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王看起來並沒有動怒，或許是已經將那個人看成了死人，無論他說什麼，他反而都能平靜對待了。
“是麼？那就讓我聽聽你的高見吧……”
“你是不是覺得斬羽派境內其他那些中小門派都只能仰迦王殿的鼻息？你是不是覺得那些破境極境修士都哭着喊着要搭上迦王殿這艘大船？你是不是覺得就連尹漓都能讓那麼多人加入自己的門派，那自己這個聖境高手一出面，豈非一呼百應，那些人焉有不歸附的道理？”
“難道不是？”那些底層修士，說實話他並不太看重，畢竟他揮揮手就能滅殺他們一大片。
不過在眼下的大戰之中，那些人卻也是不可或缺的，自己自然會好好接納他們。
“哈，我已經無法形容你們這些高門大派掌舵人的自大和高傲了。你覺得當初那些中下層修士爲什麼會跟着尹漓？因爲她的實力？因爲她的魅力？別忘了，她當時的敵人，可是擁有劍尊的太羽劍派！”
“那你說，是爲什麼？”迦王饒有興致的問道。
“因爲尹漓能給他們想要的東西，尹漓帶着他們攻城滅派，讓他們得到了以前做夢都得不到的靈石丹藥裝備秘籍以及地位……而你和你的迦王殿，能給他們嗎？”
迦王默然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不是他不想擴張，而是現在根本已經無力擴張了，現在該是他們擔心別人打過來，而不是他們打別人。
“那些中下層修士並不是奴隸，他們算是自由修行者，不是你迦王殿從小培養起來的。他們唯利是圖，他們不存在所謂的忠誠。現在尹漓不在了，斬羽派其實已經對他們毫無約束力，你覺得他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怎麼做？”
“之前迦王殿風頭正勁，他們自然會順勢跟着你們。而現在麼，嘿嘿嘿……我要是他們，現在巴不得能夠投入太虛府呢，那樣將來就能殺回來，再搶一遍迦王殿了！”
“他們敢！”迦王重重吐出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方歌提醒，他根本都不知道斬羽派其實已經處在了這樣的關頭。
不過，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局面，還不都是拜方歌所賜嗎？
如果不是他坑死了那麼多長老，迦王殿何至於落在下風？斬羽派又何至於變得難以掌控？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竟然還有臉在自己面前大放闕詞？
方歌嘻嘻一笑：“他們爲什麼不敢？你要殺雞儆猴？那樣只會讓他們的人心散得更快。啊不，當你打算拔除他們，安插迦王殿的弟子時，就已經嚴重損害到他們的利益了，那時候他們就已經沒有了留下的理由，嘖嘖，迦王大人，你說，你是不是很蠢？”
迦王嗤笑了一聲：“那你又能給他們什麼？你能給他們的，我同樣能給，而且會給得更多！”
既然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那憑什麼你能解決，我就不能解決？
“你可以去試試，試試看看能不能安撫好那些人。有些事情，我能做到，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方歌輕笑道。
迦王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駁他，確實，方歌既然早早就看出了這個問題，那他自然是最有能力解決此事的人。
斬羽派對迦王殿很重要，尤其是現在這敵強我弱的時候，他更需要斬羽派這大量的中下層修士。一旦斬羽派散掉，那迦王殿就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還有最後一點，我猜迦王大人一定看不上那支奴隸大軍，對嗎？”
“你又想要說什麼？”他的話，已經算是默認了方歌的猜測，他連那些中下層修行者都不太看得上，更何況是奴隸？
“我只想提醒您一句，不要小看了普通人，當他們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操練，數量多到一定地步之後，戰鬥力會讓你目瞪口呆。就算您這位聖境高手，也不一定能從他們之中殺出來。”
“哦？是嗎？”迦王不置可否的掀了掀嘴角：“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那支奴隸大軍沒你也不行？”
“是啊，沒有我，那支奴隸軍立刻就會潰散。就算你派其他人來，也只會得到他們的敵視。”
“爲什麼？”
“他們和那些中下層修士不同。他們是真心誠意擁戴尹漓的，因爲尹漓沒有奴役他們，而是將他們當成了真正的自己人在看待。即便她蒼羅大陸的身份被揭穿後，他們之中大部分人依舊無比懷念她。
很可惜，她不可能回來了。他們現在最擔心的是其他修士接手奴隸大軍後，會重新奴役他們，將他們當成奴隸看待，那時候他們會無比抗拒。
而我卻不同，我是尹漓親自任命的繼承人，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夠得到他們的親近。另外，我還是個普通人，現在他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
“你能讓斬羽派保持現狀？”
方歌哈哈大笑：“不不不，迦王大人你可能小看我了呢，我要的可不是什麼保持現狀，我會讓它更加壯大。我會做得比尹漓更好，相信我！”
迦王幽幽注視着依舊躺在地上的方歌，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子其實真的是個人物。
除了那深沉的心機之外，他想得比自己更多，看得比自己更遠。他能着眼全局，又能考慮到每個部分，以及每個人的心理，預判到之後的發展。
