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浴血飛虎

4月5日的溫井附近的荒野已經是屍積成山血流成河,東北軍第7軍官兵和日軍第一軍都卯足了勁在這片朝鮮西北部的荒原上較量拼殺。空中終日戰機如雲,來回掃射轟炸,紛紛落落的燃燒彈從天而降,被擊落的飛機不間斷地從空中滾落下來紮在雙方交戰的步兵部隊中間。雙方炮兵的對射將兩邊陣地都變成了一片火海,地面上一波波的坦克裝甲車配屬着步兵向對方反覆衝擊,戰場上的樹林草叢都變成了燃燒的焦土。日軍和東北軍在空中力量和炮兵火力上幾乎勢均力敵,但是日軍另外還有大量韓軍警備隊支援,雙方兵力幾乎是2比1,日軍在人數上佔上風,而東北軍在步兵輕武器火力優於日軍,一時間雙方殺的不分上下。

東北軍總指揮馮佔海此時在溫井北部一所朝鮮村莊內的簡陋指揮所內一邊咬着饅頭夾肉一邊緊緊盯着密密麻麻標註着的雙方紅藍綠三色旗幟的地圖,紅色爲東北軍部隊,藍色是日軍,綠色是韓軍。馮佔海的眉毛擰成一個疙瘩,此時的溫井戰局愈演愈烈,激戰兩天三夜,戰域來回縱橫已經擴大了二十多公里,日軍投入兵力也升爲第13、第19師團和第20師團一部以及日軍獨立第4混成旅團,後援日軍更加是源源不斷涌來。東北軍部隊在給日韓軍大量殺傷的同時打的十分艱苦。馮佔海想了想後給蘇炳文打了個電話:“老蘇,日軍第一軍和第二軍已經慢慢進網了。我看部隊可以暫時後撤一下,要是頂的太狠,我怕鬆井石根被打的太痛不敢進來了!”

電話那頭蘇炳文沉吟了一下道:“好,我同意老馮你的意見。報告說部隊傷亡人數已經逾數千了,應該後讓官兵們退喘口氣了。少帥可是再三和我們交代,不要爲了勝利和自己的加官進爵而不顧老本糟蹋我們士兵的命!”

此時溫井地域東北軍和日韓軍的爭奪已經進入犬牙交錯的地步,雙方的尖兵部隊都滲入對方內部數公里。4日傍晚剛剛調入參戰的東北軍第3旅一部在行進過程中迷失方向,在沒有任何防備情況下,探路的一個排直接去一處有燈光的房屋敲門問路,不料屋子裡面是十幾個正在休息的日軍,雙方俱吃了一驚後立刻打的子彈橫飛。6日清晨時候,執行偵察任務時住宿在溫井西南山林裡面一個沒有名字的朝鮮小村莊裡120師529團8營,早上一個士兵起來去村裡的小水井打水的時候,看見那裡已經有個士兵在那裡打水。他也沒有在意,打個招呼對方也沒有理睬,聽見對方嘴裡還哼着怪怪的小調,這時感到不對勁,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鬼子!那個日本士兵也發現了東北士兵,兩人都沒有帶武器,扔了水桶撒腿就跑,偵察連居然和鬼子一個小隊在一個村子睡了一晚上,趕來的偵察連的官兵立刻與這夥連夜摸來的日軍尖兵部隊打作一團。團長萬毅接到報告驚詫不已,沒想到鬼子已經滲透這麼近了。這時日軍第4旅團一個大隊已經撲上來與529團廝殺起來,就在官兵們殺的激烈的時候,卻接到副師長王之佑的命令:全團後撤三十公里。

萬毅一聽火冒三丈:“退?開什麼玩笑!拼死拼活攻下的地方,鬼子沒有打下來自己倒要送出去?再退不就是鴨綠江了麼!部隊這些日子流的血不是白流了?”

王之佑黑着臉:“這是命令!執行!”

6日,溫井地區的東北軍第120師、103師、第22旅、第29旅等參戰部隊都已經得到軍部命令主動後撤數公里到十數公里不等,將雙方苦戰糾纏多日的溫井讓給了日韓軍。官兵們苦戰八日多,牢牢抗拒日軍數個師團和一個旅團以及韓軍第2、第5、第6數個師的頑強進攻,斃傷俘日韓軍7000餘人。

東北軍的“敗退”令進攻的日韓軍大喜過望,很快各師團各聯隊的“捷報”如雪片般飛向日軍朝鮮派遣軍第一軍總司令長官鬆井石根中將的面前,然後很快又飛到了總司令長官寺內壽一大將的面前,“參戰皇軍各部都戰果累累,就是戰鬥力最不敢恭維的韓軍警備部隊也殺敵甚衆”,經過總參謀長小磯國昭的統計,各部上報戰績數字加起來共斃傷東北軍居然超過五萬人,顯然有很大的水分在裡面。經過寺內壽一的默許和適當修改,戰報很快上送東京並對外公佈。頓時數日之內《朝日新聞》、《大韓日報》等日韓媒體紛紛大肆報道“溫井大捷”中皇軍和韓軍的“巨大勝利”、“大日本皇軍和韓軍攻勢凌厲”,“東北軍遭到張作霖時期成軍以來最爲慘重的傷亡”、“東北軍彈藥匱乏士氣衰弱”、“溫井地區東北軍屍橫遍野,觸目驚心,被皇軍擊斃者達到萬餘人”,甚至還有相關的“東北軍侵朝主力第7軍殘部正在向北倉惶逃竄”的情報。

一時間東京、漢城等日韓大城市被輿論報道掀起狂熱民族情緒的日本和韓國民衆紛紛舉行大型慶祝“皇軍和國軍的巨大勝利”的活動。而這場戰役的指揮者寺內壽一大將和鬆井石根中將及其他師團長等各部指揮官以及韓軍指揮軍官都紛紛得到東京的嘉獎和勳章,裕仁天皇還親自授予寺內壽一五級金鵄勳章,嘉獎他“重振了大日本皇軍的軍威和國民的信心”,同時日本軍部指示:“部隊再接再厲一鼓作氣將東北軍趕回滿洲”。

