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四 斯金納之鴿與戰略核威懾
“到了平穩期了，看來殘存的人類已經越來越聰明瞭。”我在希爾伯特空間內俯瞰着地球的人口分佈圖，在這張圖上，每一個人都是一個黑點，每一個人的藏身之處我都能夠清晰辨認而出。從人口分佈圖上，我可以明顯地看到，和最初時人口集中在城市附近的狀況相比，目前的人口大多分散到了人煙稀少的山區野或者外海。
“需要人爲加快進程嗎，主人？”蒂蘭聖雪問我道。“主要把人類的隱藏窩點公開人口下降速度就會變快。”
“不需要，慢慢來吧。白龍人的智力也不弱，它們已經開始學會培養內奸了。”我興致盎然地說道。
雖然目前人類藏身本身越來越高，一些白龍人往往數天都難以尋找到人類的蹤跡，但是在這場戰爭之中白龍人佔據的絕對依然沒有改變。隨着時間的推移，白龍人也漸漸地摸索出了和人類交流的方式，雖然白龍人和人類交流的難度幾乎可以和鳥類和人類交流的難度相比，但是白龍人中語言系出身的精英們還是很快找到了人類語法的規律，並且開始培養人類內奸。而培養人類內奸的方法非常簡單，那就是隻要那個內奸肯替白龍人做事，尋找隱蔽的人類窩點，那麼白龍人就可以保證不殺那個內奸，在其他人類死亡之後，那名內奸將成爲人類之中的倖存者，而在這個人口已經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世界裡，倖存者就意味着佔據死者們生前的資源，那可是任誰都無法抵擋的誘惑。威逼利誘之下，想要培養出專業的內奸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這些內奸一般都是負責給躲藏着的人類運送糧草的運輸者，在不幸落入了白龍人的手中之後，不是被洗腦，就是被拷打，又或者是主動背叛，在意識到靠人類的力量不可能和白龍人抗衡後，就漸漸加入了白龍人的陣營之中。這些人出賣親人，出賣朋友，出賣國家，出賣人類……他們心中早已沒有信仰，生存的慾望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當然，當內奸的下場也未必就是能夠明哲保身，很多的內奸的下場也極其悲慘：或是被同胞們察覺身份後被活活打死；因爲找不到其他人類而被飢餓難耐的白龍人殺死成爲白龍人的食物……就算能夠倖存，這些內奸也將承受極大的心理壓力，受到自己內心良心的譴責。
而第七十三天，蒂蘭聖雪向我彙報了一件讓我內心稍許有些觸動的事：
“主人，雪野愛衣死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在我的心頭劃過了一道或輕或重的痕跡。
“怎麼死的？”
“主人，我已經把雪野愛衣死亡的畫面記錄了，你看。”
希爾伯特空間上顯示出了雪野愛衣死前的畫面，畫面中，她和十一名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難民聚集在一個地下車庫之中，用停放在那的汽車作爲掩體，以躲避白龍人的搜捕。之前曾經照顧過雪野愛衣的那名男子林江則是躺在她的身邊，這名男子的下半身已經徹底潰爛，身體纏着一層又一層的布帶，有很嚴重的細菌感染跡象，只不過就算如此，雪野愛衣還是伴隨在他的身邊，照顧他左右，給他敷藥換衣。
而就在雪野愛衣準備給林江換毛巾時，人羣之中忽然發出了一陣急促的叫聲：
“它們來了，跑！”
果不其然，就在這叫聲落下後，地下車庫的甬道之外飛入了十八道高大的白色身影，其中最高的一名白龍人身高將近二點五米，白龍人的嗅覺是人類的八千倍，通過氣味來尋找人類對於白龍人來說並不難。
這十八名白龍人在進入地下車庫後躲藏在車輛之後的人類尖叫着開始逃跑，而雪野愛衣也哭起來，驚慌失措地想要扶起已經氣息奄奄的林江一起逃跑，可是林江已經半身不遂，別說逃跑，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而此時除了雪野愛衣和林江之外的難民們早已經逃向了出口，只剩下慢一拍的雪野愛衣和林江留在了原地，而十八雙眼睛，很快就把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這對患難男女的身上……
