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村裡便站滿了人,都等着一睹神婆的風采。過了會,人羣熙攘起來,看見祖父牽着頭小‘毛’驢向村子方向走來,‘毛’驢上坐着個老‘婦’,莫約六十歲年紀,銀髮梳得一絲不苟,穿了件白‘花’藍底的步褂子,黑‘色’燈籠‘褲’,腳踩雙自己納制的千層底布鞋,雖沒有穿金戴銀,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珠透‘露’出異與常人的氣勢來,人羣漸漸安靜下來,都看着向村子走來的兩人。
神婆在村子看了一圈,由祖父帶着向我家中走去,祖父邊走邊喊着我的小名,“虎娃,虎娃,快出來。”由於我小時候身子虛,祖父給我起了個賤名叫虎娃。鄉村那會習俗便是賤名好養活。小孩子身體不好多半都會起個“狗剩”類似的賤名,算是對孩子能茁壯成長起來的一種盼望吧。世人皆知虎骨最壯,所以祖父給我起名虎娃。小時候一直這麼叫過來的,直到十幾歲了我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大名。
聽見祖父的不停呼喊,我在人羣中怯怯的‘露’了個小腦袋出來。看向祖父身邊那老‘奶’‘奶’總覺得心理害怕不已。我感覺到老‘奶’‘奶’看到我後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那眼神亮的瘮人,我一下子又縮進了人羣中。
“這孩子就是膽小老實,一點也不隨他爹那‘性’格,李婆婆兒您見諒。”祖父笑呵呵的對神婆說着,說罷向我走來,從人羣中把我揪到身前,我總感覺那神婆看向我的眼神如同雙手般透過我的全身,那感覺讓年幼的我六神無主,面‘色’蒼白。看了會,神婆收回目光,對我微微一笑,便和祖父向我家走去,留下我一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所措。
愣了片刻後我小跑的追上祖父二人的步伐向家中跑去。後面遠遠綴着一羣鄉鄰等着看神婆施法。
到家‘門’口後,她並沒有直接進院子,而是神神秘秘的繞着院牆外面走了幾個圈子。左手屈起四指逐個捏向大拇指,擡眼望着天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閉目算過一會說我家,四周‘陰’氣重重,院內陽光穿不透‘陰’氣,必有妖邪作祟,需施法緊急除妖,不然一家必有大難。
這一番話語說的祖父面‘色’大變,圍觀的鄉親也哄一下子遠離了我家,生怕沾染上我家的‘陰’氣似的。神婆發現我家牆靠後年有一個手臂粗細的小‘洞’,直通我家院子裡。問我祖父這‘洞’是什麼時候打通的,祖父支支吾吾的說不上來,直言去年還未發現過此處有‘洞’,看來必是今年出現的。
神婆蹲下身子在‘洞’口仔細‘摸’索了一會,站起身子平攤出雙手,掌中赫然出現幾根白‘色’的‘毛’發隨風晃動着。“看來就是此物作祟了,來時我觀你孫子面‘色’不好,看來受妖物多襲擾,加上身子虛弱現在境況不妙呀。”她對祖父言道。
祖父一聽我將要處境不妙,六十餘歲的老頭瞬間慌了神,對着神婆迎頭便拜,口中忙說着求求大仙救救我們一家子之列的話,家中三代單傳,作爲獨苗的我要是出了事祖父可是能瘋過去。我在一旁呆呆的看着祖父的行爲不知所措。我發現自從這個李神婆來到村裡,我的‘精’神便恍恍惚惚的。
李神婆擡手扶起了祖父,問道:“最近你家可有些異常狀況,你可見過白‘毛’皮的動物在你家出現過?”
祖父低頭回憶片刻道:“最近家裡並無異常,也沒見白‘毛’動物來我家的痕跡。“
“張大爺,您忘了虎娃出生時家裡去的那些白‘毛’狐狸了?”村裡懶漢陳三高聲喊道。人羣一下子炸了窩,竊竊‘私’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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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轉頭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責怪他多嘴。看來祖父並不想把那件事說出來,可能怕認爲這種怪異不詳的事會壞了我的名聲吧。
李神婆聽到陳三的話後立馬轉頭看向祖父,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祖父講出了我出生那時候院子裡來了好幾十只白‘毛’狐狸的怪事。她沉思了會對祖父道:“你家獵戶出身,一定沒少抓過狐狸,況且白狐‘毛’皮價高,看來你或者你兒子惹到這家子白狐了。看來這羣白狐中定有一個活了許多年,有稍許法力的‘精’怪。不過你放心,既然我來了就不會讓妖邪在禍害你家了。”
祖父聽罷長處一口氣,對李神婆說着事後必有重謝云云的話。
她纔對祖父道:“儘快準備些黃表紙,‘毛’筆,活的大白公‘雞’,火盆。我要在午時陽氣最勝時分做法,爲你家祛災收妖。