而真正執行者鬆井石根等人心裡是有苦說不出,他們明眼也看得出東北軍是主動撤離的,而且撤離的東北軍邊打邊撤的阻擊戰讓“乘勝追擊”的日韓軍傷亡極大。儘管知道主力尚存的東北軍必將以苦戰等待着自己,但是這個時候,誰敢不執行繼續前進的命令?因此鬆井石根、畑俊六等指揮官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北進,一點一點鑽進東北軍的包圍內。

而正在瀋陽邊防部密切關注戰局,指揮各軍部隊漸漸收縮包圍圈的張學良看着日韓報紙上胸前掛着金燦燦勳章笑容滿面的寺內壽一,笑道:“寺內壽一,我們來比比誰能笑到最後。”

身處充滿喜慶氣氛鞭炮喧天的漢城內的寺內壽一剛剛接過天皇親自頒發的勳章就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平壤北部交通要道飛虎山的龍源裡、三所裡和安州都突然遭到東北軍部隊襲擊,此時三地都已經處於該部東北軍的佔領下。

總參謀長小磯國昭難以置信道:“司令長官,處在我方控制區一百多公里的腹地怎麼可能出現大規模的東北軍部隊?會不會是駐守該地的警備隊謊報軍情?”

寺內壽一暗暗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撲向牆壁上的朝鮮地圖,一點點將此時東北軍的佔領區域標示連接起來,一股寒意直衝進他每一根汗毛內,此時小磯國昭也被地圖上雙方軍隊部署圖給驚住了——朝鮮西北部,義州、宣川、定州、平城已經被東北軍第7、第2.第4軍控制;而中北部,江界、狼林山、妙香山也已經落入東北軍第8第10兩個軍之手,這兩股東北軍部隊和鴨綠江組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而這個三角形內,皇軍的4個師團兩個旅團還有大量的韓軍警備隊已經深陷囹圄。唯一向南的門口,飛虎山要道,也剛剛被東北軍攻領了。

“原來這纔是張學良的用意!”寺內握緊了拳頭。

“司令長官!趕緊下令前線鬆井將軍和畑俊六將軍衝破東北軍的包圍圈南撤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小磯冷汗如雨。

“你認爲我們在這個時候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後撤嗎?天皇和軍部還有廣大國民都以爲我們擊潰了東北軍的主力而命令我們繼續北進!現在卻轉身逃跑,天皇陛下和帝國的臉面往哪裡擱?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誰能擔當這個責任!狡猾的支那人!”意識到上當的寺內壽一咬牙切齒,青筋直冒。想到自己一直被對手玩弄,一股極大的怒氣讓他幾欲暴怒,“命令第15師團給我把飛虎山上的東北軍撕碎!”

4日7日起,攻取飛虎山的東北軍第45旅官兵們連續打退日韓軍十數次小規模反擊後終於迎來了真正的考驗,意識到後路被堵的日軍第二軍司令官畑俊六中將下令第15師團師團長梅津美治郎中將全力重新奪取飛虎山要塞。

兒時被譽爲“神童”的梅津美治郎性格內向偏執,十五歲的梅津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熊本陸軍地方幼年學校,三年之後又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1903年11月從日本陸軍士官軍校畢業,以少尉身份參加日俄戰爭,歸屬日本著名悍將乃木希典的第三軍。在旅順戰鬥的“肉彈”攻勢中身負重傷,回國後一邊養傷一邊考入日本陸軍大學第23期,三年後又以第一名的畢業,此後在日本軍界內一直擔任重要職位 ,梅津美治郎是個標準的日本軍人,他認爲軍人的理想應該是元帥而不是首相,因此他相當厭惡軍人從政。1930年8月他被晉升爲少將,調任第1旅團旅團長。1934年初又升爲中將接任在東北會戰中陣亡的多門二郎中將爲第2師團師團長。後來在次年日本軍內皇道派軍人發動的叛亂中,日本陸軍當時共15個常設師團(其中第八和第九師團已經在東北被全殲)只有他和第6師團師團長谷壽夫第一個向陸軍中央機構表示了明確態度,發表支持天皇和軍部陸軍省,強烈要求對叛亂實施鎮壓,並表示本師團已經做好隨時出發討伐叛軍的準備。當時,日本局勢非常混亂,梅津的明確態度對陸軍中央處理叛亂起到很大促進作用,從此他和谷壽夫、東條英機、寺內壽一等人俱被陸軍部和天皇賞識而重用,擔任在倫敦裁軍會議中被裁剪掉的此時剛剛又被重建的第15師團師團長之職。

仰望着飛虎山,梅津美治郎很冷靜地分析:“敵軍百里穿插且不被發現並能有足夠的力量攻佔飛虎山韓軍一個多團的守衛,其兵力應該是一個團至一個旅。長途奔襲且翻山越嶺,所以重裝備會很少,而且必沒有坦克重炮。而這片領空處於皇軍航空兵的控制之下,皇軍無論兵力、炮火、制空權都優於東北軍,故皇軍應以吾之長攻彼之短,以重炮飛機之強大火力殺傷其有生力量,再配合以步兵突擊。”第15師團衆高級將領都對其分析贊成點頭。

梅津美治郎的對手楚奇明也很清楚這些。聽到最前沿警備排的激烈槍聲後他爬到一處高峰,舉起望遠鏡,頓時渾身一緊:北部山野的公路上煙塵滾滾,一眼望不到頭的日軍大部隊到了!對自己和整個四十五旅的嚴峻考驗來了!