“好了，不用看了。”
接下來的景象，我也不用再看了，因爲結果已經非常的清楚。
蒂蘭聖雪關閉了窗口，而我則是陷入了沉默。
看着我沉默，蒂蘭聖雪也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接下來的一個月，人類的人口依然在不停地下降着，四千一百萬的人口，已經下降到了不足三千九百萬，而也就在第一百零五天的早晨，蒂蘭聖雪忽然開口道：
“主人，美國人逼急了，三艘戰略核潛艇已經出動，三枚遠程導彈已經將核打擊目標鎖定夏威夷及周邊島嶼。”
“美國人的智商蒸發了麼？”我忍不住笑起來，無奈地搖頭。
三顆直徑爲2．5米、長約12米、尾部有一個降落傘裝置的氫彈被裝在三艘俄亥俄級戰略核潛艇之上，每一顆氫彈都被安裝了火箭助推加速器。三顆氫彈當量都達到了5000萬，這已經是達到了蘇聯當年大伊萬一半的當量，這種氫彈的殺傷半徑超過五百公里，一旦爆炸，半徑五百公里內的生物都沒有存活的可能。
一小時十七分後，戰略核潛艇已經將投放點定爲了我所在的夏威夷主導，向着投放點飛去。當投放點確認後，核潛艇上的指揮員的一聲令下，這顆氫彈便依靠 噴氣發動機的推力從核潛艇的發射腔中噴射而出，由於三顆氫彈上裝着彈翼，在爬升階段氫彈飛得非常穩定，到了巡航階段核潛艇上的機組人員對氫彈的航線進行了微調避免其受到太平洋上升氣流的影響。氫彈在稠密的大氣層內以0.9馬赫速度飛行了四十五分鐘後，終於到達了夏威夷島的上空，當我擡起頭時，我能夠清晰地看到三個小黑點在空中迅速擴大。
“主人，需要攔截麼？”蒂蘭聖雪問我道。
“不用攔截，我正好想親身體會一下被瞬時溫度上千萬的氫彈殺死的感覺呢。”我舒展了一下懶腰，笑着道，“只要給我控制好爆炸後能量衝擊波對環境的破壞還有後期輻射就行了。三十秒後給我復活吧。”
“好的，主人。”蒂蘭聖雪微微頷首。
而我則是哼着小調，看着那三顆氫彈在飛過了超過七百公里的大氣距離後，從我頭頂上空迅速墜落而下……
當一道白光閃過後，就像是大腦短路了一般，我的所有感知都消失了。
氫彈爆炸的衝擊波的推進速度每秒能夠達到數十公里，而以美國的巡航導彈的準確度，氫彈的墜落地點誤差不會超過十米，當氫彈在我頭頂上方數百米的高空中爆炸時，我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燒成了灰燼，畢竟人體的反應速度也不過0.1秒左右而已，氫彈爆炸絲毫沒有給我產生任何痛楚的感覺，唯一的印象就是眼前一亮，視線變得模糊，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沒有痛感，也沒有灼熱的感覺，比睡着了還要快。
當我重新恢復意識時，我眼前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只不過是視角有了微微偏差，在我失去知覺之前我的視角是望着天空，而當我恢復知覺後，我的視角卻變成了平視前方，蒂蘭聖雪則靜靜地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道：
“主人，你死亡了三十秒。”
“切，也沒什麼感覺嘛，氫彈也不過如此。還不如慢刀子割肉來得爽快。”我有些失望地道。
由於身體恢復的那一剎那沒有小腦對運動神經的控制，所以人體的力量集中方向還無法調整，當我復活時，我是坐在地上的，全身有那麼幾秒鐘處於無力狀態。
“沒有比氫彈之類更無聊的殺人手段了。”我懶洋洋地說着，然後對着天空做了一個OK手勢，早在我常駐夏威夷時，美國的五顆電子偵察衛星就已經二十四小時鎖定了我所在的別墅，這種美國國安局的秘密偵察衛星，能夠在無雲的狀態下鎖定地面上的一顆菸蒂。而在沒有氫彈的核爆雲的情況下，美國的偵查衛星自然也能夠看到我是如何復活的。想必這樣的畫面足以讓美方意識到我是不死之身了。
