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他到來，酈木和附近的幾名內陸軍守將立即上來行禮。
“見過王子殿下！”衆人紛紛道。
林四揮了揮手：“怎麼回事？”
他沒有寒暄，而是直接問道。
酈木很快便將事件的經過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和之前賈融所說的並無二致，就在一刻鐘前，有幾名北方軍士兵對內陸兵污言穢語的挑釁，而後那幾名內陸兵氣不過，便打算動手。
結果，反而被北方軍打傷了五人。
事件簡單得很，但林四很明白，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對接下來的大戰影響極大。
他皺了皺眉：“是南方軍先動的手？”
“是，但對方的話實在太髒，辱人父母祖先。而後動手也極爲殘忍，那五名士兵恐怕……”
“恐怕什麼？”
“沒有半年也下不了牀。”
只從後方那些南方軍士兵臉上的怒火便能看出來，如果這次不嚴懲北方軍那幾人的話，事後恐怕會讓兩支部隊變得仇恨對立起來。
但是，如果自己嚴懲那幾人的話，北方軍肯定不服。
因爲，先動手的是南方軍。
無論自己處罰哪一方，都會讓另一方覺得受到了不公正對待，都會極度不滿。
如果自己不管不顧，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那隻會令後果變得更加不堪。
只因看不起對方就辱及父母先人，而後還手更是極重，完全沒有一點同袍之義。以林四的聰明，又哪裡看不出這件事明顯是早有預謀。
如果自己所料不錯，那出手的幾名北方軍士兵，應該是被人提前安排過的。
這……就是某些人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故意讓兩軍對立，讓自己無法指揮調度？
他極目四顧，發現北方軍之中，無論宋振海，還是古於達，郝向晨等人都不在。
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大都是北方軍的底層士兵，而他們要麼同樣羣情激奮摩拳擦掌，要麼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真是……好得很吶！
“北方軍在場最高級軍官出列！”面對着前方近萬北方軍士卒，他長聲震喝，聲穿數裡。
甚至，就連遠在將軍府內的宋振海等人也聽到他的聲音。
每個人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無論他怎麼做，都會得罪下面的士兵。”
“是的，他想要掌控北方軍，只是在做夢。”
“他只能求助於我們，而後……”
然後，北方軍就只能算是一支獨立於林四指揮之外的部隊了。
……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在這世上，不是你有才能有實力，就能一定盡展所長的，因爲不是所有人都會無條件配合你。
林四已經擁有了極好的條件，民間的聲望，月王的支持，軍部的幫助……
然而這還不夠，因爲他是——新來的。
他駕臨北方軍，侵害了許多人的利益。
他想要像當初指揮庫寧城大軍那樣縱橫馳騁，想要大破敵軍，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因爲有些人，根本就不打算給他一個安穩的施展機會。
哪怕他神機妙算，哪怕他算無遺策，卻也只有上了戰場打過才行。而在那之前，他必須將自己的軍隊安撫好，否則一切休提。
而即便是庫寧城大軍，其中的一些人在龍燕中路局面逆轉後，也很快‘拋棄’了他。
眼下北方軍並無太大危機，因爲南齊人終歸沒有打過來。更何況，對面暫時已經沒有了紫星高手。
於是，一些精力旺盛的人，又開始了內鬥。
他們的目光……永遠是這麼短淺。
兩名北方軍的千騎長出現在了林四面前。
他們是在場北方軍這近萬人中，軍銜最高的軍官了。
至於那些中上層的將軍們，此時沒有一個在場。
“將今天動手的人全部帶過來。”
林四並沒有因爲對方只出現了兩個千騎長而大發雷霆。
但當先的那名千騎長竟然拒絕了他的命令。
“抱歉殿下，我需要將軍大人的手令。”
林四是月山親自任命的徵北大將軍，鎮北將軍宋振海都要受他節制。而現在，他的命令竟然需要宋振海的允許才能施行。
這就如同國王的聖旨，需要丞相審閱批准後才能頒佈下去一樣可笑。
撫軍將軍酈木勃然大怒：“大膽！你這小小千騎長，殿下是徵北大將軍，北方軍也要受他節制，你要聽哪個將軍的……”
林四擺了擺手制止他繼續發怒。
“你的意思是，調出幾名士兵，都需要宋振海將軍的命令才行？”他淡淡道。
“是！”那千騎長面無表情道。
“你的名字。”
“樑泛！”
“很好。”林四勾了勾嘴角，隨後說出了一句讓對面北方軍鼓譟不已的話。
“從現在開始，你的千騎長不用幹了，重新從士兵開始做起吧。”
樑泛眼內終於浮現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殿下，您無權……”他當然不想因此而被剝奪千騎長的職位。
