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堀江潤一郎中佐是篤人少爺也非常尊敬的人。”高津雄一郎微笑說道。
“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高津雄一郎用了‘尊敬’這個詞，在等級制度森嚴的日本，能夠令川田篤人這個日本貴族少爺‘尊敬’的人，必然是貴族出身。
“我給李萃羣打個電話。”程千帆說道，然後他又搖搖頭，
“算了，我親自去一趟吧。”
“如此最好。”高津雄一郎點點頭。
“高津君，一起？”程千帆發出邀請。
“好。”……李萃羣不太開心。青島站電臺組副組長沈溪，以及情報科科長鬍澤君沒有落網，這便使得他的青島之役有了瑕疵。
雖然從保衛汪填海的安全上來說，此些漏網之魚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了，但是，對於追求完美的李萃羣來說，心理上還是不太痛快的。
“主任，有發現。”萬海洋出去了一趟，隨後便興沖沖來彙報。他將一摞照片遞給了李萃羣。
李萃羣翻看照片，擡頭看向萬海洋。
“主任，這一張照片。”萬海洋指了指一張照片說道。這是一個戴了眼鏡的男子，經過軍統挖地道的院子門口，正好被拍下。
“這個人有問題？”李萃羣問道。
“這個人此前也在海濱百貨店門口出現過，不過當時他是坐了黃包車，並沒有下車。”萬海洋又從那一摞照片中找出來一張。
李萃羣定睛一看，此人坐在黃包車上，只拍到了一個側臉，不過，兩張照片兩相對比，可以確認是同一人。
“此人是先出現在了海濱百貨店附近，然後又出現在了泰山路那個院子門口。”萬海洋說道。
李萃羣微微點頭，確實是有問題的。
“我看看。”胡四水接過照片看，
“能確定這個人出現在泰山路的確切時間嗎？”說着，他拉開門，喊了一嗓子，
“小輝。”趙輝是特工總部安排在泰山路院子附近拍照片的攝影員。
“確切時間？”趙輝想了想，神情一動，
“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院子裡響了一槍，這個人正好走到院子門口。”聞聽此言，李萃羣立刻將此人出現在泰山路院子門口的照片都翻檢出來了，總計是三張。
“有問題，有問題。”李萃羣看向衆人，
“你們看看。”
“確實是不對勁。”馬天悛說道，
“一般老百姓聽到響槍了，還不得撒丫子跑，這人卻不緊不慢的走着。”
“自作聰明！”盧長鑫說道，
“這人一定是青島站的人，他先去了海濱百貨店附近，然後發現百貨店出事了，然後就去泰山路示警，看這個人的這隻腳的方向。”他指了指第一張照片，
“這人本來應該是打算進院子的，不過這個時候響槍了，他就知道里面出事了，這人自作聰明，爲了避免被懷疑，故意裝着不緊不慢的從門口經過。”
“確實是自作聰明。”萬海洋點點頭，
“這是特工人員下意識的反應，只想着不被懷疑，卻是忘記了老百姓聽到響槍，肯定嚇得趕緊跑。”
“這個容易。”李萃羣點點頭，吩咐胡四水，
“四水，拿照片給柯志江和齊雅風辨認。”
“是！”很快，胡四水就興沖沖的跑回來了，
“主任，確認了，此人正是青島站電臺組副組長沈溪！”李萃羣笑了，
“有了照片，這人跑不掉的。”他選了拍攝最清楚的正面照片，
“去，照片多洗幾張，發下去，請警察局和憲兵隊配合全城搜捕。”
“明白！”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
“主任，程千帆來了。”一個特工進來彙報，
“一起來的還有上海憲兵司令部的一名大尉。”
“上海憲兵司令部的人？”李萃羣微微皺眉，
“請他們到會客室，就說我馬上過去。”
“是！”……
“學長，這位是上海憲兵司令部的高津雄一郎大尉。”程千帆向李萃羣介紹。
“原來是高津大尉。”
“李桑，久仰了。”三人落座，寒暄了一番。
“不知道高津大尉和學弟此來……”
“確實有事麻煩學長。”程千帆說道。說着，他卻是看向高津雄一郎，
“高津君且坐，我與學長入內詳談。”
“那就拜託兩位了。”高津雄一郎起身，
