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戰鬥結束之後,符南就已經明白,這次恐怕是沒有機會殺死那兩名少年劫匪了。
不光因爲容雨的護持,更因爲月洛寧的堅決態度。
他也沒辦法避開月洛寧,然後在破境後期的容雨眼皮底下,殺死慕哲平。
他在盤算着該想個什麼辦法殺掉他們。而如果實在辦不到,那回到弦城後,該怎麼向月山覆命。
這時,一句話飄入了他的耳朵。
“符南啊,你說,如果月坤知道你現在成了月山的一條狗,會怎麼想呢?”
聽着容雨這陰陽怪氣的譏嘲,符南險些氣得傷口再次崩裂。
月坤便是當年的二王子,是現任月王的二哥,也是十幾年前,符南效忠的對象。
只是後來發生在弦城的一場奪位大戰之後,月坤與他那位大哥月乾雙雙死在連琴劍下。當時還聲名不顯,卻又僥倖活了下來的符南隨着大流投靠了月山。
這算是他的一段不光彩歷史,自古都有忠臣不事二主之說。雖然他身爲修行者,並不太看重這種文人之辭,但要說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那是不可能的。
回想當年,二王子被殺之後,他爲了活下來,只能選擇投降。隨後被人鎖上鐐銬封住修爲投入大牢,當時的忐忑不安可謂是記憶猶新。
雖然之後月山將他放了出來,十幾年來也待他不薄,但這段經歷,一直是他刻意不願回想的。
容雨這句話正好揭到了他最痛的那道傷疤。
他如被踩到尾巴一般,指着容雨的鼻子破口罵道:“嘿,你這喪家之犬,有何資格說我?”
容雨連琴這幾人與月山之間發生的許多事情,符南都是知道的。
月洛寧不知道當年那場宮廷刺殺的真相,符南卻是親身經歷過,當年他曾親眼見到連琴、容雨、方羽三人悍然殺向被層層守衛保護在身後的月山。
因爲他就是那層層守衛之中的一員。
他也知道,他們當年與月王其實是結義兄弟,只是後來反目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這絕對是容雨最不願回想的事情,於是他毫不猶豫的提了起來。
他怕連琴,甚至也怕方羽,但修爲並沒有比他高多少的容雨,他卻是夷然不懼。
容雨面色鐵青,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意直罩符南。
“我真後悔,當年沒有捏死你。”他冷笑道。
當年他確實有無數機會可以殺死符南,但那時候,他哪能料到今日之事。
“我現在就可以殺死你。”符南咬了咬牙不甘示弱道。
“嘿,你可以試試。可憐蟲,你永遠都只能躲在人堆裡。”
“希望你死前還能說出這句話。”
……
在場數百人都覺得有些無語,這兩人都是破境高手。在許多人眼中,億中無一的破境高手是何等的尊崇何等的高高在上。
但此時這兩人猶如潑婦罵街般的對話,卻令得衆人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都給我閉嘴!”場內響起一聲厲喝。
此時夠資格說出這句話的,也只有月洛寧了。
即便是同樣身具破境修爲的葉城開口,恐怕也只會讓兩人認爲是挑釁。
惟有月洛寧開口,才能讓符南閉嘴。
而容雨在對月洛寧的印象改觀之後,自然也會賣她一個面子。
於是兩人狠狠互瞪一眼,便不再說話。
月洛寧在身邊葉弘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的傷口雖然不深,但卻最爲危險,在場這麼多人,反而屬她傷得最重。
此時她的頸邊纏着白色的紗布,面色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令人一眼就能看出虛弱來。
衆人緊緊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會栽倒在地。
“我們現在要討論的是下一步該怎麼辦,而不是在這裡做無意義的爭吵,我們本該是友非敵!”她淡淡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符南就忍不住插嘴道:“殿下,對面那人可是劫匪啊,若非他,您根本不會遭遇如此磨難!”
“還有他!”他一指容雨,大聲道:“此人比那劫匪更危險,殿下您可能不知道他是誰,他混在殿下身邊,一定有更大的圖謀……”
“我知道。”不等他說完,月洛寧就打斷了他的話。
“您,您知道?”符南愣了愣。
不光是他,就連葉城也有些愕然。
在得知容雨的身份後,他也立刻爲他打上了極度危險的標籤。當年之事,他也知曉。在他看來,容雨應該是恨月山入骨的。
那他對月洛寧會是什麼態度,不用猜都知道。
和符南的想法一樣,他也覺得,容雨混在月洛寧身邊,應該是有着更大的圖謀,甚至可能是要利用她去害月王。
原本他們就奇怪,堂堂破境高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殿下身邊,縱然許下再大的好處,似乎也不足以令一名破境高手爲之賣命吧?