這段日子以來四十五旅官兵們都在抓緊短暫的時間狠命地挖掘戰壕修築工事,高強度的苦活讓幾乎每個官兵手上都是磨破的血泡,甚至有部分官兵手中配發的鐵鍬都不堪重負折彎甚至折斷了,急紅眼的官兵們取下沉重的鋼盔充當工具繼續挖掘着戰壕和工事,就在士兵們瘋狂地挖掘着的時候,日軍的攻勢開始了。清晨時分睏乏的官兵們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日軍第15師團炮兵聯隊和野炮大隊猛烈轟擊三所裡數個高地,迷濛的晨空瞬間被炮火巨大的火光染紅,滾滾炸雷般的炮聲響徹蒼穹。山崩地裂的炮擊聲中日軍炮彈鋪天蓋地飛向,東北軍陣地上頓時天翻地覆,碎石亂飛,乒乒乓乓打在士兵們的頭盔上。一些來不及躲閃的官兵連同躲藏的工事一起灰飛煙滅。

“不要慌!趴下來!躲進戰壕和工事,等鬼子近了再打!”楚奇明不顧反對帶着警衛班親自跑到第一線戰壕裡面大聲喊話鼓舞士氣穩定防線,各部軍官們也紛紛大聲呼喊穩定所部官兵剛開始出現的短暫混亂。

日軍還沒有衝鋒,四十五旅陣地上已經有了濃重的血腥,官兵們緊緊地趴在坑道里面注視着前方等待着戰鬥,官兵們牙齒忍不住在打顫,一方面是由於吸進去的冰涼的空氣,一方面是戰鬥到來前的緊張。被炮彈炸傷的傷兵們痛的叫起來,醫務兵們冒着生命危險爬出去將傷員拖回來救治。

一個小時的大規模炮轟後,三顆刺眼的信號彈騰空而起,密密麻麻的日軍步兵部隊開始衝鋒,浪潮般卷向東北軍的陣地。十幾輛八九式坦克轟隆隆掩護着步兵駛上山坡。“反坦克兵!”隨着呼叫聲,扛着反坦克火箭筒的反坦克兵們推着沉重的37mm反坦克炮進入陣地迅速調整炮位諸元對準目標。

一百米、五十米,官兵們子彈上膛,飛快地擰開手榴彈的蓋子,三十米——眼見日軍猙獰的面孔已經越來越清晰,日軍坦克履帶都震動的陣地上的石頭開始簌簌顫抖,楚奇明決然厲聲呼道:“打!”手中的“三三式”手槍首先“呯”開火。頓時在日軍兇猛的炮擊中宛如已經死亡的東北軍戰線突然復活,迸濺出耀眼的白光中,上千步槍和輕重機槍一起發出虎嘯的怒吼,無數的子彈如瓢潑大雨般狂飆向衝鋒的日軍,衝在最前的一排日軍躲閃不及立刻變成馬蜂窩,密集的子彈打在日軍坦克上響起密密麻麻叮叮噹噹的金屬敲擊聲音,數不盡的跳彈四面八方飛向周圍的日軍士兵。迫擊炮和步兵炮也同時發出怒嘯,數以百發的炮彈一波波轟入日軍羣中,日軍殘肢斷臂漫天飛舞,地上血跡斑斑,大片大片剛剛還完整的日軍士兵頃刻間變成殘缺不全的死屍和瀕死的傷員蠕動着。遭到猛烈打擊的日軍沒有混亂和退縮,紛紛就地尋找掩護兇猛回擊東北軍,擲彈筒炮彈和迫擊炮彈也呼嘯着飛入東北軍的陣地,炸起一片片血肉,後方日軍炮兵部隊也同時猛烈壓制東北軍,炮彈劈頭蓋腦飛過來。戰事剛起就立刻進入白熱化。

日軍坦克羣一字排開碾壓着東北軍的防線,坦克炮和坦克機槍猛烈掃射轟擊,將一連片泥土炸成粉碎的焦土。反坦克兵們艱苦地用反坦克炮和肩扛式火箭炮摧毀日軍坦克,曳光彈和破甲彈交錯橫飛,桔黃色的彈火在雙方對射區域飛馳。數個埋設反坦克地雷的工兵被日軍坦克炮彈直接命中像球一樣爆炸開來;第五反坦克班班長樑義河操控着一門37mm反坦克炮連射數發,率先擊毀一輛日軍坦克,大火沖天而起,就在士兵們欣喜地歡呼“打中了”的時候,一發日軍75mm山炮炮彈從天而降,整個反坦克班士兵全被炸成肉泥;殺紅眼的反坦克兵們拼命開火,連連又擊毀兩輛日軍坦克。東北軍陣地上重機槍班的“火神”六管機槍磅礴的火力大發神威,噴涌的彈雨居然直接將一輛日軍九七坦克薄薄的鐵皮裝甲射爛繼而將裡面的日軍坦克兵掃成肉醬,火力所到之處日軍俱被攔腰掃斷。第一次見到這種噩夢般機槍的日軍爲之膽戰心驚。受到振奮的官兵們奮勇射擊,手榴彈一批批投在日軍頭上直炸的日軍人仰馬翻,一道由步槍機槍和迫擊炮組成的火力網牢牢地將日軍堵在三十米之外,二九式火箭炮的火箭彈流星雨般齊刷刷射入日軍羣中,炸開一片片死亡的波瀾。激戰至中午,主攻的第68聯隊第3大隊日軍死傷慘重,大隊長大冢森中佐也被流彈擊中斃命,被東北軍大大超出預料的頑強吃了一驚的梅津下令停止攻擊,日軍第一次攻勢被打退。

