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刀相交的剎那,高臺上狂風大作,以二人爲風眼,帶着無可阻擋的霸氣猛烈的向四周狂卷,激起滿天飛雪。勁風像高山牧人手中的皮鞭,抽打在人的臉上如刀割般疼痛。
一時間,周圍的人們被狂風所拂,均自站立不穩,踉踉蹌蹌蹌的掩面後退,人喊馬嘶,場面混亂不堪。至於高臺之上的決戰結果如何,除了賽罕之外,再沒任何人能夠看清。
此時的賽罕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卻也成了泥人木偶,呆立當場,甚至連思考些什麼都是那樣困難。因爲場中的發生的事情給他的震撼太強烈了,以至於讓他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見溫錄一拳向絕名下劈的冰火神刀迎空轟去,拳刀相交,溫錄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的被刀氣劈開去,卻像是“粘”在了刀上,就那樣虛虛浮浮地掛在了空中。
隨着刀氣的催逼,溫錄的身體忽然爆出一團強芒,強芒中他好像變得透明起來,甚至在這邊透過他的身體可以看到了那邊雪山的峰顛。強芒一閃再閃,溫錄的身體由透明至不透明再至透明反覆三次,終於暗了下來,停止了變化,而後,虛虛蕩蕩地從空中飄了下來,偌大的一個人,竟然輕得像一片羽毛。
當一切都沉寂下來的時候,人們重新望向高臺,此時,離得最近的人距離高臺也有百丈之遙了,又哪裡能看得清楚呢?
膽大的人繼續湊向前去,想要看個明白。越往前走越是吃驚。原來,三丈高臺盡皆化爲碎粉,滿天木屑飛揚。絕名就站在這已經夷爲平地的“高臺”上,手持冰火神刀,神色怔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地上,只餘一襲青衫,又哪裡還有溫錄的身影?賽罕眼中那個如羽毛般飄落在地的溫錄,原來不過是他身上所穿的衣服罷了。
賽罕來到絕名身前,凝望着那襲青衫,良久才發出一聲悠悠的長嘆。
神刀敖登及一干狼族人則虎目含淚,跪了下去,無論怎麼說,溫錄都是他們心中的月神,何況這些年來溫錄教導開化他們,傳授他們武功,教他們說平原話,給他們講解各種知識,更爲狼族的振興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他兵解而去,讓一衆狼族人不禁心中悲傷,淚落沾襟,全然不似當初安圖走時那種態度。
這也難怪,人活着就是一口氣,死了就是一把灰,觸景傷情,追今撫昔,憶起往日種種,怎樣不悲傷呢?
“他走了?”賽罕問道。
“他被神刀氣化了。不過,我更相信你的說法——他被兵解,走了,去向另一個不爲人知的地方。”絕名神情恍惚地說道,心裡泛起種惘然若失的感覺。聞道錄上記載,由武入道有三種方式,兵解、坐化、飛昇。飛昇爲最高層次,坐化其次,兵解再次。不過,就算是最低層次的兵解,世間又有幾人能勘破呢?至於魔帝一樣的平日飛昇,怕更是千年才能出一個吧。一千年前,青霖派紅葉祖師與魔道至尊厲驚羽就是肉身飛昇,之後,除了魔帝之外,武道中人再沒人能達到這種境界了。
如此看來,溫錄一切看破之後,求仁得仁,借絕名手中寶刀的偌大威力兵解而去了。
“世間塵事已了,他再無牽掛,去得悠然,令人羨慕啊!”賽罕悠悠說道,心中感慨無限。
“唉……”無盡的嘆息迴響在絕名心中,他真是想不到,如今,這一趟高山之行如此詭異,奇事怪事層出不窮,似乎窮盡自己的智慧也想不透這其中的因緣種種。而今,更是以這一場兵解溫錄的戰鬥宣告此行結束了,可是,沒結束的卻太多太多了,連想一想都是那樣累。什麼時候他也能歷劫往復,悠然而去呢?
想到這裡,悚然一驚,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鳳天香,後者正在關切地望着他,目光裡滿含水樣深情。
看着絕名的忽如其來的矛盾,賽罕也是在心裡嘆息一聲,這個英雄蓋世的青年男子,需要經歷的真是太多太多了,日後能夠怎樣,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持心靜守了。造化神奇,想必會給這樣的英雄人物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兩人的目光都遙遙望向遠方,心思飛馳,幻想着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那,便是武道極至,也是一切的起源與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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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府宴會大廳中,神狼敖登做東,衆位族長與賽罕、絕名等人一衆排開,正自開懷暢飲。席間,衆人均是感慨非常。幾天前,也是這個宴會大廳,安圖是何等驕橫,如今,卻落得個悽惶收場,遠走他鄉。物是人非,未語先嘆,世事變幻真是莫測難料啊。
無意間,絕名目光搜索處卻不見扎哈與衆位鷹族戰士。
“天香,扎哈他們幹什麼去了?怎麼不見他們來喝酒?”絕名有些莫名其妙,扎哈向來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怎麼自與溫錄決戰的前一天開始就不見蹤影了呢?