如果是在之前，他一定會覺得他在瘋言瘋語說大話。但現在，他卻不會那麼認爲了。
但凡被他涉及到的事情，全都沒能逃過他的掌控。就像現在，雖然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但因爲他巧妙利用了外界的形勢，加上他在斬羽派的佈局，自己現在似乎真的偏偏就殺不得他。
他出賣迦王殿的事情，除了他和班摩，以及自己和沈若楠之外，沒有第五個人知道。即便是大長老雲真，能有一點點猜測懷疑就不錯了。
這件事，只要自己點頭就可以。而他，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放心大膽的放掉了沈若楠，任由她將那一切告訴了自己，因爲他料到了自己現在的念頭。
除非自己想看到迦王殿早日滅亡，否則非但殺不得他，自己反而還要保護他的性命，甚至幫他保守這個秘密。
只有那樣，自己才能得到一個完好的斬羽派的幫助。
他穩穩捏住了自己的軟肋，如果這算是自己和他之間的交鋒，那自己這個聖境高手，竟然算是被他這個普通人給逼到不得不走他想看到的那一步了。
如果自己早知道他有這般‘出色’，或許……
難道，他犯下的大罪就那樣算了？他害死了迦王殿那麼多長老，就這樣了結了？他自己非但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反而因此而扶搖直上？
不！自己無法接受！
哪怕自己能聽懂他說的，也明白利益比所謂的心情更加重要，但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尤其，是對他這樣一個人‘認輸’？
“你似乎對尹漓很是推崇？”
“沒錯，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班摩能活下來，想必你也很高興？”
“當然，那樣的人，要是早早死去，我該有多寂寞啊。”
“你覺得，我會放心用你這樣一個人？”
“迦王大人你又說錯了，不是用，而是合作！”方歌嘿嘿笑道。
“哈，你說什麼？”迦王險些被他這句話給氣笑了。
“您沒聽錯，是合作。想必現在就算我回到迦王殿，也只會讓您忌憚。您肯定擔心我又趁着您沒有防備的時候搞出什麼陰謀，您甚至會擔心我那位弟弟被我弄死不是嗎？做了那些事情，就連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我已經不配稱爲迦王殿的人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啊，這只是一場合作，一場斬羽派和迦王殿之間的合作。”
“你竟然……還指望我支持你自立門戶？哈，你知否自己在說什麼？既然不屬於迦王殿，我憑什麼成全你？樹立一個新的敵人麼？”
“有了我，就有斬羽派擋在迦王殿之前，沒了我，斬羽派您是指望不上的。爲了迦王殿，我建議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另外，您竟然將我當成敵人看待了麼？這真是讓我榮幸之餘，又倍感傷心啊……”
“我無法相信一個親近尹漓班摩，同時又害死了迦王殿許多長老的人，會成爲自己的朋友。”
“您用錯了詞，我對他們，只是欣賞而非親近。他們曾經是我的合作者，而現在，我和他們的合作已經結束。我害死那些長老，算是排除異己，不代表我想看到迦王殿滅亡。”
“是麼？”迦王冷笑了一聲。
“無論你信或不信，我終歸是玄羅大陸人。我是爲了自己能爬得更高，但那不代表我能接受別人打到我的家裡來。因爲那，同樣會觸動我的利益，我不會容忍別人在我碗裡搶食，就像那些長老要搶我的位置一樣……”
“與其相信你，我更願意相信雲真！很遺憾，你說的這些雖然讓我無法反駁，卻也讓我看出了問題所在，我相信得知這一切後，他會盡力去彌補斬羽派那些缺憾。”
迦王的眼神漸漸再次恢復了平靜，他彷彿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的話聽起來讓人很寒心，畢竟方歌是他的兒子。
不過，當事人方歌對此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彷彿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那祝你成功，您可以相信他，大長老對迦王殿的忠誠度，確實是我無法比擬的。”躺在地上的他緩緩閉上了雙目，似乎放棄了繼續說服迦王。
迦王皺起了眉，他注視着地上那已經被血染紅了大半片身軀的青年，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故作姿態，又或者只是以退爲進。
只是，地上方歌的呼吸的節奏卻變得越來越平緩，他的心跳也漸漸變得規律起來。
這一切都表明，他似乎是真的看開了，也平靜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你說了這麼多，最後得到這樣的結果，應該會很不甘心吧？”他終於忍不住再度開口，這個兒子已經讓他感到有些高深莫測。
他甚至，有點不忍殺死這樣一個‘出色’的人物了，哪怕他不值得信任。
說起來，他其實還是自己的種。自己其實，本該爲擁有這樣一個妖孽般的兒子而感到自豪不是麼？
就算他未來真的成了敵人，也算是揚了他們方家的‘威名’吧？
方歌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淡淡道：“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決定權在你手中。”
迦王輕吁了一口氣，緩緩向前擡起了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