最近二三十年，月國與南齊除了一年前那場戰爭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相安無事。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多少立功的機會。而他從士兵混到千騎長，已經足足花了十年時間。
這十年，他不知耗費了多少努力，纔有了今日的地位。
豈料，只是區區兩句話，他之前的努力就要被全部剝奪了。
的確，他之所以拒絕林四的命令，是因爲上級提前對他說過一些話。
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要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
“我出征前，陛下給了我三品以下的軍階任免權。我想，一個千騎長我還是有權力罷免的。”
確實林四現在還未能完全掌控北方軍，但他要弄掉一個千騎長，那還是輕而易舉的。
林四的面色一直平靜無比，並未對樑泛發火辱罵。
樑泛本以爲這位殿下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因爲上級將軍也是這麼對他交待的。在宋振海等人眼中，林四隻會盡力安撫，乃至妥協，力求贏得北方軍的心。
林四的表情和平淡的話語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而在他問樑泛名字的時候，樑泛心內甚至已經開始浮想聯翩。
據說，有些大人物偏偏就是欣賞這種照章辦事，頂撞上級的人。因爲他們覺得這樣的人，有原則，有骨氣。
而大人物也能落一個平易近人，只看才能不拘禮節的美名。
往往這樣一次經歷後，事件的‘主人公’還能得到上級的賞識與提拔。
但是，眼前的連山王子，似乎沒有按照那個傳說中的‘套路’來。
“爲什麼？”他不解，也不服。
於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脫口而出質問起林四來：“我做錯了什麼？如果殿下不能給一個合理的理由，恐怕整個北方軍都不會服！”
而不光是他，他身後的北方軍更是變得一片沸騰。
以權壓人這種事情，攤到檯面上來做，往往是會激起衆怒的，尤其每個人身邊都站滿了同伴。
林四掀了掀嘴角，眼內已經是一片冷意。
煽動士卒，光憑這一條，林四就已經不會再用此人。
“你代表得了整個北方軍？你以爲你是什麼？”他一臉譏誚的望着樑泛以及他身後那些羣情激憤的北方軍士兵們。
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清晰的送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內。
“你身爲一個千騎長，連調動五名士兵這種事情，都需要你的主帥親力親爲？你們的宋將軍，還真是日理萬機呢，那還要你何用？你又做過什麼，又能做什麼？”
宋振海是北方軍的首領，但不可能北方軍自下而上所有事務全都由他一個人來安排裁定，那樣他每天不睡覺不吃飯也忙不完。
而且，他也忙不好。術業有專攻，就像神炎總指揮魏仲，他能將三路大軍總領得井井有條，但如果讓他去當一名千騎長，一名偏將，或許他做得還沒有其他中下層軍官好。
之所以要那麼多中下層將領，就是要各展所長相互配合的。
調動五名士兵前來問話這種事情，一個十騎長就能安排了。千騎長樑泛連這個都做不到，那還真如林四所說的，要他何用？
林四的話，讓在場的北方軍齊齊一窒，樑泛本人更是啞口無言。
沒錯，他確實是在以權壓人，但他有着充足而合理的理由。樑泛沒有盡到一個千騎長本該有的職責，這一點誰也無法辯駁。
只不過，林四的懲罰重了點而已。
而他也沒打算就這樣結束。
“你可以脫下這身軍服下去了。”他沒有給樑泛任何補救的機會，也沒有再看面色變得灰敗的他，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他身邊的另一名北方軍千騎長身上。
“你的名字？”
儘管他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但這名千騎長卻是心內一個咯噔。
樑泛的前車之鑑就擺在眼前，如果他也如樑泛那樣做，下場只會是一模一樣的被剝奪軍職。
然而，如果他交出那幾人，給後方士卒留下的印象，就會變成膽小懦弱，爲了名利出賣自己的同袍。
儘管，他這根本就不算什麼出賣，這種事本就是合情合理也理所應當的，畢竟林四是他們的上司而不是敵人。
但很可惜，樑泛之前的表現，已經在後方士卒心目中留下了一個畸形的‘標杆’。
“盧明！”他嚥了口唾沫，努力平抑着內心的不安。
“我需要那幾名參與了打鬥事件的北方軍士兵立即出現在我面前，盧明千騎長能辦到嗎？”沒有給他任何猶豫的機會，林四直接問道。
盧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