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世界線撥回到這一次。
趙謹先敲門時宋垚正躺在牀上看《寵物犬訓練手冊》, 胳肢窩夾着溫度計。
“這麼快就下課了嗎？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
沒人迴應，宋垚探出頭，嚇得差點把手裡的書丟下去, “仙、仙仙, 你怎麼進女生宿舍了？”
“你發燒怎麼不告訴我？”
“是小嘉子那個大嘴巴吧！我說了不要拿這種事煩你……”
趙謹先把手裡熱乎乎的食物和一大袋藥放在桌子上, 目光觸及宋垚放在書桌格子裡的兩人合照, 擔憂的心情得到有效緩解。
“量體溫了嗎？”
“在量呢！”宋垚拿出來一看, “不到38度，你看室內暖氣這麼足我都快熱死了，我早上其實就是想逃課。”
等一下, 宋垚忽然想起來她椅子上還搭着一件蕾絲文胸！她飛速從被窩裡鑽出來，爬下牀, 趿拉着鞋子往趙謹先身旁一擋。
“你先隨便坐哈, 我收拾一下, 嘿嘿嘿。我平常不這樣的，主要是這幾天心情太複雜了, 所以桌子顯得比較亂。”
趙謹先其實早瞄到宋垚的內衣了。她似乎還沒發覺她爬下牀時只穿着簡單的家居服，沒穿……內衣……
他咳嗽一聲：“你從被子裡出來要加衣服，不然感冒什麼時候好。”
宋垚胡亂應了，胡亂收拾，胡亂找出一件外套披着。穿上摸口袋時才發現自己這件衣服內襯脫線, 破了好大一個口子。
宋垚囧囧的：“不知道在哪刮壞了, 這衣服還是高考那年我媽給我買的。”
“你脫下來我看看。”
趙謹先其實現在心情非常緊張, 校園卡壓在宿管阿姨那了才能進來, 進來後心跳得不受控制。原本是擔憂的緊張, 現在變成單純的緊張。
宋垚不知道趙謹先葫蘆裡賣什麼藥，乖乖脫下來, 換了件外套。
“有針線包嗎？”
“有！”
宋垚不會縫東西，這針線包還是大一時和向嘉麗湊包郵買的。
“縫一下就行，你等等。”
宋垚不敢置信地湊上前，被趙謹先推走了。她刷完牙洗完臉，完成簡單的護膚後，轉頭見趙謹先舉着外套在光線下觀察縫補後的痕跡。
“一般。”
趙謹先評價完自己工作，將收好的針線包和縫好的外套遞給了宋垚。
宋垚眼睛亮晶晶的，先衝上前把趙謹先吧唧一口，繼而仔細看針腳。他用的同色線，不細看壓根不會注意衣服的補丁。
仙仙也太賢惠了叭！
宋垚一直盯着趙謹先，一眨不眨的樣子，認真又純粹，讓趙謹先很想伸出手來捂着她的眼睛。
趙謹先的目光難得有些躲閃：“看什麼。”
宋垚想到《寵物犬訓練手冊》上說正向訓練的核心在於鼓勵狗狗做我們希望看到的行爲，於是笑嘻嘻的說：“只知道你們物理系又叫瘋人系，沒想到物理男還這麼擅長縫紉呀。”
然而，趙謹先臉黑了。
宋垚慌忙打補丁：“我的意思是，仙仙好賢惠，我好喜歡！”
趙謹先的臉色這才和善了點，嘴角還翹起點弧度，“不就是拿個針繞來繞去，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
他的表情有點臭屁，但仍然很可愛。
小樣，我還治不了你！宋垚內心的小人在狂笑。
見宋垚笑着笑着忽然咳起來，趙謹先面容嚴肅了點：“先吃點東西，然後吃藥！立刻，馬上。”
宋垚解開粥碗的蓋子時，趙謹先在一旁從善如流地擺盤，把一次性筷子拿出來去刺，遞到她手裡。
媽的，爲什麼以前沒誰傳出極品其實這麼溫柔……宋垚心想，大概是絕大多數人都沒機會見到極品的溫柔就已經狗帶了吧？
上一世與趙謹先在一起後，宋垚也從來沒做過什麼苦重活，差點被慣成米蟲。要不是他情緒不穩定加控制慾強加有點黑化傾向，簡直是她的完美男神。
“你說的是誰？”
“啊？”
“什麼黑化的完美男神？”
“我、我剛剛有說話嘛？”
“有。”趙謹先篤定地點頭，目光犀利。
“你想多了啦……我、我說的就是一個愛豆，愛豆你懂的幹活？這是我們這種豆蔻年華的少女的特權，我們有男神有愛豆，男神和愛豆就是我們的青春！”
