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和晚間，若若又準時帶着食盒來到了這個房間。
林四發現，她至少有一件事沒說謊，那就是那所謂的三倍償還。
從這天中午開始，她帶來的便只有食物，而沒有什麼毒針。
林四沒有再提這件事，而若若也彷彿忘了一般，每天盡心盡力服侍着他。
這裡沒有什麼丫鬟傭人，他每天的食物，都需要由若若帶來。
她爲他帶來了嶄新的衣物，甚至給他帶來了幾本雜書，讓他打發無聊的時光。
雖然林四的狀態漸漸恢復到了巔峰，但他卻無法離開這房間，因爲那四大天境不允許。
他現在，就像是被囚禁在這裡的犯人。
他的活動空間，只是這個房間而已。
他的刺王身份，看來是真的被那些人確認了，至少這原本屬於刺王的房間又重新歸屬於他。
除了一刻不停的運轉印力修煉，每天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透過窗外看着山下面‘忙碌’的人羣。
這些天，似乎不斷有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刺客進駐到這裡。
難道是因爲自己嗎？他猜不出來，也沒有人告訴他。
而有時候，他也會進入那個黑乎乎的小房間，坐在那張鐵牀上體會當年連山的心情。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安靜的獨處了。
雖然平日裡他幾乎一刻都閒不下來，但面對現在這種生活，他發現自己依舊沒有什麼不能適應的。
也許，這是連山留下來的某種‘品質’吧？
他的世界，恐怕大部分時間都是隻有一個人。
“你又在這裡啊！”
吱呀，門開了，儘管小房間漆黑一片，但鐵牀上的林四還是看清了若若的身影。
“是啊，又到了吃飯的時間嗎？”他依舊坐在原處並未起身。
“看來你真的很想離開這裡。”
林四訝然道：“爲什麼會這麼說？我看上去，不像是對這裡安之若素，甘之如飴嗎？”
是啊，他雖然被‘囚禁’在了這裡，但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不耐，焦慮，苦悶，消沉，瘋狂……
任何人看到他這表現，恐怕都會認爲他真的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然而若若卻吃吃笑道：“你會用這兩個詞，就已經說明你內心深處對這裡充滿了抗拒，只是無奈認命罷了……”
林四啞然，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大意的暴露了內心真實想法。
或許是沉寂了太久，以至於頭腦都生鏽了吧？
不過，這也沒什麼。
自己想要離開這裡，這一點四大天境應該都能猜得到。
只是，他們恐怕不會輕易就這麼放自己離開。
他也沒想到當初離開學園之城時，容雨的話竟然算是一語成讖，這次聖山之戰，他果然沒辦法順利回到月國。
現在即便他能逃離這裡，出去後恐怕也不會有安寧日子吧？無論十方樓還是那些大國大門派，恐怕都不會讓他安寧下來。
他至今還不知道外面各國和門派已經打得熱火朝天，他們上陵三鬼漸漸都快要被人淡忘了。
“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師傅交給我的任務，我不能不完成。”他再度搬出了連琴。
若若輕聲笑了笑：“這個任務，外人不能問，更不能插手，否則會招來刺皇大人的怒火？”
“你應該清楚刺客的準則，不能知道的，儘量不要有好奇心。”
“這個任務，其實只是你編出來的，對嗎？”
若若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林四心內掀起了巨浪。
她在試探自己？絕對是！
“你似乎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他淡淡道。
“雖然我沒見過刺皇大人，但從那四人對他的畏懼程度，我就能看得出，他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他不能容忍失敗。”
“所以呢？”林四感覺她似乎正在向自己‘攤牌’。
“東南域有什麼值得刺皇大人在意的東西，以至於要讓你們三人經年累月呆在那裡，我實在想不出來。而即便有這樣一個艱鉅的任務，他似乎也選錯了人。我不相信刺皇大人看人的眼光會那麼差……”
此時的若若，和她之前幾天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
無論是楚楚可憐，柔柔嬌怯，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她臉上似乎都始終戴着一層‘面具’，讓人無法看出哪個纔是真正的她。
她無時無刻不在演戲，這是林四對她最深的印象。
而現在，她好像終於卸下了所有僞裝，以至於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
“哦？你在懷疑我的能力？”
“不，我看過你們三人在東南域和上陵山的一些資料。不得不說，很精彩。你是人中之傑，大陸年輕一代之中想要找出個比你更優秀的人，恐怕很難……”
林四知道她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若若緊接着就話鋒一轉。
“但是，你有個致命的缺陷。”
“什麼缺陷？”哪怕依舊懷疑她在演戲，林四還是被她提起了好奇心。
“刺客殺的幾乎都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所以作爲一個刺客，最基本的一點就是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
林四搖了搖頭，“我殺過的人應該比你多很多倍。”
“但你殺的，全是敵人。”
林四說不出話來了。
“沒有被你視爲敵人的人，你不會殺。因爲你不忍心，對嗎？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刺客，我實在無法相信，刺皇大人會派一個這麼心軟的人去執行一個需要漫長時間，而且是暗中進行的大任務……”
