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林四便不再猶豫了。
繼續任由他們這樣說下去，什麼時候能有個結果？
“唉，我若是還有一個親兄弟，那該有多好啊。”
他的話音一落，羣臣便是一愣。
“陛下何出此言？”
“我若是還有個兄弟，便可以效法天外天三派那三位聖境啊，將月王之位讓給我兄弟，自己專注於修煉和在外征戰。如此，朝政不會荒廢，我也有機會晉入聖境。對月國，對我自己都是最好不過，不是嗎？”
“這……”
衆人面面相覷，旋即紛紛搖頭苦笑。
這世上不存在什麼如果、若是，那根本沒有太大意義。
“陛下所言甚是，只可惜，先王未曾留下更多子嗣……”
“是啊，月王之位，還是非陛下莫屬啊。”
如果林四真有一個兄弟，那這些大臣是萬萬不會這麼自然的接過這個話頭的。換個國王，那是多大的事情，誰敢隨隨便便開口。
萬一林四隻是開個玩笑呢？自己一腳踏進去，說換個國王也好，那豈非會得罪他？
但很遺憾，林四沒有。
他現在不但沒有親兄弟，甚至連堂兄弟都不存在了，涼月和寒月這兩支已經被殺絕了。
他只有一個親姐姐，那就是月洛寧。
然而或許是直接被遺忘了，或許是被刻意忽略了，林四等了半晌，卻也沒能聽到一個人提到她的名字。
他暗暗一嘆，論才華，月洛寧要比自己適合這個王位數倍，但看現在殿內羣臣的反應就知道，她女人的身份完全就是一道天塹。
“如果女人也能當月王，那該有多好啊。諸位愛卿應該知道，我的王姐長於政務，滿腹韜略，北境封地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條，可惜，唉，實在是可惜……”
他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許多精明的大臣，此時已經是徹底恍然大悟。
諸如揚劼揚昱等人，已然猜到了今天會有這麼一番‘閒談’的原因了，他們已經猜到，這纔是林四的真正目的。
他之前說了那麼多，爲的就是現在這一句話。
他竟然，想讓月洛寧公主殿下爲王？
揚劼葛運等人不約而同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震驚。
“是啊，着實可惜了。”
“可惜公主殿下不是男子啊……”
縱然許多人已經明白了林四的用意，然而在這個話題之上，卻沒有人敢出面支持他，以博取這位新王的好感。
女人不能當王，這是大陸各國的慣例，是祖制。
這條規矩，早已深入人心，被人當成了理所當然，不需思考的公理。
想要打破，談何容易？更何況，他們從來沒想過要去打破這個規矩，他們本就是這規矩最忠實的捍衛者。
“你們說，爲什麼女子就不能爲王呢？如果我姐姐可以接過王位，那我就不用擔心修行被耽誤了，更何況我以後會常年在外領兵，本就無法兼顧朝政。”
他這個問題，讓揚劼等人眼中的憂色更甚。
如果沒有林四之前那番話，那現在他面臨的將會是激烈的駁斥。
因爲提前有了那番話，有了那個難以兩全，卻又不能不兩全的困局，羣臣的牴觸之心纔沒有那麼強烈。
相比那個困局，月洛寧當月王這種荒唐的事情，已經顯得不是那麼荒唐了。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徹底確定了林四的念頭，他就是想要讓位給月洛寧的。
雖然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畢竟面對王位，誰不是打破了頭去搶的，哪有誰會讓？但對林四這將來極有可能修到聖境的天才修行者而言，還真不難理解。
對於聖境高手而言，世俗之中的王位，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個位置對他來說，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吸引力啊。
只是，理解歸理解，他們卻沒辦法支持他的決定。
雖然他說得看似很有道理，月洛寧當王，自身能力是足夠了，同時還解決了林四的修煉和帶兵問題，算是一個幾全齊美的選擇。但還是那句話，她是女人，所以再完美也不行。
“女人不能爲王，這是慣例祖制！”年邁的太常丞祝明博白鬚震顫，語聲卻猶如金石般堅硬沉重，彷彿根本不能違背。
“爲何會有這等慣例祖制？難道女人低人一等？”林四淡淡反問道。
衆人心道還真就是如此，在這蒼羅大陸，女人還真就是低人一等。否則爲何這朝廷之中沒有一位女官員？
“女子才德不足，無法堪當大任！”禮部尚書沉聲道。
林四朗聲大笑：“在場的諸位，有誰敢說才華高過洛寧公主的？各國名將，有誰敢說自己能在戰場勝過千宋冰雲的？這天下間，有誰敢說修行天賦高過天女尹漓的？她們都是女子，難道她們才德不足？”