鳳天香抿嘴一樂,“這傢伙說要給你一個驚喜,前天晚上就帶着鷹族戰士們快馬加鞭去採什麼廣寒鐵給你造箭以配合你那把六合神弓。哈,對了,還是借了我的雪舞去的,你的閃電耍脾氣不聽他使喚。估計,憑雪舞的速度,扎哈還有可能趕回來參加宴會。”
絕名心中感慨無限,這個扎哈真是言出必踐,當初在救他之日的一句話就讓他如此牢記在心,讓人感動。
“哈哈,絕名元帥不用擔心,現在高山上歌舞昇平,威機已解,再沒有狼族戰士追在他屁股後面攆他了,你大可放心。”坐在賽罕身旁的巴根笑道。
“這可全是咱們狼族新首領神狼敖登的功勞,來,我敬敖登族長一杯。”絕名心情大爽,向敖登舉杯打趣地說道。
“唉,我這個狼族的叛徒現在懺悔還不及呢,又哪裡有什麼功勞可言了。”恩師兵解而去,讓敖登心情沉重至極,而這一切都是由他間接引起的,他真是提不起情緒來再說些什麼,語氣裡自責的意味極濃。
“敖登,你爲高山人做了一件大好事,誰敢把你當成叛徒看待那首先便要過自己的道德良心這一關。同時,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你恩師溫錄自求兵解,得道而去,你該爲他感到高興纔是。出現今天這個局面,都是天意,誰能勉強得來呢?我們接下來只需要做好我們要做的事情,其他的,不要想得太多了。縱然人在糾結裡,還是要做些什麼,你說不是嗎?”賽罕勸慰敖登道。
敖登神色一肅,“賽罕族長教訓得的,敖登謹記在心,從今以後不敢或忘。”說罷,端起杯
來,一飲而盡,將一腔悲怨拋之九霄雲外,精神重又振作起來。
“這纔像個樣子,才配得起我賽罕的女兒。”賽罕點頭微笑,神態裡幾許讚賞,幾許欣慰。
“敖登族長,我們也敬你一杯。”虎族與獅族族長此刻俱都站起,杯中烈酒滿溢,望向敖登。
“哪裡哪裡,應該是我敬二位族長才對。如果不是二位族長識得大體,千均一發之際舉旗反戈促成今天這個四族聯盟的局面,高山戰亂也不知何時方休。”敖登慌忙舉杯,語意誠懇真切地說道。
獅族族長阿日騰和虎族族長呼日勒互望一眼,臉現羞愧,呼日勒說道,“當日我們二人一時糊塗,妄圖與狼族聯盟進軍平原,結果差點把老命搭在這裡,如果不是敖登族長與賽罕族長一語點破,我們就算讓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真是讓人羞愧萬分。幸好今天有巴喀先祖的宿命傳人絕名元帥降臨高山,並且在各位族長的幫助下挽回了大局,纔有今天這大好形勢,來,絕名元帥、賽罕族長、所有人,都舉起杯來,讓我們共同慶祝高山之上終於在千年後各族同心,完成統一,從此相親相愛,再不起刀兵。乾杯。”
“嗚拉……”廳中衆人發出浩大的歡呼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下來,人們狂歌醉舞,像是在迎接一個盛大節日的到來。
“完了完了完了,我回來晚了,回來晚了。”人們酒正酣時,廳外急急切切的一聲高喊,風風火火地闖進一個人來,卻是外出採集廣寒鐵要爲絕名造箭的扎哈回來了。他性子急,拍着雪舞一路疾奔而回,其餘鷹族戰士們攜着採集來的廣寒鐵礦正在趕回的路上。
這小子滿臉風塵,進得廳內,還未等說話,先提起一整袋烈酒來猛灌一氣,惹得衆人哈哈大笑不已。
“你這傢伙,偷偷溜走去採那個什麼廣寒鐵,也不告訴我一聲,白讓我擔心了老半天。現在你自罰三杯,正合我意。”絕名大笑。
“咦,你怎麼知道的?”扎哈聞言停止灌酒,疑惑地說道。未已,轉向鳳天香。“你,你怎地說話如此不守信用?答應要給絕名兄弟一個驚喜的,你卻不能保守秘密……”扎哈臉紅脖子粗的說道,顯是氣壞了,五大三粗的一個人,較起真來卻像個孩子,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哈哈,你這條笨牛,就是我告訴了絕名,你又能怎麼樣?借了我的雪舞都不說聲謝謝,還這麼趾高氣揚的。”鳳天香看着扎哈生氣就好笑,故意逗他。
“我,我,算了,不說了。絕名兄弟,溫錄怎麼樣了?”要論鬥嘴,十個扎哈捆起來也不是鳳天香的對手,他也只能做罷,轉而向絕名詢問戰況。
在他心裡,絕名是他至親的兄弟,更是他崇拜的神一般的偶像,與溫錄一戰他絲毫不擔心絕名會出什麼意外,因爲他對絕名懷有着強大的信心,正是這樣,他才放棄觀看這場罕見的決鬥而去採集廣寒鐵爲絕名造箭。也正因爲如此,他這邊出口便問溫錄怎樣,卻是絲毫不爲絕名擔心。
未及絕名回答,早有人爭着向他繪聲繪色地講起當時的情景,聽得扎哈時眉飛色舞,連呼“痛快”,不住嘴地狂飲了兩袋烈酒。
這邊,歌聲又起,舞亦不休,直至天明方纔做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