這一路,他們過得可不太平呢,光從那峽谷口一戰就知道,容雨甚至對上了天境高手。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賣命啊……
在看出容雨的身份之後,他們反而理解了。
這應該是容雨刻意爲之,他就是故意混進這支隊伍的。
畢竟知道容雨的人着實不多,就連葉城也只是猜測,更別提年紀更小的月洛寧與葉弘等人了。
在他們看來,殿下應該是被此人矇騙了。
哪知道,月洛寧現在竟然說她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沒有隱瞞他的身份來意。”她重複了一遍。
在場足有數百人,而這種事,並不能當着太多人的面細說,畢竟這件事,關係到了她的父王。
不過她的話符南和葉城卻能聽明白。
“殿下啊,你可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矇騙了,他可不是個好東西!”符南連忙勸道。
隨後他陡然轉頭厲聲道:“容老二,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圖謀!明人不說暗話,現在我這對你知根知底的人站在這裡,你再裝下去也毫無意義!”
“我呸,你對我知根知底?別跟我套近乎。用你的豬腦子想想,我真要殺她,她能活到現在嗎?”容雨一臉嘲弄。
“那你一定有陰謀……”
“行了!這件事我自有判斷!”月洛寧一臉不快,再次止住了這兩人的爭吵。
雖然無法理解,但符南和葉城心裡也開始傾向於相信容雨和月洛寧。
月洛寧並非三歲孩童,反而聰慧無比,在明知容雨的身份與來意之後,依舊能與對方共處下去,那就說明其中肯定有什麼自己不瞭解的內情。
這件事,事關月王陛下的禁忌。在保證王子殿下安危的前提下,他們還是不要插手太多的好。
“現在我們身處敵境,不是內鬥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下一步。”月洛寧徹底截停了先前的話題。
“我提議現在立刻離開天河。”符南立刻道。
葉城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確實,現在他們已經接到了月洛寧,根本沒必要再去臨嘉城了。
趁着青川南齊等勢力毫不知情,連夜離開天河,也許明天這個時候,他們就能平安行走在月國境內了。
今夜與王子殿下在半途相遇,簡直就是上天護佑,令他們免去了太多麻煩與危險。他們完全不用像一開始所想的那般,去和青川南齊人爭鬥。
月洛寧當然也明白這是最好的選擇,但是……
林四還在臨嘉城呢。
她想起幾天前,聽到假冒的月國援兵到來消息時,自己強烈要求進城,而林四卻不斷反對的一幕。
她心內再次涌起強烈的愧疚與悔恨。
如果不是自己的堅持,也許現在自己就可以和林四一起回月國了吧?
不行,自己必須救下他!
對面慕哲平與容雨等人都沒有說話,但月洛寧知道,無論自己做出什麼決定,他們的決定都不會變。
他們一定會去臨嘉城。
自己又怎能落後?
“我們……是不是應該去一趟臨嘉城?”她努力想着理由,想要說服符南與葉城。
她當然想去救林四,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直說的話,這些人絕對會反對。
他們剛剛還要殺死慕哲平呢!指望他們涉險去臨嘉城救林四,那除非瀾江之水倒流了。
葉城與符南雖然對她頗爲尊敬,但畢竟不是她的直屬手下。他們本身就是比自己遠要強大的破境修行者,在自己提出毫無道理的要求時,他們完全有權利強行制住自己,將自己帶走。
這是爲了自己的安危,到時候,就算是對自己不敬,自己也無法怪罪他們,父王更是不會問責他們。
“爲什麼?”符南愣愣問道。
他有些奇怪,一向聰慧的殿下爲什麼會有這樣不合理的提議。
“既然你們已經來了,天河方面肯定會罷手,我看青川南齊這些勢力也不會繼續對我們下手。畢竟我們有三名破境,對方會知難而退的。”
月洛寧搜腸刮肚,想着理由,她說的三名破境,是將容雨也算了進來。
符南沒有在意他將容雨歸入友方的細節,而是皺眉道:“可我們沒這個必要。”
“我們畢竟算是強闖天河境內,我打算與天河方面知會一聲,順便與他們商談一些有關民生的合作事宜。”月洛寧靈機一動。
兩國之間,除去軍事和外交行動,自然也還有許多其他方面的合作。諸如經濟、文化、修行者之間交流等等……
這個理由,倒是讓符南一時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畢竟以月洛寧的身份,她完全有資格代表月國與天河簽訂一些合作條款。而且這種政事也不是符南所擅長的,他也不知道其中包涵着一些什麼內容。
聽月洛寧的意思,她是打算將逃入天河直接變成出使天河了?
只是他總覺得不太妥當,難道青川和南齊人就可以不管不顧了嗎?
他只能低聲嘟囔道:“小小天河,也配和我們月國合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