳大教主自己心虛。
不僅僅是爲現在的自己，也爲原來的教主。
他不確定對方能否憑自身鑽研出神武魔拳，這已經是個無法驗證的猜想了。
但事實上，至少他來之前，對方還沒有震得超越天魔血樹果實和天魔血。
某種程度上來說，燕明空纔是做成這件事的那個人。
不過此刻，他也只好厚着臉皮把陳初華所言一切都認下來。
“你既然知道我一貫如此，還擔心什麼？”陳洛陽淡定開口。
陳初華嘆息一聲：“時間，經驗”
“漫長的時間，會改變很多事情。”她看向陳洛陽：“修爲越來越高，境界越來越高，突破難度會越來越大，你未來某一天也可能有遇上瓶頸的時候，你一路走來太順了，從沒有那樣的經驗，我希望你屆時能多一點耐心，不要因爲受挫而急躁，不要輕易懷疑自己，改弦更張，那樣反而對你修行有害。”
陳洛陽聞言，淡然一笑：“多餘的擔心。”
陳初華聞言，面上神情反而輕鬆了一點：“你能保持如此信念，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真的不是因爲同爲女子，物傷其類，纔來規勸我嗎？”陳洛陽忽的問道。
陳初華臉上重現笑容：“我回答是或者不是，你都不一定信，不如自己猜猜看嘍？”
陳洛陽嗤之以鼻：“照你這麼說，我只要把持住自己信念，不採補她，只是帶她進房，不也無所謂？”
“如果是那樣的話……”陳初華神態輕鬆，不過話剛說到一半，就見陳洛陽突然目光一閃，轉頭向西邊天空望去。
只見遠方天上一個小黑點出現，近了之後，卻是一隻硃紅色的雀鳥。
“雲天的消息。”陳洛陽伸出一隻手，硃紅色的小鳥落在他手指上。
他此前看過蕭雲天的動作，此刻依樣畫葫蘆。
瞭解對方傳遞的信息後，他轉頭向陳初華說道：“二長老和五長老，都遇難了。”
陳初華面上笑容消失，眉頭蹙起。
之前得到五長老譚雲生的報訊，大家已經知曉，這次入侵雪域高原的人是正牌魔佛傳人，非當年罪頭陀那樣的半吊子可比。
並且，明確有武帝境界的對手。
江湖常有傳言，假使如來魔掌完整，並非現在的殘篇，那魔教鎮教神功很可能就不再是天魔血。
而現在，神州浩土可能有機會真的見識一下完整版如來魔掌的威力了。
消息傳回，大家對燕趙和譚雲生的處境，就感到不樂觀。
陳洛陽自己要準備同宇文峰一戰，幸好還有燕明空走一趟西邊。
但現在消息傳回，終究還是噩耗。
陳初華望向西方，喃喃自語：“師姐的反應，難猜了……”
………………
雪域高原之上，一個白衣女子靜靜立在遼闊的曠野中。
此地，正是燕趙和譚雲生遇難的地方。
風雪已經掩蓋了蹤跡。
白衣女子站在那裡，雙瞳呈現冰藍之色。
眼前變幻風雲，讓她彷彿能感受到這裡曾爆發一場如來魔掌之間的對決。
對於燕趙的掌意，對於死氣，她格外敏感。
半晌後，白衣女子目現悲色，徐徐閉上眼。
在她身後，是通知她消息的蕭雲天。
“教主那邊，應該也很快接到消息。”蕭雲天說道。
白衣女子睜開眼：“你再幫我多送一封信回去。”
她從身上除下一塊玉佩，遞給蕭雲天。
哪怕在流風籠罩下，也能看出蕭雲天臉色微微一變：“你這是……”
“即日起，我再非神教中人。”白衣女子說道：“但轉告陳洛陽，我若有命返回中土，當與他再決高下。”
說罷，她邁步而行，向更西方的大雪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