“我那邊還有事，就不叨擾了。”李萃羣與程千帆一起將高津雄一郎送出去。
回到會客室，李萃羣的面色便陰沉下來了，
“學弟，這是何意？來我這裡示威來了？”他對高津雄一郎的態度很不滿意。
連帶着對程千帆也態度不滿。
“學長莫氣。”程千帆苦笑說道，
“那邊的少爺一句話，小弟我就得跑斷腿，還是我好說歹說，那位高津大尉纔來一趟的。”
“也就是學長在日本人那邊有面子，不然……”程千帆嘆口氣說道。
“這麼說還還得感謝日本人看得起了。”李萃羣哼了一聲，
“一個大尉，譜倒是不小。”
“此人是川田篤人身邊的親信。”程千帆說道。
“川田篤人？”李萃羣露出思索之色，旋即一驚，
“就是你剛纔說的那位少爺，川田家族在上海憲兵司令部的那位？”
“正是。”程千帆正色說道。
“早就聽聞學弟和那位川田家族的貴族少爺走得很近，原來傳聞非虛。”李萃羣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
“什麼走得很近。”程千帆搖搖頭，
“不過是被呼來喝去的跑腿罷了。”李萃羣微微一笑，根據他對自己這個學弟的調查，可不僅僅是一個所謂的‘跑腿的’，自己這位學弟似乎和那位川田少爺合夥做了生意。
不得不說，自己這位學弟端地是長袖善舞，通過一起做生意的利益關係，和日本人那邊的不少大人物都攀扯上了。
“說說吧，什麼事竟然還和那位川田少爺扯上了關係？”李萃羣遞了一支菸給程千帆。
“是這樣的。”程千帆便將此行來意向李萃羣講明。……
“哼！”李萃羣冷哼一聲，
“日本人把我特工總部當做什麼了？”
“說的是啊。”程千帆大倒苦水，
“我也覺得這要求過分，所以纔再三要求那位高津雄一郎大尉來一趟。”說着，他苦笑一聲，
“若不然，我真怕學長把我打出門。”李萃羣狠狠地瞪了程千帆一眼，挖苦道，
“你剛纔沒說錯，你就是一個跑腿的。”程千帆訕笑一聲，沒敢說話。
“那個堀江潤一郎中佐，是什麼來頭？”李萃羣皺眉，問道。
“不曉得。”程千帆說道，說着，他也是皺眉思索，然後才說道，
“不過，以川田家族在日本國內的地位，能夠讓川田篤人這般尊重對待的，想來應該出身不凡。”李萃羣皺眉不語。
“學長，若是爲難的話，找個藉口回絕就是了。”程千帆說道，
“不過是日本貴族少爺要玩樂子，想必日本人不會上綱上線……”
“哼。”李萃羣冷哼一聲，
“最煩的就是這些貴族少爺了。”即便是日本軍方的一些人，或者說，即便是對方通過公對公的關係下命令要人，他都有些辦法虛與委蛇，畢竟特工總部現在名義上屬於汪氏領導。
但是，這種日本貴族少爺，在日本國內都是張揚跋扈，而中國人在他們眼中就和狗一樣，更是囂張，反而最不好得罪。
“要不然，就送兩個冥頑不靈的傢伙給他們玩玩。”程千帆說道，
“反正這種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早晚都免不了挨一槍的。”
“沒人！”李萃羣沒好氣說道。
“學長？”程千帆皺眉，勸說道，
“你也說了，這種貴族少爺最不好招惹……”
“你還說，這破事不是你給我招惹來的？”李萃羣冷笑道。
“小弟可冤枉死了。”程千帆叫屈道，
“是日本人那邊……”
“好了，好了。”李萃羣不耐煩說道。
“要不，先突擊審訊，實在是有那種冥頑不靈的傢伙，反正要處決的，就……”
“沒有。”李萃羣沒好氣說道。……程千帆驚訝的看向李萃羣，他倒是真的沒想到李萃羣竟然這般硬氣。
“是真的沒人。”李萃羣這才說道，
“抓到的軍統青島站人員，除了一個被殺雞儆猴斃了，其他人都已經棄暗投明了！”
“這麼快？”程千帆驚訝不已，脫口說道。
“就是這麼快！”李萃羣點點頭，
“我已經有意以這些人爲班底，籌建特工總部青島站了。”他看着程千帆，無奈道，
“我總不能將自己的手下交給日本人殺戮取樂吧？”
“那當然不能。”程千帆搖頭，然後他就抱怨道，
“這，戴春風的手下都是些什麼歪瓜裂棗，這麼快就投了。”
“你這是什麼話，你還期待那幫傢伙都鐵了心和汪先生作對？”李萃羣沒好氣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程千帆攤手，滿臉無奈。