宋垚心虛，天南地北胡扯，結果越描越黑。
眼看着趙謹先的眉間要出褶皺了，她慌忙轉移話題：“現在我們宿舍，向嘉麗和楊子昂對影成雙，舒小小一心喜歡葉蘭生，就我們岑敏同學孤身一人！你不是說你們宿舍之前還有個室友嘛，他沒有女朋友的話咱們可以牽個線，到時候成就一番美談！啊哈哈哈哈！”
趙謹先爲難道：“可是銘宇是gay啊。”
宋垚的笑聲戛然而止。
趙謹先繼續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男神愛豆，你都多大了竟然自稱豆蔻年華，高考語文多少分？豆蔻年華是指13歲，垚垚……”
宋垚怒了，“你什麼意思！是覺得我老了？我現在穿着校服就能去當高中生！”
“我的意思是豆蔻是指少女13歲左右的年齡，至於你的男神愛豆是誰，我想了解一下。”
“不告訴你！”
宋垚悶悶的，趙謹先也悶悶的。宋垚是不知道怎麼告訴他她的男神不過是上一世的他，而趙謹先的悶是上微博論壇瞭解一下愛豆文化後感受到深深的鬱悶。
豆蔻少女竟然會YY自己和男神談戀愛？？
高中女生爲買愛豆周邊連續吃了一個星期的方便麪？
……
這不就是潛在情敵嗎？不行，星星之火要扼殺在搖籃裡。
趙謹先放下手機，一本正經道：“宋垚，你覺得我怎麼樣？”
“Very good！”
他抿脣，整理了一下衣襟，“比起你男神呢？”
這一世的趙謹先和上一世的趙謹先呀，這要她怎麼比較？宋垚爲難了。她還來不及回答，也來不及哄騙，宿管阿姨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趙謹先拜訪超時，被阿姨臭罵了一頓。
****
整夜大雪簌簌，拉開窗簾，瑩白的光反了滿面。
宋垚剛刷完牙，見向嘉麗冒冒失失地撞進宿舍，嘴裡大喊着：“土土！宋垚！”
宋垚擦了擦嘴角的白沫，從洗漱臺前探出頭，“我在這兒呢。”
“趙謹先、趙謹先！”一句話講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慢點說，我洗把臉。”
向嘉麗靠牆上，呼吸平穩後帶着點好整以暇，“把臉洗乾淨，換套漂亮衣服，你們家趙謹先在樓下接受採訪呢。”
宋垚怎麼有點不大好的預感，水珠還沿着下巴往下滑落。她跑到桌前，手機昨晚上竟然低電量自動關機了。插電開機後飛來很多條短信，微信都快炸了。
她昨天吃了藥太困了，臨睡前給趙謹先發的[晚安]表情包都沒發出去，難怪他在網絡另一頭單方面經歷了五彩繽紛的情緒歷程。
先是漫不經心的打聽：
“[某知名男星圖]是他？”
“[某當紅小生圖]是他？”
“[某影帝圖]還是他？”
然後是自戀式胡攪蠻纏：
“臉比我好看嗎，身材比我好嗎？”
“更何況，垚垚，知識比外貌重要。”
“智商有我高嗎？”
最後有點弱弱的：
“……垚垚？”
舒小小正在刷A大論壇，一個鯉魚打挺：“土土你快去看看論壇！”
熱帖置頂：【震驚！一夜大雪後A大女生宿舍樓下出現維納斯的雪人雕像】
視頻中受採訪的當事人趙謹先：“我只是想告訴我女朋友，她就是我心中愛與美的女神。”
宋垚打開短信箱，最新消息是三條一模一樣的話：“垚垚，我再也不挑你男神的刺了！”
話是這麼說，配合趙謹先之前的反應怎麼有屈打成招的意味。
宋垚噗嗤笑開，衝到陽臺上眺望。
在一片粉妝玉砌中，一座與人一般高的雪人矗立在她們窗戶前方的平地上。大致輪廓能看出是愛與美的女神斷臂維納斯，雖然粗糙了點，但挺有神韻。
還有一羣人圍繞着拍照。
穿一身灰藍色羽絨服的趙謹先站在一旁，視線投向宋垚的方向。有一個瞬間，宋垚覺得他已經四目相對看到她了。
手機上又來一條：“垚垚[委屈]”
看他連續發消息的勁頭，不知道在樓下呆了多久。宋垚表示很無奈，她要怎麼告訴趙謹先，她男神不過是上一世的他罷了。