才華這種東西很難說有什麼高下之分，但月洛寧的才華是從小就聞名東南六國的。而長大後，她在政務上的能力，在北境封地上的建樹，也是被衆人看在眼底。
這在場衆多臣子，哪怕自視再高，也沒有誰敢說自己的才華就一定比她高的。
至於紀冰雲，她在草原和西北的戰績已經傳了出去，現在雖然只排在天書策第二十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果她出身大國，如果她的仗是在大陸中部打的，那她現在至少也已經排在前五位了。
擊敗她？恐怕林四和宓元韻也不敢這麼說。
而天女尹漓的修行天賦，一直就是公認的蒼羅大陸第一。現在唯一能拿出來和她對比的，也惟有林四本人了。他都這麼說了，衆人還能說什麼？
林四列出的三人，在各自的領域中都稱得上是個異數。
月洛寧本就天才橫溢，而除了她，還有哪個公主會被自己的父王從小當成王位繼承人去培養的？
而除去紀冰雲，大陸之上根本就沒有其他女將軍。至於尹漓，那本就是千年都難得一遇的修行天才，她們三人其實根本就代表不了所有女人，
在蒼羅大陸這男子當權的世界裡，要讓林四再多列舉出三十乃至三百位類似的女中豪傑，他是很難再辦到的。
然而這已經夠了，畢竟他們現在討論的不是所有女人和所有男人的高下強弱問題，而是討論月洛寧夠不夠格當月王。
至少在才德方面，已經無人能夠再多說一句。
“洛寧公主若是繼位，她將來會否婚嫁？若是嫁給外人，這月國將來是誰的？難不成，到時候她的王座之旁還坐着另一個男子？”鴻臚寺卿忽然道。
此言一出，許多大臣便是眼前一亮，旋即大聲附和起來。
“不錯不錯！”
“正是如此，那等事情，恕我等不能接受！”
“此舉很可能會令月國落入外人之手，還望陛下三思啊！”
“請陛下三思……”一時間殿內羣臣齊聲高呼。
林四緩緩閉上雙目，他忽然再次生出了退卻之心。
是啊，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因爲他從沒擔心過這種事情。
月洛寧將來是否要結婚，他林四根本沒想過要插手，他完全就是看月洛寧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將來有了中意之人，那林四不會介意她和別人成親。
他很清楚，即便她成親了，這月王之位也還是穩穩被她掌握在手中。除了已故的父王，這世上沒人能支配她。
她將來的男人，頂多就是類似於各國王后一樣的王夫，她根本不會給予對方干預朝政的機會。
在某方面，她和月山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甚至比月山更甚。
她會被身邊男人奪去權位？只怕她的男人稍微露出一絲野心，就會被她不留痕跡的廢掉乃至處死。
因爲在她心內，月國是擺在第一位的。所謂的私情，根本就左右不了她。
在這方面，林四是非常放心的。他覺得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需要擔心的應該是和她成親的那個男人吧？
然而他自己放心又有什麼用？羣臣是不會放心的。
和其他國王背後站着的女人不同，月洛寧的後宮之中，站着的可是個男子啊。
對於男人，這些大臣的警惕和排斥之心，要重千百倍。
惟有月洛寧承諾將來不結婚，他們或許才能暫時勉強放過這一點，儘管依舊不能讓他們徹底放心滿意……
林四之前沒想到還會有這樣一個阻礙，現在他知道了。於是他覺得那樣對月洛寧很不公，他開始猶豫了。
換作自己，是不會爲了王位而放棄唐小芷的。
月洛寧現在似乎沒有喜歡的人，但不能保證她將來也沒有。就此斬斷她這條路，是否太殘忍？
自己不光需要姐姐替自己接過這副重擔，還要她放棄自己的終生幸福嗎？
他的沉默，下方羣臣全都看在眼底。
“請陛下收回成命！”
殿內羣臣齊齊躬身，他們的聲音猶如山呼海嘯，讓林四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之前那番話確實起到了作用，羣臣沒有如從前想象中那般全然無法接受，乃至崩潰。
他們現在算是在和他辯論，這個機會已然極爲難得。
那至少代表着，他們已經不再認爲這種可能毫無討論的必要，只是無法完全接受而已。
而他們拋出的這些難題，自己需要給他們一個交代，自己必須儘量說服他們，否則強行將月洛寧扶上去，也會出許多問題。
可是，自己能替月洛寧做出承諾，表示將來不會結婚嗎？
自己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