祖父忙跑去張羅神婆囑咐的東西,隔壁路大爺趕忙把自家的大白公‘雞’擒了出來。祖父跑去村頭秀才家借了‘毛’筆,連續問半個村子的人才找齊一摞黃表紙。趕忙又往家裡跑去。
準備齊東西后,衆人張羅起午飯,‘雞’鴨魚‘肉’加上打來的野味,李神婆吃得好不快活。直說一定幫祖父祛災之類的話,讓祖父笑聲不斷。吃罷飯後,神婆說讓祖父挪一張桌子在院子中央,一會做法時用來當供桌。人羣該吃飯的便回家吃飯,吃過後又全到我家聚齊,正是太陽高照睡覺的點兒,大夥全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日上杆頭,轉眼間午時到來,圍觀的衆人如同打了‘雞’血般的一掃剛纔昏昏‘欲’睡的模樣,睜大雙眼看着神婆施法。神婆讓人羣全都退到院子外,然後在院內桌上碼放了三張黃表紙,拿刀子劃了大白公‘雞’的脖子,公‘雞’咯咯的叫着,不聽的撲閃着翅膀,血濺了一院子,這一幕看得我心驚膽戰。衆人沒工夫顧得我,包括祖父全都聚‘精’會神的看着李神婆的動作。
她把大公‘雞’頸部流出得血滴到了一個碗裡後,公‘雞’被甩到一旁,在院子裡裡‘抽’搐着,眼見是不活了。
‘雞’血滴了大概多半碗,她拿起‘毛’筆蘸着‘雞’血在三張黃表紙上畫着鬼畫符一樣的符文咒語,這些‘豔’紅的字深深的吸引住我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了半天,直至眼睛酸澀不堪。
畫好三張符後,她對着太陽舉起唸叨了半天的咒語,最後用火盆點燃符放到上午找到的幾根白狐‘毛’上,狐‘毛’和紙符一同燒爲了灰燼。神婆把灰燼沿着牆根撒了完,道:“法已做好,我選在午時陽氣最盛時做法,又用公‘雞’之血在黃表紙上畫了驅妖符。公‘雞’司晨,是告知白晝將到,黑夜已退的動物,乃是鬼魅妖怪懼怕之物,它的血便是陽氣最盛動物之血。我選之物俱是陽氣旺盛之物,專克妖邪。現在妖邪之‘毛’已被我同符燒盡,撒在牆根下,現正你家已安全,無‘精’怪敢來侵害。
神婆說完這段話後,祖父趕忙鞠躬,道:“多謝您大恩救我全家。待您走時一定送上二十銀元以備敬意。
祖父和李神婆在客氣的說着話,圍觀的人羣一下子‘亂’了起來。大家熬着一上午想看神婆做法,既沒看到呼風喚雨,也沒瞧到撒豆成兵。只見她殺個公‘雞’畫兩張鬼畫符燒了就說完事了?大家一致認爲,神婆不過如此,徒有其名而已。除了幾個和我家較爲親近的留了下來,其餘衆人三三兩兩回家睡覺去了。
這一幕看得祖父是氣憤不已。午後,祖父給神婆帶上了二十塊沉甸甸的的銀元,牽着小‘毛’驢又給她送回鎮上去。我被祖父囑託在路大爺家玩。
傍晚時分,母親和父親來到鄰居家接我,母親看上去依然那麼美麗,完全沒有了生病時的蒼白麪‘色’。入夜了祖父才趕着‘毛’驢歸家,一家四口吃飯間,祖父給父母兩人講了白天的事情,說得父親是驚呼連連,母親低頭小口吃着飯,好似不關心般的沒有過問。
夜裡躺在母親懷中哄我睡覺,‘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間聽到母親自己嘀咕着,“嚇我一跳,原來卻是學藝不‘精’,無大礙,無大礙之類的話。”第二天醒來問母親昨晚說了什麼,卻被她矢口否認,直說我睡覺做夢呢。
祖父這次請神婆來我家,預計效果沒有達到。鄉鄰不僅沒停止對我家的背後議論,反而因爲家裡鬧妖邪的事情談得更加歡了。搞得祖父整天板着個臉,我在夥伴中也被欺負得叫成小妖怪。
記憶中母親在‘操’持完家務後經常把我抱起來,教我識字。當年雖說封建王朝早已覆滅多年,我們那種偏遠山村仍是儒家思想根深蒂固,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母親識字在村子也能引發竊竊‘私’語,大夥均猜測她出生大戶人家,由於戰‘亂’才逃到這窮山溝做了父親的媳‘婦’,老張家是撿到寶了。
村子裡一直是靠山吃山的獵戶人家,基本上全是賣力氣的漢子,甚少有舞文‘弄’墨的人出現。祖父當過兵,思想比較開明,對母親教我識字一事大爲支持。常囑咐父親去多打些野味給我們娘倆補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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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村裡那位教‘私’塾的老秀才去世了,活了有七十餘歲,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這位老學究一定活的夠本兒了。村子裡不少人少年時在他名下學過寫字,大多數村裡漢子寫名字都是他手把手教的。發殯那天村裡裡男人‘女’人都聚齊了,大夥自發得排起了隊伍,一行人浩浩‘蕩’‘蕩’去往村子後山的墳崗。這墳崗自我祖父的祖父那輩起村內死人都埋在那裡。可能埋死人之地‘陰’氣重,導致的荒草從生,寂靜的瘮人。我緊緊的拉着祖父的手跟在人羣后面,總覺得草叢之中有人窺視我們似得,不時地回頭望向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