她匆匆衝下樓，在攫住趙謹先漂亮的眼睛時，發現他的神情因爲她出現而發亮。宋垚沒有停，一跟頭栽進他懷裡。
“趙謹先！我可以！這三個字臣妾已經說倦了！”
“啊？”趙謹先沒反應過來。
他身上很涼，周圍有同學拿起手機爲他們和雪雕拍照。
“你……唉，仙仙，你是我唯一的男神。”
聽到這話，趙謹先歡喜得嘴角上揚，又做出一副“哦？並不稀奇”的模樣，過了會兒，他說：“垚垚棄暗投明，還是很有眼光的。”
宋垚真想拍他頭。這呆比。
***
大四畢業當天。
學位授予儀式結束後，宋垚給趙謹先打了幾個電話沒打通。
爲了拍照時顯得自己是富有文化氣息的高等學府畢業生，她今天特意捨棄隱形換上了框架眼鏡，但是從校長手裡接過畢業證書後竟然被來往的人羣擠掉了眼鏡，蹲地上摸了幾秒，差點絆倒幾個人。
宋垚最後被室友們攙扶出了禮堂。
“仙仙呢？”
舒小小說：“我剛關注了下，物理系在我們前面撥穗。”
“應該早就結束了。”
室外天氣炎熱，向嘉麗喝了口水，瞧見宋垚的手機在亮，“土土，你來電話了，看看是不是你家仙仙！”
宋垚調了靜音，手機拿在手裡都沒注意，湊近看眼睛快堆屏幕上了，是個陌生號碼。
“是不是仙仙借別人手機給我打的電話呀？”
“距地鐵僅5分鐘的大三室……”一個熱情的女聲。
宋垚面無表情掛了電話。“推銷的。”
日頭逐漸升高，她想給趙謹先打個電話，之前說好的兩寢室一起拍幾張學士服畢業照。
突然聽見斜前方傳來幾聲尖叫。
寬闊的車道兩旁，一棵棵梧桐樹枝丫繁茂。物理系一羣男生組成了自行車隊，一橫排浩浩湯湯騎車向禮堂。每一輛自行車前都掛着一束花。趙謹先在最前方領行。
“臥槽！”
而在近視眼宋垚眼裡，模模糊糊來了一羣黑影子到底是要幹嘛？她問：“畢業季怎麼還有學生`遊`行？”
趙謹先停下車，撥開人羣。
只等到室友無可奈何的白眼和偷笑，沒等到回答。宋垚眨眨眼，用模糊的視線認出了最前方那人走路的姿勢。
“仙仙！”她低呼了一聲。
趙謹先在宋垚面前站定。
“宋垚，我對你的愛，是夸克能級的了。”
“因爲在自然規律層面，夸克無法單獨存在。”
“如果說我有一根晶帶軸的話，你就如同一簇簇平行於我的晶面環繞着我，這些晶面的法線全部與我正交。”
他突然單膝下跪。
“宋垚，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我……”這一次簡單卻青春的求婚讓宋垚心跳到了嗓子眼。
這也太……出乎意料了……
她上前一步，腿有點抖。
宋垚預想的是接過他手裡的玫瑰花的同時嬌羞說出“我願意”，但她沒看清，一手撈去沒撈到花，直往趙謹先臉上打……她半途非常機警地改爲撫摸趙謹先耳朵。
這個動作真是非常奇怪了……
好在宋垚臉皮厚，從耳垂沿着臉頰摸到花，宋垚笑得分外溫柔：“我願意。”
人羣裡爆發出歡呼聲。
剛走出禮堂的張文清朝趙謹先的方向看了一眼，對他那張臉產生瑟瑟發抖的厭惡感，但好在向嘉麗就在不遠處，更好在楊子昂那貨要出國，兩人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
張文清笑了笑，只要鋤頭挖的好！他從向嘉麗身上收回視線時特意避開了趙謹先和宋垚。
葉蘭生是自行車隊的一員，一隻腳撐在地上爲他們鼓掌。他記得趙謹先曾說過他記得也好。這個世界，至少還有他記得一些事。
感受到舒小小灼熱的目光，葉蘭生對她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淺笑。
歡呼聲變成了鬨笑，因爲宋垚想跳起來給趙謹先一個麼麼噠，結果撞到了他下巴。趙謹先笑得有點無奈和寵溺，低下頭吻住了她。
那年他們畢業的夏天，宋垚答應了趙謹先的求婚。
The End.
2020.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