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承認得很乾脆啊……”
如果她稍稍辯解一下，林四或許還能好受一點。
但她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就彷彿那種事根本不值得一提一般，她根本就沒有絲毫做錯事情的覺悟啊。
只是，他眼內的不快，月洛寧彷彿根本就沒有感受到。
“承認什麼？對她那些自輕自賤的墮落之舉視而不見？”
林四險些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深吸了一口氣，他才瞪着她狠狠道：“你果然什麼都知道，你果然是故意的……”
“依你的意思，錯都是我了？”
“錯是他犯的，但你明明知道是錯，爲何不去提早制止？爲何要故意瞞着我？”
“我爲什麼要制止？另外我並沒有故意瞞着你，只是覺得這種小事毫無提起的必要。”
“小事，哈哈……你竟然說這是小事？她差點徹底毀掉了，你知不知道？你怎麼能這麼冷血？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墮落，也無動於衷，甚至還推波助瀾！”
他的憤怒根本就影響不到月洛寧，面對林四近乎咆哮般的怒吼，她的面色竟然還是沒有絲毫觸動。
“好姐妹？我想和她做好姐妹的時候，她想着的卻是將我踩下去，想着讓我萬劫不復。對於一個恨我的人，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華伯父和伯母的死，怪罪到你身上確實不該。但你那樣利用她爲幌子，去左右你的朝政，達成自己的目的，難道就光彩了嗎？”
只是這句話，月洛寧就明白林四看穿了自己故意將朝臣變成兩大派的過程和用意。
“看來你已經知道得很多了，沒錯，我利用了她。我從沒說我是個高尚的人，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林四冷聲道。
“對於恨我的人，對我有威脅的人，我從不會留着。如果她不是我曾經的好姐妹，就憑她的所作所爲，我早就已經對她下手了……”
“下手？哈，那我們是不是還要感激你的仁慈？”
“你能這麼想，最好不過。”月洛寧理所當然的回道。
林四原本確實只是打算質問一番，然後月洛寧低個頭認個錯也就算了。
畢竟，他能拿月洛寧怎樣呢？她是他的親姐姐，難道還能打她殺她或者廢掉她不成？
但很可惜，月洛寧完全就沒有一丁點認錯的意思，更沒有什麼悔意。這讓他無比的惱怒，他想不通月洛寧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惡。
“你爲什麼永遠都能這麼理直氣壯？明明做錯了事情，上一次還有這一次，爲什麼偏偏你每次都能表現得問心無愧？”
“我說過了，我從沒追求過什麼問心無愧，這種天真的詞語就不要再提了。”
“啊哈，是嗎……因爲不追求，所以無論做什麼都成了理所當然了。這真是個絕妙的理由啊，所以你的底氣永遠這麼足？”林四的情緒已經變得越來越激烈。
“你發泄完了嗎？如果完了，那你可以讓開了。”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這次我沒有帶走素姐，甚至還一直被矇在鼓裡，將來你會怎麼對待她？”
在問這個問題時，他的目光一直就沒有離開她的眼睛。他演觀察到她眼中的每一絲感情變化，他要確定某些事情。
“註定不會發生的事情，又何必去討論？”她只是淡淡答道。
林四毫不退讓道：“如果我一定要一個答案呢？”
“只要你還在，她就不會死。”
月洛寧丟下這句話之後，便再也不顧林四的阻攔，徑直推開他走向了遠處的大殿。
而留在原地的林四，已經失去了原本對她的那一絲期待。
月洛寧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在了，她就會毫無顧忌的殺死素姐是麼？
決定她心目中素姐命運的，僅僅只是自己的態度而已，和曾經的姐妹之情已經沒有絲毫關係。
真是可笑啊，曾經她提拔卓林蔭時，自己還以爲她是在爲素姐着想，以爲她還顧念着姐妹之情。
即便昨夜看穿了她當時的動機，卻也還是沒有放下那一絲幻想。
或許她利用了素姐，但那是因爲她太看重朝政和國事了。而拋去這一切，她應該還是在意素姐，會善待素姐的吧？
現在看來，這真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
月洛寧變了，林四徹底明悟了這一點。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曲山峽谷和大家相互扶持；在天河被追殺時不離不棄；在暗衛面前拔劍自刎來保住老慕；在學園之城和天極城爲自己等人前後奔走操心不已；雖然實力最弱，卻偏偏如真的大姐一般努力保護着幾個弟弟的月洛寧了……