她平靜地望着林四靜坐不動的身影。
“知道我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嗎？”
“不知道。”
“因爲，就連我當着你的面對你下毒時，你的眼神都像是看着頑皮的孩子在惡作劇一樣。雖有怒火，卻無殺意……”
林四長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若若已經在懷疑自己的刺王身份了。
確實，這是他最大的破綻。
作爲刺王，即便外在表現得再溫和，心也應該是冷酷的。
“我實在無法相信刺皇大人那樣的人，會教出這樣一個弟子。”
“你覺得我應該變成一個像他那樣視人命如草芥的人？”
“是的，畢竟耳濡目染。”
“那是因爲你們不知道他的另一面，他曾經，也是一個心軟的人啊……”
雖然這幾天試探下來，若若看出了林四一些藏於內心深處的東西，但林四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她？
他同樣看出來，這十方樓的人對連琴的瞭解少得可憐。
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叫連琴，也沒有看過他的長相，更不知道他的過去。
他的性格之所以和連琴完全不同，或許只是因爲青月森林那次昏迷失憶造成的。如果不是因爲那次意外，或許日後的連山真會成爲那種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若若的懷疑，其實相當的有道理。沒有那次意外的話，刺王連山不可能是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而林四之所以刻意這樣‘有感而發’，只是爲了混淆若若的判斷。
看吧，我連他曾經不爲人知的過往都知道，你還有什麼理由懷疑我不是刺王？
有些話，點到即止。而像若若這樣的聰明人，往往會抓着一點點口風苗頭不斷去探究，去猜測。
林四就是要讓她不斷去瞎猜……
他其實看得出來，若若應該就是那四大天境派來，故意觀察他的人。
他只是不明白，爲什麼若若會選擇向他攤牌。
既然她發現了一些東西，爲什麼不去告訴那些人，抑或乾脆藏在心底，反而要告訴自己？
林四這句話，讓若若也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顯然，她在判斷林四這句話的真假。
過了許久，她才默默將食盒放在了牀邊。
“或許吧，畢竟……我以前也是個心軟的人呢。”
她轉過身，走出了這昏暗的小房間。
就在木門被帶上的那一刻，她若隱若現的聲音再次傳入林四耳內。
“給你一個忠告，不要讓他們發現你柔軟的那一面。”
否則他們會撲上來將我撕咬成碎片嗎？
只是，一直到若若輕柔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他都依舊無法看穿她的用意。
她的提醒，顯然是對自己有利的。
然而，爲什麼呢？林四不相信她會這麼輕易的就站到了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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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實力對比，還是親疏程度，若若都應該站在那四大天境一邊不是嗎？
……
哪怕第二天一個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傳入他耳內後，他還是無法理解若若的做法。
“你們要讓我當十方樓新任門主？”
此時他已經被從那房內‘放’了出來，而大殿內，四大天境和若若齊齊在場。
哪怕剛剛遊魂已經說了一遍，林四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我們打算推舉你做十方樓新任門主。以你刺王的身份，當門主也算實至名歸不是嗎？”遊魂滿面微笑的重複了先前的決定。
林四隻覺得荒唐不已。
這些人都瘋了嗎？
短時間內，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從這裡逃走。
他很有自知之明，沒想過要在這裡大鬧一場，抑或設計坑殺這裡大批的刺客，因爲實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是所謂的頭腦計謀所能彌補的。
然而他着實想不到，這些人竟然直接把門主之位送給他了。
那豈非意味着自己成了這裡的主人？而且，再想想十方樓那盤根錯節遍佈全大陸的觸角，想想它令人聞風喪膽的兇名，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了超大的金山。
不過，這金山可能會砸死人。
林四很快就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
即便給了自己門主之位，自己能指揮得了這四個人嗎？別說他們，即便是其他那些破境刺客，也不是他所能指揮的。
只是個受人擺佈的傀儡而已。
說到底，這裡是個憑實力說話的地方。自己的實力，還遠遠不夠。
而除此之外，自己應下這個位置後，十方樓的所作所爲，恐怕很大一部分就要算在自己頭上了。
十方樓是很強，但它恐怕也是大陸上樹敵最多的勢力。
人人得而誅之，這形容應該一點都沒錯吧？與之相比，上陵三鬼簡直就只是玩鬧性質而已了。
雖然十方樓一直都隱藏得很好，但凡事都有意外，而且……自己怎麼可能甘心在這裡藏下去？
一旦被人知道自己是十方樓門主，那就真的是舉世皆敵了！
“我可以拒絕嗎……”他苦笑着搖了搖頭。
“看來你一點都不笨，知道這個位置意味着什麼。”邪骨森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