下午2時,收起輕視之心的日軍在攻擊之前除了日軍重炮部隊繼續向第45旅陣地傾斜彈藥外,八架三菱九三式重轟炸機出現在三所裡的上空,十多噸的炸彈紛紛揚揚被投到東北軍的頭上,頓時燃起熊熊大火,騰起的黑煙遮天蔽日。在遼陽大火中吃夠東北軍燃燒炸彈苦頭的日軍在迅速在陸軍航空兵研製並裝備了大量的燃燒炸彈,頓時三所裡的東北軍陣地上熱浪滾滾烈火蔓延,上百名官兵被大火燒成焦炭。濃煙和烈火中,身上着火的官兵們在地上打滾或者揮舞樹枝互相撲打熄滅身上的火,躲避身上火苗的官兵很快在空中盤旋的日機掃射下倒地,日機噗嗤噗嗤的子彈掃的地面彈濺起半人高的煙土。45旅僅有的十幾架高射機槍一起掃射空中日機,操縱機槍的機槍手很快成爲日機照顧的對象,士兵前赴後繼從陣亡機槍手的手中接過機槍繼續射擊,一個又一個陣亡官兵濺開的血幾乎要把黑漆漆的槍身給塗紅了。隨着日軍步兵部隊和戰車部隊再次壓上來,踏入東北軍第一道防禦陣地內的大批日軍紛紛在電控炸藥包和反步兵地雷的爆炸中粉身碎骨,傷亡慘重的日軍不爲所動繼續迎着彈雨兇狠衝殺上來,殘酷的戰鬥又開始了。

激戰一個多小時,看着自己的部隊被日軍的飛機和大炮轟炸的慘烈場面,楚奇明一橫心高呼道:“衝鋒!”

“衝啊!”、“殺呀!”被日軍炸的滿身塵土軍裝破爛衣衫襤褸的東北軍官兵們大吼着躍出戰壕,猶如一股灰色的潮水衝向正在衝鋒的日軍,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兩股潮流驟然猛撞上,無數白花花的刺刀在太陽下反射着眼花繚亂的白光,兩軍士兵迅速攪作一團展開白刃戰肉搏起來。頓時刺刀撞擊的金屬聲、刀刃捅入肉體的噗嗤聲、倒地慘叫聲混作一團,大片的死亡和鮮血在戰場上瘋狂地蔓延着。

空中日機飛行員摁在射擊按鈕上的手指鬆開了,在這種雙方絞殺在一起的情況下他們只敢在上方盤旋呼嘯起“威嚇”作用。45旅的野炮營和日軍的重炮部隊一起猛烈對地方的後續部隊延伸炮轟,呼嘯的炮彈劃過天際在對方陣地上炸開,騰起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火球。

楚奇明把早就打空的手槍丟到一邊,撿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三〇步槍身先士卒衝入混戰羣中,警衛排的士兵們緊緊地圍在旅長的身邊也投入肉搏廝殺中。在軍校內只專心研究軍事理論和指揮能力的楚奇明顯然不是單兵刺殺的好手,而且肩膀上引人注目的上校肩章屢屢讓他險些好幾次被日本兵刺倒從而改變整個三所裡戰局。激戰之中,楚奇明氣喘吁吁地和一個衛兵一起對付一個日軍士兵,雖說人數佔優勢,但是拼刺技術不過關的楚奇明還是三番五次差點被刺中,三人走馬燈般拼殺了十來分鐘,楚奇明趁着衛兵和那個日兵互相拼刺制約住的一個空當將刺刀狠狠地捅入那個日兵體內,頓時腥血濺了他半臉。

就在他還沒有從第一次親手殺死日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顆滾到身邊爆炸開的手榴彈將他掀翻在地。爬起來的時候,除了渾身數個被彈片擦傷的傷口隱隱作痛之外,一股噁心感涌上心頭,左手一陣鑽入骨頭之間的劇痛讓楚奇明擡起左手:只見無名指和小拇指都被彈片齊根削掉了。頓時他本來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看着旅長受傷,衛兵們拼死將他擡了回去。

廝殺至傍晚,整個山坡上滿山遍野都是雙方戰死官兵的屍體。打退日軍第二次進攻後,基層部隊傷亡極大,楚奇明的警衛排變成了警衛班了;副旅長木贊春的右腿也中了一槍,很快在低溫下凍壞開來。“我的楚大旅長!你開什麼玩笑!你是部隊指揮官,不是士兵!你要是有個閃失全旅怎麼辦?”看到今天楚奇明的“英勇兼荒唐”的表現後參謀長呂東昌忍不住“以下犯上”責備道。

“耀華兄,我只想用我的實際行動來證明我和全旅官兵們同生共死的決心而已。”楚奇明神色坦率的幾乎到了單純,四十五旅頭上頂着的“東北軍第一笑柄部隊”稱號一直讓他如鯁在喉。望着包着厚厚繃帶的左手,他苦笑道,“一天戰鬥丟兩個手指,不知道第六天是不是要掉我的腳趾頭了。”

一點也不好笑的話讓軍官們臉上都浮現出苦笑來。

東北軍第四十五旅的表現讓幾乎沒有寫日記習慣的日軍最高指揮官梅津美治郎中將在當天的戰鬥報告中寫到:“此日作戰皇軍集中優勢炮火和飛機轟炸支那軍隊陣地,敵軍在開戰初陷入混亂中,但是敵指揮官指揮鎮定以身作則的堅強表現出了極高的軍事素養,立刻指揮部隊有組織地向皇軍猛烈反擊,戰術手段和指揮方法十分頑強和老道,遂與皇軍一時戰至不分上下。”在算是客觀地評價了楚奇明的表現同時,梅津美治郎其實也是暗暗地用對方的表現爲自己這次不體面的挫折尋找失敗理由。