那個時候的月洛寧，同樣也總是冷着一張臉，但她的心卻是滾燙的。而現在，她的心內，還能找到正常人該有的感情嗎？
都說帝王家最是無情，難道真是如此？
自己等人當年覺得，月洛寧這位大姐不會像當年容叔那五兄弟之中的月山一樣發生轉變，可現在看來，她似乎真的已經變了。
父王當年害了錢無垠，她將來真的不會重蹈覆轍嗎？不會因爲葉弘擋了她的路，而對葉弘下手嗎？啊，還有少英，他現在也是月國臣子了呢……
當林四心內設想那種畫面時，他發現自己對她已經沒了從前那種信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月洛寧是他的親姐姐，他不可能會放棄她，更不想看着她走到那一天。
他不知月洛寧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經歷過什麼變故和打擊了嗎？這麼一想，她登基後確實受了很多挫折，甚至算是受了很多大臣的怨氣。
難道是因爲這個原因，日積月累之下，她經歷得多了，積攢的壓力多了，以至於整個人都變得不太正常了嗎？
似乎確實有類似的說法，人長大後，會因爲經歷的事情多了，就慢慢變得成熟啊，穩重啊，世故啊，甚至冷漠的……
自己剛剛將素姐從懸崖邊拽了回來，現在該將自己的親姐姐也從那一步步迷失的深淵中‘解救’出來了。
只是，自己該怎麼做？幫她穩固朝廷，讓她不需要太過操心，讓她能夠輕鬆些？
……
林四回到朝堂上時，早朝已經開始了一會，不過自然不會有人敢責怪他中途闖入，他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
高坐在王座上的月洛寧臉上並無任何特別的表情，剛剛姐弟間發生的爭吵對她而言，彷彿根本就沒發生過。
林四忽然覺得，她也挺可憐的。
除非不理朝政的昏君，否則任誰坐在這個位置，都會承受着旁人難以想象的壓力吧？而她還是第一個以女人身份坐上去的，根本就不得大臣的真心支持。
自己長期不在她身邊，一直以來，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或許，真的是自己忽略了她的感受。
因爲就像當年的父王一樣，自己下意識的覺得……能夠讓自己偶爾都會產生敬畏之情的月洛寧很強，非常強……強得根本不需要別人替她操心……
其實，根本不是那樣的吧？自己會敬重她，只是因爲她是親姐姐，但別人不同。
他一如往常般靜靜站在原位，聽着兩派大臣們互相爭吵，看着他們手舞足蹈，只覺得這簡直就像是一幕荒誕戲劇。
他現在知道，眼前這種局面是她一手策劃出來的，爲的只是爲了能讓她自己的意見能夠容易得到支持。
可是，爲什麼要這麼麻煩呢？爲什麼要這麼累呢？
這些人，爲什麼就不能安分一點呢？他們坐上了無數人想坐都坐不上來，同時又決定着無數人命運的位置，想着的卻總是爲自己的個人利益而爭鬥。
他們爲什麼就不能向她學一學呢？像她一樣，爲了月國的強大百姓的富足而殫精竭慮，全身心的投入，幾乎完全捨棄了自己個人的快樂，甚至連個人情感都快要捨棄。
他們不需要像他那樣，只需要做到她的一小半，這月國恐怕會比現在還要富饒強大不止一倍吧？
有些人坐在高位，會戰戰兢兢，擔心自己做得不好會害了很多人。還有的人坐在高位，想着的只是自己能得到什麼，至於自己原本要做什麼，他們早就忘了……
這裡面很多人就屬於後者，他們甚至早已墮落腐朽得不像樣子。他們想的是享樂，怎樣得到更多，怎樣貪更多的錢，搜刮民脂民膏，想的是更進一步把官做得更大。
他們爲什麼就不能好好聽她的話，按照她所想的那樣去做呢？自己早就不止一次說了，她纔是月王，爲什麼偏偏他們就不能將她當成月王去看待呢？
他們……是想死嗎？
儘管月洛寧經常和林四爭吵，而這些大臣看到他，從來都是陪着笑，但他仍然旗幟鮮明的站在她那邊。因爲他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
當他決定全力幫她時，他終於將這朝堂當成了一片‘戰場’。而戰場上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兇人。
她沒有月洛寧那些巧妙而複雜的手腕，弄權這種事情他也不擅長，他只想簡單點。
此時的他，甚至有了極爲危險的想法。某一刻，他幾乎想真的將這些人全部殺得一乾二淨，然後換一批新的。
於是，當殿內兩派大臣還在爭吵時，從來都只是一言不發的他忽然站了出來。
“啓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他忽然出聲，令得殿內羣臣齊齊爲之一窒，這大殿陡然就變得安靜了下來。
許多人好奇，這十多天都從不發話，只是來這裡走走過場的北王殿下，這次又要做什麼？
上方同樣長時間都在沉默的月洛寧，也不由得詫異的看向了他。
“講！”
“臣想成立監察部，監察月國所有官員貪腐瀆職一事，並自請擔任監察部的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