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先前被林四擊成重傷的青衣人段陽被人用擔架擡了進來。
涼月親王揮手讓兩名擡着擔架的下人離開後，便和顏悅色的對段陽說道：“段陽，將你先前對我們說過的，對這位大人再說一遍。”
“是，大人！”擔架上的段陽點了點頭。
他後背中了林四兩劍，本已必死無疑，但隨後被後方追蹤的修行者救回後，竟然奇蹟般活了下來。
當然這也有賴於涼月親王的重金醫治。
涼月親王救活他，或許只是爲了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但落在旁人眼內，已經變成廢人的段陽尚且得到如此救治，而沒有被王爺隨手拋棄，顯然也成爲了涼月親王體恤下屬的一個例證。
在半日前就已經對涼月親王和薛玄敘說過一遍當時經過的段陽，現在已然不需要再思索回憶。
“當時我和朱睿，許藏三人一起追到了曲山峽谷的叢林內。”
灰衣人打斷道：“朱睿，許藏是你的同伴？”
段陽點點頭道：“朱睿是曲山營的統領，許藏和我一樣平時效力於王爺。”
“你們三人都是元境後期修爲？”
“是，三人都是元境後期，其中朱睿應該比我二人稍強一籌。”
“好了，你繼續。”
“原本我們越追越近，前面四人並沒有我們腳程快，按照當時情形，最多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能追上他們。”
灰衣人淡淡問道：“但你們沒追上，出了什麼意外？遇到魔獸了？”
“沒有，當時夜間，而且在叢林外圍，我們沒有遇到一隻魔獸。我們沒追上，是因爲那名用劍少年！”
提起林四，他眼內射出了無盡的怨毒和憤恨，就是他，讓自己現在成爲了一個廢人，再也沒有了與人動手的能力。
灰衣人並沒有在乎他的情緒，而是問道：“哪名少年？”
“那兩名少年劫匪中的一個，他們兩人一個用劍一個用刀。當時那名用劍少年漸漸落後其他三人，隨後他一邊逃一邊用弓箭迫得我們不得不減慢速度。”
“他的弓箭術如何？”
“很強！他突發第一箭時，差點射中我的面門。後來的十幾箭，雖然沒有再射中我們，但我注意到，他有時候放箭根本不用向後看，鐵箭都是直奔我們面門而來，絲毫不差。若非我們修爲高過他，可能已經被他再次射中了！”
“你從哪裡判斷出他修爲低於你們的？”
“第一箭，我是用牙齒咬住的，如果他修爲和我們相當，那我絕對咬不住！”
“然後呢？”
“然後他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而我見他終於體力不支，便飛撲過去，凌空向他揮了一劍，結果……”
說到這足以讓他痛悔一生的一幕，他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結果原本向前狂奔的他，竟然突然後退了，避過了我那一劍！非但如此，在我落下後，已經在後退的他竟然又陡然向前，一劍劈在了我的後腰……”
灰衣人眼內顯出不可思議之色，再次打斷道：“你是說，在你凌空飛起揮出那一劍的時候，他還是在向前狂奔。但在你落地前，這極短的時間內，他已經疾速向後退復又向前疾衝揮劍，連續豎直變了兩次方向？”
對他這個問題，涼月親王和薛玄一點都不意外，當時他們第一次聽到這裡時，同樣也感覺難以置信。
段陽點了點頭，很肯定的答道：“是的！”
“也就是說他在高速的前沖和後退之間轉換，幾乎沒有一絲停頓？”
“應該是！”
“拋開修爲深淺不談，你可知道，要想在疾速運行中，陡然切換到相反方向並且沒有絲毫停頓，至少需要什麼境界才能做到嗎？”
段陽看得出這位在涼月親王面前都不需在意禮數的灰衣人地位非同尋常，於是恭敬道：“還請大人賜教！”
灰衣人非常確定的吐出兩個字：“天境！”
嘶……
書房內，非但段陽，就連涼月親王和薛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涼月親王和薛玄都是修行者，而且是很多人眼中的高手。
他們兩人都是極境修爲，在月國，這已經是頂尖一級的實力。他們之前聽到段陽的敘說，雖然感到那少年的舉動匪夷所思，但卻並未多想其中所代表涵義。
因爲天境離他們太遙遠，他們並不知道那個境界所具有的威能。
在月國，乃至大陸上許許多多大小王國，極境修爲便已經是頂尖層次。至於破境，一般都是鳳毛麟角，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
天境修爲，據傳只有一些強大門派內的掌門，太上長老一類的人物纔有可能擁有。
限於眼界，涼月親王和薛玄根本沒辦法將那名少年的舉動和天境修爲聯繫起來。