所有的情況都沒有什麼改變，被蒂蘭聖雪消解的三顆氫彈連一個分子都沒有剩下，而那些多餘的能量除了作用在我的身上那部分之外，其餘的放射性裂變產物和光熱輻射都已經被抹除，對周邊的環境影響幾乎爲零。
對於美方的氫彈投放，我並沒有採取任何的迴應措施，但是沒有迴應就是最好的迴應，因爲這一切只能夠說明美軍連讓我回應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一波的氫彈投放之後的數天，美軍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三艘戰略核潛艇已經推回到了美國西海岸，而核潛艇上的機組人員也已經被解散。
解散的理由只因爲美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的一句話：
“已經沒必要再打下去了，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事。”
這句話換個角度來說，就是：除了等死，我們做不了別的。
當天晚上，美國太平洋艦隊的總司令在覈潛艇的總指揮台內吞槍自盡，自殺前，他說了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寧可把命運交給自己，也不交給上帝。”用中國的俗語來說，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隨着白龍人逐漸死於飢餓，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人類的人口減少速度逐漸平穩下來，反倒是白龍人的死亡率在逐漸上升，而且白龍人的內部也出現了同類相殘的現象，當然這種同類相殘現象依然還是少數。人類的大量屍體引發的二次災害對白龍人也同樣有效，白龍人因爲疾病而死亡的數量在與日俱增，而人類的疾病感染率也同樣不低。
又過了二十七天，人類的人口數量，終於跌破了遊戲開始時的目標，也就是三千四百八十六萬七千八百八十六。而白龍人的數量，更是減少到了可憐的兩億，這場涉及全人類的獵人與獵物遊戲，以白龍人的慘勝宣告結束。
第三關遊戲，終於落下了帷幕。
“聖雪，把所有白龍人收回，放我的話。”當人口數字下降到預定水平時，我即刻放話道。
“是，主人。”蒂蘭聖雪立刻將地球上所有的白龍人全都回收，凡是來自另外宇宙的構成白龍人身體的物質一律都被以反向流溢的方式重新收納回了希爾伯特空間，然後再投影回了新地球之上。
全世界的白龍人消失的過程不到一分鐘，那些白龍人曾經吞噬的本地球上的有機物質、無機鹽、水分和呼吸的空氣等物質也一律被歸還，在白龍人消失的地方，往往會留下大量粘稠狀或者粉末狀的物質，這些都是白龍人改造之後的原地球的物質，這些物質原來也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白龍人的瞬間消失在不少地區都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尤其是一部分正在白龍人追殺的人類，他們驚喜莫名地看到追殺自己的白色惡魔消失了，向死而生的他們如何能不高興？
不過當人類在目睹着白龍人消失後不到一分鐘，我的聲音再次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恭喜各位在白龍人手中倖存下來的人類，你們已經成功經歷了我三場遊戲的考驗，成爲了這場人類生存遊戲的獲勝者。無論是從何種角度，我都有理由相信你們是人類之中最堅強，最智慧，最堅定，也是最幸運和殘忍的羣體。恭喜倖存下來的三千四百萬人，你們已經經過了我的三重考驗，而我的考驗也已經全部結束。你們可以選擇踩着同胞們的屍體活下去，亦或者是跟隨於我，分享我的神力。”