夜晚,約兩個大隊的日軍從兩路爬上來偷襲,踩響地雷和跘索照明彈,在官兵們的機槍迎接下,日軍又丟下一大片死屍滾下了山去。

次日凌晨,日軍發動更加猛烈的進攻,數個重要高地,投入飛機二十餘架輪番轟炸東北軍的陣地,楚奇明的指揮所都捱了一發燃燒彈,一日之間三所裡落彈千餘發,所有的樹木枯草都被燃燒殆盡,濃重的刺鼻硫磺味四處飄散。被炮彈炸開的泥土活埋的士兵們互相扒拉着又從土裡鑽出來,儘管九死一生的戰鬥又要來臨,但是四十五旅官兵們都被旅長昨日的表現激勵的士氣振奮,紛紛想到:旅長這個軍校高材生的官老爺都不怕死,老子爛命一條又怕什麼!再加上楚奇明已經下令“打死一個鬼子獎勵三十大洋,活着的直接發手裡,死了的寄到家裡”,頓時精神和物資一起得到鼓勵的官兵們更加是士氣大增,頑強地守衛着戰線。烈火和濃煙中的血戰,一個又一個渾身是火的官兵捨生忘死地用刺刀將已經被驚愕住的日韓軍士兵刺倒在地最後抓住一個一起燒成焦炭。

鏖戰到第三天夜晚,楚奇明接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旅部的糧食物資倉庫被日機投下的燃燒彈擊中燃起了大火。楚奇明滿臉灰土煙塵,但是仍然可以看出表面鎮靜下的不安:“還剩多少?”

“不到五分之一。”軍需處長田少校咬緊嘴脣,這意味着過不了一兩天官兵們就要餓着肚子戰鬥了。

705團團長項青山腦袋上包着血斑斑的繃帶一身刺鼻的血腥硝煙味地走進來:“旅座!”說着掏出一塊拳頭大的土塊放在桌子上,衆人睜大眼:這哪裡是什麼土塊,明明是血和泥粉混成凝聚的血泥塊!

“前面怎麼樣俺也不多說啥子,就這樣打下去恐怕堅持不了五天,705團就要重建了。”項青山苦笑一聲,當年人稱“項大膽”稱雄一時的遼寧大山賊此時看着當年和自己一起混飯一起被“招安”的弟兄就這樣一片一片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心中的痛楚無以言語。

“電臺和軍部聯繫上了麼?”楚奇明聲音微微發抖。這是全旅和後方聯繫的唯一希望了。

“三部電臺,一臺在過山的時候和電臺兵一起摔下了山崖;一臺被鬼子的炮彈炸爛了,還有一臺掉進了雪水裡面。機器被泡的溼了,電池到處跑電,根本沒有辦法發報。”機要參謀聲音很低,但是讓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

“修!趕緊修!無論如何都要修好!”呂參謀長不甘心道。

“各位,來之前軍長已經和我再三強調守住這三個地方的重要性。要是再讓鬼子從我們眼皮下跑掉,我也沒有臉再回去覆命了!不管鬼子攻的多麼兇,即使與軍部聯繫不上孤軍奮戰,我們也要繼續打下去!”楚奇明決絕道,他感到心頭悶的難受,身上數處傷口隱隱作痛。此時45旅處境真的是禍不單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卡在鬼子最重要的地方扛的苦,糧食又快沒有了。第一次真正參戰就這麼窩囊,難道這片飛虎山難道就是四十五旅的沒路之地麼?

三所裡是日軍攻擊的重點,不代表龍源裡和安州的守衛官兵就輕鬆。

守衛龍源裡的706團1營官兵已經記不得打退日軍幾次進攻了,只知道數倍於自己的日軍蝗蟲般死了一批仍然繼續又來一批,而己方一個營的官兵卻是死一個少一個。

453高地鬆骨峰,扼守着龍源裡的最高點。營長陳俊德親自帶一個加強連的兵力守衛這個重中之重的地方。日軍對這個山頭投入進攻的五輛坦克讓官兵們幾乎傷亡殆盡,當傷亡達到極限的時候,最後一個預備班被投入了戰鬥。被官兵們擊毀了兩輛後眼看着衝鋒的日軍坦克再次張牙舞爪上來,營長陳俊德拎起一捆手榴彈就要親自上,突然官兵們都睜大了眼睛:只見死屍堆裡面突然一躍而起鑽出一個裝死的弟兄踉踉蹌蹌鑽進了日軍坦克的下面——轟!巨大的爆炸,日軍坦克頓時像死烏龜般不動了,剩下的兩輛居然調頭倉惶逃跑,“爲弟兄報仇啊!”官兵們流着淚高呼着口號衝下去,又一次打退了日軍的進攻。453高地連通旅部的電話線在戰鬥中被炸斷十多次,每次都是通訊兵有去無回用生命再接起來,最後實在捨不得士兵把命填進去的陳俊德下令不去修補電線了,453高地和旅部斷掉了聯繫。

接下來的戰鬥中日軍繼續往這個高地上投下大量的燃燒彈和炮彈,沖天大火中最後陣地上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燒了,只有浸透燃油的泥土在焚燒,陣地上石塊都被炸成齏粉,一腳踩下去直接陷到腳脖子。在濃厚的硝煙中,若隱若現殺不盡死不絕的東北軍士兵繼續一邊跳躍躲閃着子彈一邊繼續奮勇喊殺,這個場景讓日軍官兵無不心驚。

陳俊德在日軍炮擊炸起的巨大火球中一邊躲閃着一邊拼命地丟手榴彈。看見營裡的文化教員邱書玉吃力地擡着一箱手榴彈歪歪扭扭地出來,頓時怒道:“人都死光啦!讓我們的大秀才都出來當苦力!”東北軍每個營連級基層部隊都配有文化教員,大多是東北各大學剛剛畢業的大學生,負責教士兵文化知識提高官兵們的文化水平,這是張學良規定的。

邱書玉把箱子一頓,瞪着眼睛道:“怎麼了?看不起我們書生!我告訴你,歷史上很多著名的大將都是我們書生投筆從戎的...”話沒有說完,一發迫擊炮彈在他腳下爆炸,邱書玉一下子倒在血泊中。