段陽聽出了灰衣人話語中的質疑，對方在懷疑自己撒謊，於是他大聲喊道：“不可能，如果他是天境，他根本不需要逃。揮手就能將我們後面這些追兵盡數斬殺殆盡！”
灰衣人平靜道：“即便是一個普通人，疾速奔跑中想要陡然後退，都需要一個停頓和緩衝。”
“而修行者，因爲修行了靈力的原因，疾速狂奔時加持了靈力，速度會更快，更不容易停下。而想要在狂奔中後退，更是需要靈力在體內的轉換，然而靈力的轉換並沒有那麼快……”
“不錯！”一直沒有開口的薛玄點頭贊同道：“我們運起靈力向前狂奔時，靈力是推動着人向前的，如果是向側方變向那很簡單。但向相反的後方突然疾速變向，推動着的人向前的靈力需要收回，並且向後推動。”
他身爲極境修行者，對此頗有體會。
灰衣人沉聲道：“體內的靈力流轉很快，但依舊需要時間，如果陡然間強行逆轉靈力，那反而會立刻傷到經脈。只有修爲達到了天境，對識海和意念的理解達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利用意念操控體內靈力，做到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涼月親王和薛玄眼內露出嚮往之色，但他們也明白，那等境界對他們來說只是水中之月鏡中之花，他們終其一生都難以有攀登上那個境界的希望了。
段陽雖然明白灰衣人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卻爭辯道：“他的修爲確實不如我們，甚至我懷疑他修爲根本就不到元境！”
灰衣人先前已經看過頭套人的資料，此時並不奇怪段陽會這樣說。他平靜問道：“你爲何如此判斷？”
“之後他挾持了我，但朱睿和許藏並沒有投鼠忌器，反而攻了過來！”說道這裡，段陽顯然對朱睿許藏兩人的做法耿耿於懷，言語間充滿了憤懣。
“那個少年見狀，在背後捅了我一劍，隨後將我擊飛，並在我身體的掩護下，向許藏發動了搶攻！”
“當時我並未昏迷，雖然傷重，但場內情勢依舊看得清楚。那少年一開始壓制住了許藏，但在朱睿的加入之後，他就開始節節敗退，受了好幾處傷。”
“他們的戰鬥持續了半刻鐘，少年最後逃了。而朱睿和許藏兩人沒有管我，直接追了出去，從頭到尾，那少年的靈力都沒有外放過一次！”
“至於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段陽停下了敘說，隨後被涼月親王派人擡了出去。
灰衣人沉默片刻後下了結論：“看來他真很有可能未到元境，而且他應該就是學園之城那兩名頭套人之一的虎頭人沒錯了！”
涼月親王和薛玄都點頭表示贊同。
灰衣人又問道：“他身受幾處傷，你們最後還是沒能抓住他？”
薛玄搖了搖頭答道：“今日午時，我們的人在距離他們第一處交戰地點十餘里外的一處空地，發現了朱睿和許藏的屍身，和他們一起死在那裡的還有一頭嗜血鱗虎！至於那名少年，已經蹤跡皆無。”
灰衣人難以置信道：“他一個人殺掉了這二人一獸？”
薛玄苦笑道：“當然不是，根據這三者身上的傷痕判斷，許藏是死於嗜血鱗虎之手，嗜血鱗虎應該是傷在朱睿的槍下，而朱睿卻是被那少年一劍從背後穿心而過。”
“你是說，那少年一直在旁觀朱睿和許藏與那嗜血鱗虎自相殘殺，等着坐收漁人之利？”
“不錯，嗜血鱗虎身上的傷口全部來自於許藏和朱睿的攻擊，只有撕開腹部的一劍是那少年所爲。據我們推測，這應該是那魔獸倒伏之後做的。”
“那個朱睿和許藏就如此蠢笨的被人利用？”
涼月親王搖了搖頭道：“他們當然不是笨人，至於爲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其中可能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他們自然是無論如何想不到林四本已一腳踏進了鬼門關，所以才被在場一獸二人無視，從而自顧自交手起來。
他們更不可能想到林四會因爲做了個奇怪的夢而傷勢恢復了大半，並且快速醒了過來。
這一切就連林四自己都想不通，更何況他們。
“那月洛寧呢？他似乎纔是我們的目標！”
提起這個，涼月親王面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怒氣。
“這都怪那些沒用的東西，他們追到段陽那裡後，竟然擡着他退了回來！也沒有繼續追趕，等到天明再次追趕時，月洛寧早已不知跑到多遠了！”
灰衣人啞然。
過得片刻，他忽然桀桀怪笑起來：“我本來是爲了月洛寧而來，卻未曾想到，直到此時聽說的竟全是那個虎頭人的消息！真是可笑，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