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百鳥星君的馬車將翠柳夫人丟出馬車後調頭駛向城外。
車廂內，香爐內清煙嫋嫋，馬車外，四名鬼侍各司其職，全都安靜的坐着，誰也沒有開口說過話，就好像這種情況她們早習以爲常。
莫念長舒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她躺在那裡，感覺着身下馬車的搖晃。
她伸出手來，沒錯，她已經回到了原來的身體裡，這一切都不是夢。雖說對她來說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對了，是他施了異術才讓自己的身體換回來的。
“雪翎……”她坐起來，一眼便看到百鳥星君安靜的躺在車廂內側。身上搭着他的那件銀裳。
她起身挪過去，“凌雪翎。”她伸手去推他的身體。
百鳥星君安安靜靜的睡着，沒有一點反應。
角落裡的香爐徐徐升起引魂香……
莫唸的一顆心也隨之滑入谷底。
他沒有如往常那般醒過來。對她微笑，也不會再用手撫摸着她的頭頂輕言細語。
他躺在那裡，對她的召喚無動於衷。
“……你何苦如此……”她將頭埋在了他的身上。
其實她比誰都清楚他是爲了什麼。
執念！
只因爲她是他的執念。他放了她在心上。
她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心就像要被撕裂般的疼，要不是因爲她，他怎麼可能再次陷入沉睡。
馬車外突然響起琴音的聲音：“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
思棋等人全都扭頭詫異的看向琴音。
琴音恭敬來到車簾外，“太女殿下既然已經醒了，那便請下車吧，我們還要去天禪寺，不便帶殿下同往。”
車廂裡沒有迴應。
琴音再次開口，“太女殿下請移步。”
“……不用了，繼續走吧。”車廂裡傳來莫念清淡的回答。
雅書微蹙眉頭，上前將手放在琴音的肩膀上，向她搖頭。
琴音不爲所動，“星君已然盡了全力，還請太女殿下憐憫着些，讓他安睡。莫要再打擾他了。”
車廂內，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忽地響起一聲女子的輕笑。
雅書等人面色一變。琴音臉上更是掠過驚駭之色，上前一把挑起車簾。
當衆人看到車廂內的情形時，全都沉默了。
莫念將百鳥星君的身子抱入懷中，手指輕撫在他的臉上，“有些遲了……”她喃喃道，“我已經決定了。不管這個男人生也好，死也好，他都是我的……”
雅書向思棋遞了個眼神，思棋上前恭敬的將車簾放下，“走吧。”她輕聲向鬼畫道，同時拉開了固執的琴音。
琴音嘴角動了動。“她不配……”
“她若不配，這世上便再無人可配。”一旁傳來雅書孩童般的聲音。
琴音向她看過去。
雅書坐在車轅上，孩童般天真的模樣，但是眼中卻露出不可違逆的厲色，“琴音，你逾越了。”
“是……”琴音垂下頭去。
馬車繼續向前。雅書幽幽道，“不論星君如何選擇，你我都不可違逆。你我都不可忘記自己的身份，君在，我等在，君亡，我等追隨，這便是鬼侍。”
直到馬車駛出老遠。車廂裡的莫念才緩緩將頭垂下，望着懷裡如玉般俊美的面容，“睡了便睡了。有甚了不起，大不了我再把你喚醒過來，你睡上一千次，我便喚你一千次，你信也不信？”
百鳥星君靜靜的睡在她的懷裡，一動不動。
她望着他，不知不覺，喉嚨裡浮上越來越濃的酸澀。
就算被劉洪承放在火上炙烤時她都沒有喊過一聲疼痛，不抱一聲委屈。可是現在她卻突然覺得很委屈，萬般的難過。
“你都不肯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她抱着他的頭不可抑制的哽咽起來。
那淚水就像雨點似的，落在了百鳥星君的臉上。順着他的嘴角滲入了他的口中。
莫念抱着他，不停的啜泣。
“……莫念……下雨了麼……”懷裡突然傳來悠悠一句。
莫念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向懷中。
百鳥星君仍是閉着眼睛，不過他的脣角卻微微向上翹着。
莫念伸手捧起他的臉，“你……你醒了？”
百鳥星君好像非常享受被她這樣抱在懷裡，“本來都已經去了黃泉……但是下雨啦……本星君記起沒有帶傘……”他緩緩睜開眼睛，桃花眼中閃耀着淡淡的暖意。
雖然不知道他爲何會醒，可是看着如陽光般溫暖的他，聽着他那帶着笑意的話語，莫唸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別哭……我不是已經回來了嗎……”百鳥星君顯然也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悲傷嚇到了，在他的印象裡，莫念一直都是個堅強的女孩子，見她這般模樣還是第一次。
“以前就算是被皇上責罰也沒見過你哭成這樣。”他戲謔道。
莫念猛地一擡頭，“你怎麼知道這些？”那是在宮裡發生的事情，百鳥星君根本就不曾進過宮。他怎麼會知道那些事。
百鳥星君微笑着回望着她，“因爲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不管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得到你。”
“……那些鳥……”莫念再次想起那些幫助了她的鳥羣，以及有時變的很可疑的煤球。
“我的名號，可不是白得的。”百鳥星君笑道。“你扶我起來。”
莫念扶他靠坐在墊子上。
“停車。”百鳥星君向外面喚了聲。
馬車驟停。
“星君！”
“星君您醒了！”
“嗯。”百鳥星君淡淡應了聲，“不必去天禪寺了。”
“是！”四名鬼侍齊聲應道。
馬車再次調頭，轉回涼州城。
“莫念過來，讓我抱抱可好？”百鳥星君靠在墊子上，一副無力的模樣，但仍是難掩那一身清逸的風雅。
莫念挪過去，將頭貼在他的肩膀上。
“莫念……我在黃泉聽見你的聲音了。”百鳥星君摟着她，在她的額間印下一吻，“那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莫念一動不動的靠在他身上。
“我的莫念在想什麼？”百鳥星君問。
“只要是我的願望，你都會幫我實現嗎？”莫念喃喃道。
“會啊，只要是你的心願。”就算日後她有了真正喜歡的人，就算她以後嫁給別人，就算她不再與他相見……只要她需要他，他便會飛來她的身邊。
莫念突然坐直身子，神色肅穆的正視着他。
“請百鳥星君實現我的一個願望。”
“說吧。”他的聲音溫柔至極，因爲剛醒過來的緣故還透着些沙啞，但是卻更加撩撥人心。
莫念微微一笑，鳳眸中隱隱掠過一絲狡黠，“我們先簽訂契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