我笑着，朗聲放話道：
“所有度過了三重考驗的人，都將有資格分享我的神力，我的力量，可以移山倒海，可以斗轉星移，可以創造世間萬物，也可以主宰星河寰宇，擁有我的力量，你們將隨心所欲無所不能，每個人都可以創造出無數的世界，並且成爲那些世界的統治者，享受永恆的生命和無限的美好，除了復活已死者和不得違抗我之外，你們可以做到任何的事。只不過，想要獲得我的神力，還有最後的一個條件——”
我給蒂蘭聖雪使了個眼色，朝着她點了點頭後，道：
“條件就是，每個人獲得我神力的人都要親手、直接得殺害十人以上。只有那些手上染着超過十個同胞鮮血的人，纔有資格獲得我的神力。”
目睹着希爾伯特空間光膜上一雙雙詫異、恐懼或者驚喜的眼睛，我大笑着，說出了最後的宣告：
“是苟活，還是追隨於我，獲得無上的神力，永生不死，選擇權，就在你們的手中！在我宣佈完公告後的三十天內屠殺十個同胞以上的人，都將分享我的神力，成爲神！”
宣佈完這條最後的公告後，我從希爾伯特空間之上收回了視線，周圍的圖景變回了金色的沙灘，而穿着淺藍色比基尼的湯初紅則是側身躺在我的身旁，因笑着道：
“這一招夠狠呢，呵呵，這一下，人類，滅定咯。貪婪的慾望可是要比對恐懼的掙扎瘋狂得多呢。”
我不顧湯初紅的話語，徑自回到了別墅之中，反手關上門後，就着大廳內的沙發斜躺下來，緩緩閉上了眼。
而就在我宣佈完了最後的公告後的一分十五秒，第一個屠殺十名同胞的人類出現了，這是一名美國印第安納州卡爾潑小鎮一家變速箱商店的店主，他用自己私藏了多年的M26手榴彈炸死了十名躲藏在地下酒窖裡的孩子，之後他瘋了似的跑出了酒窖，跪在地上，朝着天空大聲呼喚道：
“上帝，我是您虔誠的信徒，我做到了，請讓我跟隨您吧！”
“做的非常好，塞勒斯，就如你所願吧。”我的身影被蒂蘭聖雪投射在了那名男子的面前，緊接着，那名男子被緩緩地被一股強大的上升氣流托起，飛離了地面。那名男子驚慌失措地在空中揮舞着雙臂驚呼着，但是很快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在空中隨意地移動。
那名男子大爲震驚，他顫抖着的手朝着地面下意識地一揮，只聽得下方的一棟酒店轟隆一陣爆響，整一座酒店的牆面之上都留下了一個深度將近半米、直徑十數米的手掌印。
那名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一棟酒店牆面上深深的手印，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滿臉的震驚之後，他又迅速地朝着地面拍了一掌，幾乎在他朝着地面拍掌的那一剎，瀝青鋪就的小馬路上就被轟出了一個長達二十米的巨型手掌印坑。
這一次，這名男子終於再也不懷疑自己獲得了神力，他瘋狂地仰天大笑起來：
“神力，這是神的力量！我成神了！！哈哈哈！”
那名男子興奮不已地在空中翻滾轉動，可是高空中的氣流對他的身體完全沒有任何的影響，他的身體表面已經被我罩上了一層選擇性粒子過濾罩，所有能量強度大於人體承受能力，會導致這個男子出現損傷的外界刺激都被我用相應的能量對衝抵消了。
當然，這個男子看似有了無上的神力，但是事實上真正在背後操作的還是蒂蘭聖雪，每當這個男子有意識地想要改變周圍的環境時，蒂蘭聖雪就會迅速地檢測他的腦電波，然後在暗中代替他按照他的要求對周圍環境施加影響以達到那名男子所需要的結果。
這就像是斯金納的鴿子理論，當人的意識衝動和外界事物的發生正好同步時，就能夠讓人下意識地在人的主觀層面建立起意識衝動和外界事物改變之間的因果關係，這也是迷信產生的根源，現在這個名叫塞勒斯的男子自以爲自己獲得了神力，事實上也不過是一種我刻意造成的幻覺罷了。但是從只需要結果而不需要深究背後道理的他的立場來說，他完全可以相信自己真的分有了我的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