陳俊德含着淚撲上去,把邱書玉摔在一邊鏡片已經碎了的眼鏡給他戴上,然後跳起來一邊狠狠地罵着一邊繼續投手榴彈,後來被炸翻在地。他喊道:“弟兄們你們繼續打!我眼睛被泥土矇住了!”官兵們一看,都心痛起來:營長的眼睛不是被泥土矇住了,而是眼球被炸出來了。盲了的陳俊德很快被日軍的子彈打中倒地。戰鬥結束後,官兵們流着淚把找了一條最乾淨的毛巾蓋在營長的臉上。

官兵們不怕鬼子,怕自己的肚子。激戰數日斷了糧餓了一天一夜後,餓紅眼的官兵們要殺隨軍的騾馬。這些騾馬一路上馱運彈藥和傷員,任勞任怨受的罪比人還大,馭手們死活不肯殺這些一直和自己同甘共苦的騾馬們,兩撥士兵扭打起來。混亂中有的馭手扯掉繮繩踢趕這些騾子和馬跑掉,但是畜生們通人性,跑不了多遠又跑了回來,士兵們抱着騾馬大哭起來。

飢餓的官兵們吃光了陣地附近的雜草等一切能吃的東西,有個士兵叫馮忠順飢餓難耐中抓起一塊石頭在嘴裡啃,其他士兵們都張大嘴驚奇地看着他:“石頭能當飯吃?那還種莊稼幹嘛?”

馮忠順若無其事道:“嘴裡有東西嚼,口水就多了,餓勁就少了。不信你們試試。”

這個發明很快傳遍龍源裡每個陣地,高地上響起了一片啃石頭的聲音。

一個又一個官兵倒在了這裡,僅剩的士兵身影在夕陽中和陡峭的主峰一起屹立在暮色中,響徹在山峰周圍的是東北軍士兵們的怒吼之聲。怒吼和槍炮聲一直告訴旅部,這塊高地還沒有丟!高地周圍躺着數百具日韓軍的屍體。後來的鬆骨峰高地上只剩下了三個人,班長孔德寶、士兵宋家發和周方樹,周方樹的兩條腿都被炸斷了,血流不止。孔德寶對宋家發道:“再不治他會死的,你揹着他去旅部順便讓旅長派兵來。”宋家發問:“那你呢?”“我阻擊敵人給你爭取時間。”

只剩下獨自一人的孔德寶毫無畏懼,趁着日軍退下去的空當,他爬下去在日軍屍堆中收集子彈和手榴彈。只是腹中已經早就沒有了食物,餓的頭昏眼花的孔德寶看着一具具橫屍在陣地附近的日軍士兵身上滴答滴答流出的血,忍住噁心強迫自己大口大口喝了幾大水壺的人血保持體力。當滿山遍野的日軍再次衝鋒的時候,他跳起來拼命丟着手榴彈,右胳膊扔的痠麻沒有了力氣他就用左手繼續丟,唯一的一挺“火神”重機槍成爲他的利器,在火神機槍暴風雨的子彈下,日軍死傷慘重。怒不可遏的日軍指揮官麻生大佐下令全聯隊的山炮和迫擊炮一起猛烈炮擊這個頑固的陣地。“轟!...”天崩地裂的轟鳴聲和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一起翻騰着沖天而起,親眼看着被炸的籠罩在血火煙灰中終於沒有動靜的東北軍陣地,麻生大佐嘴角微翹冷冷看着:你就是塊精鐵,也該變成鐵水了。

日軍慢慢地涌上去,越來越近,陣地上仍然沒有動靜,就在日軍就要踏上這塊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的高地的時候,所有的日軍官兵突然驚恐萬分地看見:硝煙中,一箇中國東北軍人口鼻流着殷紅的鮮血面目猙獰猶如地獄冒出的惡鬼旋風般衝下來,軍人身上纏滿手榴彈,懷裡還抱着一個巨大的噴火槍油箱。

恐懼至極的日軍忘了開槍,他們來不及回頭跑,一朵巨大的爆炸火球騰空而起,周圍十多名日軍一起粉身碎骨。

所有的日軍震驚了,麻生大佐和衆日軍軍官已經呆住了,他們望着這個絕對不可能還有人活着的高地,居然沒有了踏上去的勇氣。直到趕來的東北軍援兵們用密集的子彈將他們再次打退了下去。

戰鬥後宋家發流着眼淚呼喊着班長的名字,官兵們在爆炸的巨大彈坑周圍看到的是一片片炸的稀爛已經看不出原本面目的人體殘骸,最後只找到一個已經嚴重變形了烏黑的德式鋼盔。後來身處瀋陽的張學良知道了這個普通東北軍士兵名字後也不禁潸然淚下,他想起了歷史上中國志願軍的楊根思烈士。經過他的批示,孔德寶成爲八十萬東北軍第一個“特級戰鬥英雄”,並向其家裡撫卹3萬大洋撫卹金。

安州的守軍爲706團4營,進攻龍源裡的不但有大量的日軍,還有數目衆多的韓軍警備隊。日機終日狂轟濫炸躲在壕溝裡面的官兵。看着日軍飛機幾乎貼着自己的頭皮飛,一個叫卓三寶的矮個子機槍手受不了舉起輕機槍就要對空射擊。旁邊的官兵們制止道:“別亂來!小心吃處分!”喪失制空權的官兵們得到規定不許對空射擊,因爲這樣反而引來日軍的注意從而造成更加巨大的傷亡。

卓三寶急紅眼:“大不了槍斃我!”說着騰地起身對着空中耀武揚威的日機瘋狂掃射,旁邊的另外兩個機槍兵也起身一起支援他,三挺捷克式輕機槍噴射火舌。三匣子彈那打光了後,奇蹟發生了,那架日機尾部拖着濃煙栽了下去。由於離地面太近,飛行員來不及跳傘,連人帶機一起撞到了地面上。

官兵們歡呼雀躍,三個機槍手一下子成爲了英雄。戰鬥開始後以爲自己犯了大錯肯定要被槍斃的卓三寶抱着“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念頭奮勇射擊斃傷十多名日軍。後來營長張希武知道後,拍着大腿誇獎道:“媽個巴子!這纔是老子的兵!”說着把身上口袋裡面的法幣鈔票都掏了出來獎勵給三個機槍兵。

