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雪載風,少途親暱
課堂上的語文老師拖着那一貫老長的腔調讀着古文,在同學們興致闌珊下時而爆發出一聲突兀地尖叫,一雙歷經滄桑的老眼帶着毒辣的犀利。
“顧北席——”語文老師突然將目光鎖定在折着紙飛機的我,憤怒使得粉筆被掐成了兩半,他惡狠狠地拿着教鞭敲打着講桌,眼中的不滿竟帶有些……委屈?!
我受寵若驚地站起身,有些後怕地瞄着窗外,不敢再與奇葩的語文老師對視。
“顧北席你學習明明這麼好,爲什麼在上課時間要花在這種無用的事情上呢?”語文老師“望子不成龍”地瞪着我,嘴裡依舊喋喋不休不願放過我,“紙飛機?!你都多大的人了?你都初二了還玩這種小學生玩的遊戲?!”
教室裡倏然炸起一片肆意的嘲笑聲,感受着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我不爲所動,伸手將紙飛機拋向窗外。迎風而起,白紙飛機載着淡淡的期許,踊躍地衝向了高空。
“老師,我這是童心未泯。”我回過頭來直直地看着語文老師,只見他睜大着眼睛驚詫了一下,遂又因爲我的認真變得有些慌**起來。
是的,現在的我,不再是蘇韓眼中的那個yīn沉沉的顧北席了。我開始時常把笑容掛在嘴邊,無關快樂幸福,只因有她的時候總是想起微笑,因爲那樣的話,會給人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吧?
嗯,我是這麼想的。我也開始變成這樣。那個曾經yīn鬱不愛說的顧北席,開始帶着痞子的壞笑,開始滿口的幽默,卻也把那份認真藏的再也不見蹤影。
唯有我自已知道,我的認真不曾消失。
“太幼稚了……”
“啪!”
我愣愣地看向抱着頭的語文老師,滾落在他腳邊的是一個易拉罐。我瞭然地笑了笑,好心情地望向窗外,儘管那裡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蘇韓此時一定躲在一個隱秘的位置偷笑着,她總是這樣隨意逃課,然後跑到我的教室這邊來,守着我下課。
儘管初二的時候我倆沒分在一班,她也時常來找我玩。每次她撞見我挨訓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生氣替我出氣,在窗外變着法子的捉弄着老師。
記得有一次她實在找不到東西扔了,氣急敗壞下脫了鞋子就扔了進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老師拎着個鞋子把“幕後黑手”揪出來的時候,她無辜地眨着大眼睛一臉茫然,顯然她自已都沒想到老師會來找她。
後來,她再萬般不情願也被蘇伯伯逼着,熬夜趕着一萬字的檢討。那時的她哭着鬧着把自已反鎖在房間裡,大吵着罵着蘇智洋老鬼,罵着他早死早超生,別留下來禍害她這如花似玉的好姑娘!
我知道那時的蘇韓,不是因爲蘇伯伯太過嚴厲而哭的,她也不可能會被蘇伯伯逼哭。她那時才13歲,她只是覺得很受委屈很內疚所以才哭的。
也只能怪那天她遇到的是潔癖特嚴重的老師,而且她還是唯一一個,把老師逼進醫院的學生。
“你們班的語文老頭好煩哦,那個賊樣看了真噁心!班上人那麼多他偏偏就說你!紙飛機怎麼了嘛?!我還玩着花繩呢!”蘇韓怒衝衝地搗着白米飯,那滿心的不滿,明擺在了臉上。
我抿嘴輕笑着,將盤子裡的瘦肉全部挑出來放進她的盤子裡,連那一貫帶着玩味的話也不由自主地柔和起來:“嗯,來,多吃點好長胖!”
蘇韓憤憤地剮了我一眼,嘴裡不樂意地嘀咕着,卻還是一塊一塊地撿起瘦肉往嘴裡塞:“討厭啦,我纔不要長胖!明明很苗條的說。”
“那你還要不要長胸?”我好笑地湊在蘇韓耳邊輕聲說道,溫熱的氣體貼着她的耳垂讓我一陣迷**。
蘇韓嬌羞地低着頭,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扒着飯,眸中染上一層層迷人的sè彩,讓我止不住地盯着她發愣。
還記得後來蘇韓跟我說起以前的事後,她總說以前的我特別呆,簡直就是個呆子,連那點小情緒都不藏好點,害得她臉皮再厚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還說變壞了的我,簡直有種說不出那份感覺了,那雙桃花眼裡覆着的小多情,簡直不像是曾經被她調戲過的小處男。
我也不在乎曾經的自已怎麼怎麼樣,對我來說,我只在乎在她之後的眼光裡,我怎麼怎麼樣。
“顧席,入冬了呢!今年的雪不知道會有多大。”蘇韓猛然擡起埋在紅圍巾裡的頭,盯着yīn霾的天空突然對我說道。
我摸了摸被風吹的涼涼的鼻子,輕聲地應着她,遂又自然地拉過她的手放進羽絨服的口袋裡,捂着她冰涼的手。
“顧席,我喜歡雪天,喜歡下雪的時候,等下雪了我們出來看好不好?”蘇韓笑吟吟地對我眨着眼睛,頭一歪輕輕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沉默地看向一臉興奮的蘇韓,握緊她的手突然鬆了鬆又緊了緊,接着我聽到自已艱難地開了口,從喉間滾落出來一個“好”字。
蘇韓開心地咯咯笑着,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對勁,繼續撒嬌道:“那以後只要下雪了,我們就一起看雪好不好?”