“你剛纔說，是那位貴族少爺覺得無趣，所以要這種硬骨頭取樂？”李萃羣思忖說道。
“聽高津雄一郎的意思。”程千帆壓低聲音說道，
“那位堀江潤一郎抓了老百姓殺着玩，覺得沒意思。”
“日本人這是不把我中國人當人啊。”李萃羣冷哼一聲。
“所以，汪先生的和平建國才迫在眉睫。”程千帆也是露出一絲憤慨之色，
“汪先生重鑄華夏，日本人才會有所顧忌，不會這般過分。”
“是啊，幸虧有汪先生啊。”李萃羣感慨說道。兩人相視一眼，卻是竟一時都有些無言。
“既然如此，那小弟就向川田篤人據實回話，反正他們對軟骨頭都沒有興趣。”程千帆說道，說着，他忍不住嘟囔道，
“這些貴族少爺真的是，他們覺得無趣，親自去抓抗日分子啊，非得爲難我們。”
“你說什麼？”李萃羣神情一動，說道。
“我說就這麼據實回話……”程千帆下意識說道。
“不是這一句，是後面那句。”李萃羣說道。
“後面？”程千帆不解看向李萃羣，
“我那是氣話，學長還真指望這些日本貴族少爺親自去抓抗日分子啊。”
“怎麼不能？”李萃羣微笑着，然後他哈哈大笑，
“真是瞌睡了枕頭來了。”……
“學長何意？”程千帆眨眨眼，不解問道。
“學弟可知道此次我特工總部戰果如何？”李萃羣問道。
“不知。”程千帆搖搖頭，
“不過，學長不是說了抓住了軍統青島站站長柯志江，此人已然投誠了麼，那麼，想必是戰果不凡。”他彈了彈菸灰，說道，
“小弟估摸着，軍統青島站應該是完蛋了的。”
“大體上可以這麼說。”李萃羣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自得之色，
“軍統青島站自柯志江以下四十五人，其中三人被處決，三十四人反正，願意追隨汪先生之和平救國路線，只餘七人在逃。”
“果然戰果輝煌。”程千帆讚歎說道。他的心中則是大罵不已，堂堂青島站，竟然一夕被毀，最令人氣憤的是，竟然只有三個好漢，那麼多軟骨頭！
“可惜未能一盡全功。”李萃羣搖搖頭，
“現在猶有青島站電臺組副組長沈溪，情報科課長鬍澤君等七人在逃。”
“學長的意思是？”程千帆神情微動，他‘隱約猜到’了李萃羣方纔那話的意思了。
“此些漏網之魚，雖然已然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只是癬疥之疾罷了。”李萃羣說道，
“不過，若能將這些人一網打盡，方可稱全功，還青島朗朗乾坤。”他看着程千帆，
“不過，我等畢竟是客軍，想要從偌大的青島搜捕這些東躲西藏的傢伙，段時間恐難有爲。”
“可以請青島警察局，還有憲兵隊、特高課……”程千帆說着，說着，他閉嘴了，擡起頭看着李萃羣。
“看來學弟是明白了。”李萃羣微微一笑，
“倘若請那幫傢伙幫忙，這功勞可就被分潤了。”他看着程千帆，用魅惑的口吻說道，
“學弟既然和那位川田少爺親近，不若請他們幫忙，想必這些無聊的貴族少爺是會有興趣的。”
“有興趣，倒是有可能……”程千帆沉吟說道。
“屆時，藉着這些個貴族少爺的手，將這些漏網之魚捕獲，這些貴族少爺玩得高興，他們對功勞是不在乎的。”李萃羣微笑道，
“這功勞不就是學弟的麼？”
“哪有，哪有，功勞自然是學長爲首。”程千帆說道，他的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一抹喜意，然後陷入沉思，似乎在思考此事的利弊。
“學弟還猶豫什麼？”李萃羣勸說道，
“此一石二鳥，各取所需罷了。”此法，不僅僅可以免了拒絕那邊可能引來的不快，畢竟那些日本貴族少爺，素來張揚跋扈，更是殘暴，最好還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最重要的是，按照此計劃，能夠以此機會交好兩位日本貴族少爺，與他而言，此纔是真正的便壞爲好，一石二鳥。
“各取所需。”程千帆面部表情連連變化，終於，他一咬牙，看着李萃羣說道，
“那，小弟就試試。”李萃羣露出自得的微笑，點頭。程千帆也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