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死傷慘重的日軍開始驅逐韓軍士兵上去送死,韓軍明顯比日軍怕死多了,他們擠在山下磨磨蹭蹭一直在官兵們射程外徘徊,官兵們沉着氣等待着韓軍的進攻,大半天后終於有個東北軍士兵忍不住開了一槍,立刻韓軍士兵受驚的兔子般一窩蜂逃了回去。官兵們很快聽到山下傳來喝罵聲和哭叫聲,探出頭一看只見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日本顧問和憲兵隊正用棍子懲罰韓軍士兵並且用槍逼着他們再往上衝。

耗光彈藥的官兵們用陣地上的石頭繼續阻擊,張希武在指揮所裡聽見官兵們震天的喊殺聲,連忙出來喊道:“弟兄們!節省點彈藥!”士兵們喊道:“我們用的是石頭!”巨大的石塊飛到日韓軍頭上,被砸傷的士兵發出的大聲呻吟讓進攻中的韓軍士兵毛骨悚然。一個扛着太陽旗的日軍被石塊直接砸中頭部,撲到在地,變形的鋼盔下緩緩流出紅白相間的血漿。韓軍士兵嚇得一股腦轉身跑了下去,很快日軍憲兵紛紛開槍,大批逃回去的韓軍被打死在地。東北軍中的朝鮮族士兵們紛紛用朝鮮語喊話:“同胞們,不要再給日本鬼子賣命了!來我們這裡吧!我們這裡漢族和朝鮮族一律平等!”唯恐韓軍士兵叛亂的日軍憲兵們紛紛開槍,走投無路的部分韓軍官兵調過頭把槍口對準日軍,頓時日韓軍混打起來。趁着這機會,官兵們蜂擁衝下去打退了日軍,戰鬥中一百多名韓軍士兵主動投降過來和東北軍官兵們一起作戰。

慘烈的戰鬥打了五天五夜,全營900多人還剩下不到300人,飢餓難忍的官兵中開始軍心浮動。第六天夜裡三個士兵攜槍潛逃被抓了回來,營長張希武(當年在遼寧土夾山落草,外號“天照應”)看着跪在面前這三個當初一起落草的手下,臉色陰沉似鐵:“貪生怕死,臨陣逃跑,你們知罪嗎?”

“知罪。”逃兵們淚流滿面。

“家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張希武身邊的文化教員筆尖抖索,詳細記下來。

“你們家裡的老小,只要我和弟兄們還有人活着回去一定當自己家人好好照顧,放心去吧!”

三名士兵嚎啕大哭,甚至用當年的稱呼喊道:“當家的,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啦!”

張希武身軀微抖,但是仍然揮揮手下令拖出去。三聲槍響低沉悽婉地響在安州高地上。

張希武看着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沉聲肅然道:“你們聽着!我們以前是土匪,沒有人看得起我們!但是我們自己要看得起自己!現在就是證明我們是男子漢的機會!我不要我的手下出現孬種!”

曾經是土匪的士兵們緊緊握住手中的鋼槍。

“大隊長閣下,請喝點雞湯吧。”深夜三所裡外的日軍第2戰車大隊指揮部內,勤務兵端着用打到的野雞煮好的熱湯跪在受傷的戰車大隊長長井大佐的身邊恭敬道。在11日的迂迴包抄戰鬥中,長井戰車大隊在行至一處峽谷處被東北軍工兵引爆炸藥炸塌山石,不但有六輛坦克被石頭活埋,長井大佐也被紛飛的石片擊中受傷。看着勤務兵指頭上油膩膩的湯汁和雞湯上漂浮的一層厚厚的菸灰,長井頓時一股噁心涌上心頭,但是一想這個時候勤務兵還能弄到雞湯也很不容易了,勉強喝了幾口後恢復了一點體力的長井突然被一陣喊聲和槍聲驚醒。東北軍703團一部尖兵乘着夜色偷襲過來,雙方很快短兵相接,公路口上頓時展開一片激烈的夜間肉搏混戰。一輛又一輛日軍坦克被夜襲的官兵們炸燬。慘烈的混戰中,士兵趙順海和於世英一起衝進長井大佐的營帳中,三名日軍衛兵一起衝上來和他們扭打作一團。面對面的肉搏中,火光激烈的戰鬥中,趙順海伸手在抱着他腰的那個日軍臉上狠命一摳,只聽一聲慘叫,眼珠被摳出來的那個日兵滿臉是血起身就要跑,被趙順海撲上去用隨手抓起的一根鐵棍狠命地砸的面目全非。頓時和於世英扭打的那個日兵崩潰了,轉身就跑被於世英一刺刀捅死。這時長井一槍打碎了於世英的膝蓋骨,就在他準備對趙順海開槍的時候,倒在地上的於世英掙扎着用一條腿跳起來抱着他一口咬在他抓着槍的右手上,在殺豬般的嚎叫中長井大佐的大拇指被咬了下來,掙脫身的趙順海舉起刺刀,刺刀刺穿長井大佐抱着頭的雙手直接捅進了腦子裡。整個日軍戰車部隊一夜過後幾乎喪失了戰鬥力。

冰冷的初春陽光足足曬到第三天才勉強把45旅唯一的一部發報機給曬乾,不等乾透,焦急的楚奇明便命令機要參謀立刻開機。通訊兵立刻架好天線,接通電源,插上耳機和發報鍵,不到兩分鐘一切就緒。

陳參謀親自發報,他戴上耳機,右手手指輕輕地撘在發報鍵上,神色嚴肅,全45旅幾千官兵的命運全在他的幾個手指頭上哪!軍官們都緊張地看着他,誰也不說話,只有不遠處部隊和日軍交戰的槍炮聲猛烈地傳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清脆的發報聲叩擊着整個旅指揮部,叩擊着每個人的心絃,陳參謀熟練地把呼喚軍部電臺的訊號發了出去後,接下來是等待軍部的迴音。

期待與失望,焦慮和忍耐交織着,猶如巨鼠啃噬着每個人的心。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耳機裡面音訊全無。“沒有接通。”陳參謀垂頭喪氣,渾身汗水淋漓,像犯了大罪。

“繼續發!”楚奇明語氣極爲嚴厲。

陳參謀調整機器,搗騰了半天后又繼續呼叫,還是像死水般沒有反應。楚奇明真的絕望了,沉重地嘆息一聲:“唉...!”