“……好。”我牽強地衝她笑着,又違心地答應着她,心裡滿是難以言說的苦澀。
蘇韓,你忘記的是,我曾告訴過你,我的父母便是在一個大雪天裡,嘴裡咬着發硬的麪包誰也不肯去弄飯吃,拌着冰涼的開水怨憤地咒罵着對方不得好死。
再之後怎樣了呢?他們在新年期間打了最後一架,在那一天再也忍受不了彼此,跑去民政局辦理了離婚證。最後法院判撫養權的時候,他們相互推給對方,眼中的不怨就彷彿我是瘟疫一般,讓他們接都不肯接下。
然後我的撫養權在父母死活不肯接時,判給了一直都不熟的親戚們。他們個個嫌棄着我,像趕着黴運一樣趕着我去其他親戚家,一家一家的奔波,我已經習慣被世界拋棄的命運。
只是無論如何,唯獨走到她這裡的時候,我停留了下來,賠上了自已的喜歡,也第一次害怕再被趕走。
害怕在她這裡也像親戚那裡一樣,被嫌棄地仇視着,被當成白眼狼唾罵着,最後活在無休止地自我折磨中。
我是那麼容易的滿足,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怕跌倒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我也能堅強地擡起頭,拍一拍灰塵重新站在你的面前。
蘇韓,你看,我是這麼的喜歡你。
“話說聖誕節快到了呢!有什麼活動?”見我悶悶地一直不說話,蘇韓訕訕地笑着轉移着話題。
“想要開個小型演唱會,在學校。”我無所謂地笑着,有些話不想開口那就讓它爛在肚子裡吧,這樣我們就彼此都不傷害着對方,像從前的擁抱一模一樣。
“誒很棒呢!那時候我一定要佔在前排替你大喊加油!”蘇韓一把抱住我,隨後又做出了無比期待的表情。
我低低地笑着,在心裡告訴自已,只要她能來你就高興的都要瘋了不是嗎?
離聖誕節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我還沒做出點什麼事來,蘇韓和胖子就直接坐不住了,畫着三流的宣傳海報,兩人就像逗比一樣宣傳着我的小型演唱會。
我記得那會的他們累的都像條哈巴狗了,卻還是一股腦發熱地在學校裡奔跑着,見人就遞上一張爲我宣傳的海報,還不忘虛僞地說上一大推的好話,只爲能多一個人來參加我的小型演唱會。
只是事情總是那麼的始料不及,直到到了聖誕節的當天,我站在空曠的舞臺上,望着場下零星的幾個人,第一次心生退意。
可目光觸及到蘇韓紅腫着大眼睛委屈的模樣,我咬了咬牙硬着頭皮站在了臺上,但卻一聲不吭地直視着蘇韓。
“顧席顧席,離聖誕節只剩三天了呢!我好期待啊啊啊!我的顧席真的太優秀啦!”
耳邊又忽而響起蘇韓期待着的話語,我鼻子裡突然涌上一抹酸澀,雙腿止不住顫抖起來,我真怕在她的面前當讓人瞧不起的逃兵!
臺下坐着蘇韓、胖子,和胖子的那羣狐朋狗友……再也沒有其他人。估計胖子的那羣人,都是被他強迫地喊來撐面子的吧,然而卻沒有起一點作用。
蘇韓還在靜靜地等着,我知道她是想讓我自已先開口,可是爲什麼原本熟練了幾百遍的歌,這一瞬間從口裡脫出,卻帶着明顯的哭腔和顫抖呢?
蘇韓,我好想抱抱你。
最後我是怎麼下臺的,怎麼來到蘇韓面前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走到蘇韓面前的時候,我心疼地擦着她臉上的淚水,扯了扯她的臉蛋,寵溺地說着,笨蛋不要哭啦,真是醜死啦!
蘇韓用力地抱緊我,第一次那麼用力,第一次那麼滾燙,我愣愣地,半晌都沒了反應。
她哭着一個勁對我說着對不起,是她親手搞砸了演唱會,是她不該在平安夜那天因爲一句話的衝突就和別人打了起來,這樣就不會害得第二天的演唱會上,原本答應要來的人一個都沒來。
我緊緊地抱着她,將頭倚在她的肩上,像往常一樣溫柔地對她說着,蘇韓,只要你能來就好了。可是好窩囊啊,我還是把演唱會給搞砸了,歌都唱錯調子了。
蘇韓沒有再說話,只是趴在我的胸膛裡悶頭哭着,而胖子他們也通情達理地選擇離開,留給我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緩緩地伸進她的發間,貪婪地聞着她長髮間淡淡的清香,好希望將這一刻的時光永遠記住。那狗屁的委屈失落!只要有蘇韓我就夠了,纔不需要那羣虛情假意的王八蛋!
我在心底這樣地安慰着自已,又在蘇韓的面前輕輕對她說道:“蘇韓,我真的不怪你,你也不要太自責,你能來就好了。”
“蘇韓,以後只陪我過聖誕,好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