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四拖着略顯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時，整個明城內大大小小數十個國家與門派勢力，已經全部得知了他的那句話。
明日清晨，他將在東門之外對聚靈陣事件做徹底的了結。
無論那天隕冰石的藉口是真的，還是假的。無論他打算將陣圖公諸於衆，還是負隅頑抗和所有勢力作對……
明日，就會出現最終結果。
各大勢力這天晚上不知私下討論了多久，又不知暗中和其他勢力商談了多久。
無論如何，林四身邊的人，並沒有哪一個因爲七十餘名天境的逼迫，而臨時叛變與逃離的，這讓他內心稍稍感到了一絲安慰。
除了慕哲平，沒人知道林四打算怎麼解決這次的聚靈陣事件。就連唐小芷，也不知道。
她知道林四這段時間承受了不少壓力，但那些天境高手，那些大國大門派，根本不是她所能瞭解的，她提不了任何的建議。
“累了吧？”她一臉關切的接過了他脫下的外衣。
“我是否做錯了？這件事歸根結底，源於聚靈陣。如果不是我弄出那個聚靈陣，今天那些人根本就不會死。”回到家中的林四，只能對她傾訴內心的真實感受。
唐小芷連忙搖了搖頭，她能看得出，此時的林四很難過。
他不是什麼心性堅定無比的絕代梟雄，他經常會彷徨，會懷疑自己。
“你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人太貪婪霸道。而偏偏，所有人還將這當成了理所當然……”她不希望這件事，成爲林四心性發生改變的轉折點。
因爲前段時間的林四，是她見過的最快活的林四。
此時他的面色顯得很是落寞，並沒有因爲唐小芷這句話而開朗起來：“這世間，似乎本來就是強者佔有更多，弱者苟延殘喘。錯就錯在，我不夠強，卻擁有了所有人都會覬覦的東西……”
這一刻，他想起了月山那句話。
別人動你，不一定是因爲和你有仇怨。只要你比他們弱，便足以成爲他們欺侮你的理由。
自己，是否太軟弱了？有些人不除掉的話，對這世間而言，似乎根本就是一種罪過啊……
唐小芷只能努力的開解他：“強弱之分，並非搶奪別人東西的理由。”
“是嗎？”他輕聲笑了笑。
或許被那魔核影響，變成一個惡魔，也沒什麼吧？只要能保護住身邊所有人……
這一刻，他漸漸開始有了極爲可怕的念頭。
“普通人之中，有天生強壯高大的，有天生瘦小單薄的。但強壯的人，卻無法將搶奪弱小的人視爲理所當然。”
“你的意思是，修行者是原罪？”林四聽出了她的意思。
普通人力量太弱，那當然會畏懼律法，不敢肆意妄爲。但修行者，卻不會。
唐小芷搖了搖頭：“各國各門派林立，互相爭鬥，纔是原罪。”
“難道你希望我將來努力一統大陸，消除所有的爭端？”他苦笑了一聲，這種事，他想都沒想過。
因爲，這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
“我沒有那麼想，但如果所有修行者都像你和慕大哥那樣，這天下的普通人會好過得多……”
“哈，是嗎？”他無奈的笑了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何德何能，可以約束和改變這大陸所有的修行者？那比一統大陸更不現實吧？
“所以，至少你自己千萬不要變了啊，不要變成你厭惡的人那樣。那樣世間就少了一個好的修行者了。”
她的心思，終歸還是一如既往的細膩啊，她已經看出自己處在轉變的起點了。
林四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在心內苦笑，他能體會到她的擔憂，也能體會到她的用心良苦。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容。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只是有些事，做了之後，就要付出代價。”
……
當清晨的第一縷薄霧被陽光驅散之後，明城東門之外的原野之上已經出現了重重身影。
景白，素韻，申鴻，鍾離信，應海天，白雲道次席長老無箴，神炎殷親王，烏夏三王子，赤樓二王子……
這些人之中，任何一個跺跺腳，都足以讓這大陸震一震。
但現在，他們全都出現在了這顯得有些荒涼的原野之上。
這裡的人越來越多，最終達到了六百餘人。而這六百人，也漸漸分成了幾個陣營開始交談了起來。
神炎、無極殿、烏夏、赤樓等國自然是站在了一起。而他們原本的盟友無上雲顛、心宮、星羅門等門派卻與他們稍稍保持了一段距離。
白雲道，琉璃宮、南無宗等七八個門派的人同樣聚在了一起，他們沒有參與大陸中部的戰爭，至今依然保持着事不關己的態度。
不過，此時他們身邊卻也圍上了不少人。碧瀾、高真、東煌、乾藍等國的高手和使臣們，正在不斷和他們說着什麼。