旅長的嘆息像一根鞭子抽在陳參謀的心頭,這比命令更加讓人坐立不安。他不死心,把機器又搗鼓了一遍繼續呼叫。他自己也記得不呼叫了多少遍,就在他快麻木的時候,耳機裡面突然傳來一陣短促的響聲:“嘟嘟嘟嘟——”

這是一百五十多公里外軍部的迴音!

衆人都大喜過望,終於有希望了!陳參謀不敢相信耳朵,再仔細聽,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回叫訊號。是軍部!沒有錯!“趕快發報!”楚奇明迫不及待催促道。

嘀嘀答嘀嘀答嘀答——陳參謀快速摁動發報鍵,把部隊目前的狀況和位置發了過去,“告訴軍長!我們需要大量的彈藥!糧食!醫藥!以及新的電臺!”楚奇明急促強調道。剛剛把這些話發出去,電臺又罷工了。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爲軍部已經知道了45旅還在堅守飛虎山,45旅希望還在。

定州東北軍第7軍指揮部內,蘇炳文中將又一次被這個令他頭疼的四十五旅擔憂地把心臟吊了好幾天才放了下去了。他厲聲對通訊參謀官命令道:“通知空軍運輸部隊!把楚奇明要的都給他,只要他給我守好飛虎山!”

飛虎山上各個高地要道上,知道部隊和軍部聯繫上了後,士兵們無一不興高采烈歡呼雀躍,忘記了飢餓傷痛和死亡,官兵們打退了日軍後都仰着脖子望着天空:咱們的飛機在哪裡?官兵們在緊張又期待的心情和氣氛中等待着。45旅控制區域裡面的一大片地方已經被鋪好了一個巨大十字形的白布,那是指示空中飛機的空投場。

15日下午,激戰後小憩的官兵們終於聽到空中傳來了盼了許久的東北軍空軍的飛機,那不是日本飛機的聲音,日本飛機的發動機聲音又尖又吵,而東北軍的飛機引擎聲音十分沙啞低沉。嗡嗡聲音從雲端深處傳來,隨着引擎聲音越來越響,兩架東北軍Y-31C中型運輸機和四架33-B2戰鬥機衝出雲層越飛越近,在陽光照耀下,機翼上的黑色戰斧標誌格外引人注目。

在45旅上空盤旋了一圈,運輸機看見了那個空投標誌,開始調整高度和位置。官兵們都擡起頭興致勃勃地欣賞着飛機的各種飛行動作,運輸機來回飛了好幾遍猶如要下蛋的母雞在挑剔地尋找着合適的窩,就在下面飢腸轆轆的官兵們都等的不耐煩的時候,飛機終於下蛋空投物資了,每架能裝兩噸物資的Y-31C運輸機的大肚子下彈出許許多多的小黑點,頃刻間滿天仙女散花般綻開上百個偌大的降落傘緩緩漂浮下來,像空中盛開的一朵朵五顏六色的蓮花,傘下面都掛着沉甸甸的木箱,黑色箱子的是裝彈藥的;綠色的裡面裝着食物;帶着紅十字標誌的裡面是醫療藥品。

官兵們興奮地歡呼起來,這時日軍陣地上突然響起了猛烈的高射炮和高射機槍的聲音,大概日軍到現在才發現那是東北軍的飛機。兩架運輸機像受驚的母雞立刻騰空而起返航,四架護航的33-B2戰鬥機則毫不客氣飛到日軍陣地上空一頓狂轟濫炸機槍掃射,看着挨炸的鬼子的狼狽樣,捱了日軍飛機多日轟炸的官兵們直喊解氣痛快。

“空軍萬歲!”四十五旅的官兵們興奮地高呼。

彈藥和食物很快被軍需官們分發到了彈藥枯竭和飢腸轆轆的官兵們手中,藥品也很快送到軍醫和醫務兵的手中搶救那些早就因爲缺乏藥品而奄奄一息的傷員們。爲了防止官兵們長時間捱餓後暴飲暴食造成不必要的意外,每個官兵只發了兩個水果罐頭和一條麪包。除此之外,空投物資中還有兩部嶄新的電臺和數條“工農”,軍官們都歡呼不已。有了電臺就意味着不會再陷入孤苦無助的境地了;至於“工農”香菸那更加是這個時候愁悶的軍官們急需的物資了。

東西分到最後還剩下的一個約有三個鞋盒大的木箱子沒有拆開,沉的很,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士兵們把它送了楚奇明的面前。在官兵們衆目睽睽屏息靜氣中,楚奇明解開繩索鬆開皮扣開啓封條,打開來。衆人眼前一亮:呀!是金條!

楚奇明又好氣又想笑:這個荒郊野外,朝鮮老百姓都跑光了,給我黃金白銀有什麼用!難不成和梅津美治郎買東西去?不過轉念一想,這些金子用來充當軍費獎勵作戰立功的官兵也好。

得到物資增援的四十五旅官兵們啃着麪包挖着罐頭又有了力氣,繼續和日軍在飛虎山展開殘酷的廝殺。而此時朝鮮西北的戰爭天平已經開始傾向東北軍,被圍困在大包圍圈內的九萬多日軍和六萬韓軍正在遭到東西兩線東北軍五個軍二十多萬大軍的擠壓和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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