而除此之外，則是西陀、重羅、流奴、雪國等數個國家，這些地處大陸西北和西南的國度，至今仍然尚未被捲入大戰之中。
他們不想在這廣場上表現出明確的立場，現在大陸中部的戰局尚不明朗。
神炎快要滅掉龍燕，赤樓打掉了沉海，同時還勸降了紫星南齊，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可以就此席捲大陸。
赤樓王國未能加入龍燕戰場，便是因爲碧瀾南部軍團的牽制。而東煌王國在碧瀾的支持下，徹底打退烏夏人似乎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此時他們如果表達出明顯倒向某一方的立場，若是不幸押錯了注，將來只會給本國帶來災難。
至於最後，則是佔據了這六百人之中相當大一部分數量的陣法師，他們的數量，足有兩百。
這些陣法師雖然都隸屬於某一方勢力，但終歸不像那些大人物一樣帶着明確的勢力觀念。
陣法師也算是一個領域，這麼多陣法大師，中級陣法師齊聚一堂，對他們所有人而言倒是一次很難得的交流機會。
一時間，原野上響起了一陣陣竊竊私語之聲。事實上，這些高手和大人物並未在此討論什麼機密大事，無非就是寒暄而已。
殘涅和遊魂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出現在這原野上，兩人此時出現在了遠處的一片密林之上，遙遙望着那薄霧尚未散盡的原野人影。
林四已經提前命人將這東門附近三裡之內的居民全都清空了，除此之外，今日城內民衆也被禁止進出城門。
此時，這密林之內顯得很是冷清。
事實上，除了十方樓之外，很可能還有其他一些見不得光的地下勢力也隱藏在了附近。
對這陣法有覬覦之心的，絕不止原野上那區區幾十個勢力。
“如果將前面那六百人全部殺光，只怕整個大陸都會天翻地覆吧？”
林四尚未出現，而遊魂此時顯得興致還不錯。
殘涅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沒人做得到，也沒人敢那麼做。這裡面，光是天境後期，就足有九人。哪怕聖境親臨，也不敢得罪這麼多人。”
“哈，我只是說說而已的，殘涅大哥何必當真？”遊魂啞然失笑。
“這種玩笑，最好少開。”
遊魂無奈的聳了聳肩，隨後轉移了話題：“殘涅大哥覺得，昨天那三場兇案是誰做的？”
殘涅淡淡道：“那種事，至少需要三名天境。這次來到這裡的勢力，擁有這種力量的勢力，僅有十三家。而會做那種事的，明顯是這次完全無望得到陣法的勢力。碧瀾和白雲道首先就可以排除掉，畢竟他們這次希望很大。”
“殘涅大哥的意思，是神炎，無上雲顛，心宮，無極殿，赤樓，烏夏這幾家之一做的？”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這件事必然是無極殿做的。只有他們毫無希望，所以他們根本不怕激怒林四，反而不想看到這種平靜持續下去。看來，他們是料定林四真的無法再佈置那陣法，所以想借着所有勢力之手逼死那小子了。”
“是啊，他們怕拖得太久出現變數。只是，萬一林四真的交出了佈陣方法，他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們本就沒有希望。而林四總不至於孤立無極殿，將陣圖交給除他們之外的所有勢力。那和公諸於衆沒多大分別，無極殿遲早也能得到。
而一旦他拋去神炎赤樓烏夏等勢力，那無極殿立刻就能找到團結一致的盟友，根本不用擔心林四能拿他們怎樣。
更何況，十絕劍神，哪裡會怕他這毛頭小子？他根本不擔心林四看出那些兇案是他做的，他就是要逼他早點攤牌而已。”殘涅嗤笑了一聲。
“也是……”遊魂翹了翹嘴角，隨後面容一整：“他來了。”
……
和許多人一開始所想的不同，出現在衆人面前的陣仗，並不算龐大，甚至算得上單薄。
僅有區區三人——林四，慕哲平，聶河。
這段時間，衆人其實也很清楚，林四現在力量並不弱。除去名滿天下的林慕聶三人之外，城內還有一位名叫容雨的天境初期。
而另外，青娑，若若這兩位破境也讓許多人頗爲關注。更何況，還有北谷一族之中的十多位破境。
這些人縱然實力不到天境，但集合起來，卻也足以讓在場不少人側目。
只是，現在出現的只有三人，以至於許多人眼內甚至閃過一抹恍惚之色，他們彷彿又看到了當初聖山之上的上陵三鬼。
同樣是這三個人，但身份實力卻已經是天差地遠。
那時候他們還只是小輩而已，在衆多二十多名天境高手面前，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只能保持着沉默。
而現在，無論他們自身的實力，還是龍燕戰場那戰無不勝的統帥身份，抑或他們掌握着的聚靈陣技術，都讓他們有了平等和七十多名天境高手對話的資格。
他們，已經不是任由他們撥弄的小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