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許錦元,32歲,如果真有黃金單身漢這樣的說法,他一定當之無愧。

不過他很愧疚,面對母親的時候,低着頭,聲音很無奈:“媽,我真的沒有要求很高,你要相信我。”

“怎麼相信你?32歲,你連一個正式的女朋友都沒有帶回來過。你看看你表弟,才27,兒子都兩歲了,還有你堂妹,去年結的婚,現在肚子那麼大了,全家就你一個孩子沒着落,不是你要求高是什麼?你媽我上看下看也沒覺得你哪裡比別人差啊。”

電話響起來,時機恰當,他接起來:“哦,好,我馬上就到。”再擡頭看母親,“媽,你看……”

“去吧去吧,留不住你,別忘了去相親,安東他老婆說的那個女孩子,我聽着也不錯,你不能再推了,記得買個禮物,給女孩子留個好印象。”

他邊往外走邊回答:“好,我記住了。”

他手裡有個病人情況十分得不好,動手術危險,保守治療似乎又不可能有效果,打電話給英國的導師,分析來去,還是給家屬建議手術。

忙完了一看手錶,下午4點,突然想起來晚上要去相親,揉揉太陽穴,個人問題也是大問題,怎麼以前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匆匆理了東西,記着母親的叮嚀“買件禮物”,趕去商場,隨手買一條手鍊,包裝好,再到餐廳,那女子已然到了。

他坐下來,說:“Sorry,我遲到了。”以爲肯定要聽到一句抱怨,卻不想對座的女子答非所問:“你說我們旁邊的那些是不是也來相親的?”

“啊?”他左右看看,再看看那女子,笑出來,“我不能肯定,不過你可以這樣認定。”

“我認不定,淪落到相親,我以爲自己很慘,想不到還有那麼多人一起,說明大齡青年問題是個普遍性問題,現在我釋懷了,你叫東西吃吧,我已經叫了。”

……

許錦元覺得即使這場相親並不如自己期待的那樣能夠順利地遇見想象中的白雪公主,至少也算快樂的遭遇了有趣的生活對象,心情一開朗,話自然多起來,天文地理地侃,從國內說到國外,然後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個挺健談的人。

他對這次相親算得上滿意,送了禮物,約了下次見面,回家路上就接到介紹人夏新的電話:“怎麼樣?我們魯嶽不錯吧?”

“是很有意思,謝謝你。”

想着自己已經32歲高齡,在當年的朋友裡也算碩果僅存的光棍,對婚姻,不免有了渴望,如今有了好的對象,自然是想要認真地去相處的。

可是,第二天,她出現在面前,一臉的尷尬,說明情況的時候,他就明白了:看來緣分還是沒到。

不過,一點點的失落之後,他覺得還有些許希望,一見鍾情這樣的事情發生機率畢竟太少。

真正的失望在那天的早晨,他抱着那個女子的時候感到了悸動,可惜這些悸動還沒有被表達就註定進入沉默的境界,男人自有自己的自負,當他看見另一個人的出現,那些舉止,那樣語言,還有她的一剎那的眼神。

就此放手,即使嘴上不說,他這麼聰明的人,哪會不知道已經出局?

It's over even before it starts。

上帝的安排如此巧妙,結束時開始,開始於結束。

張樂的出現,是絕對的偶然,普普通通的老師,除了有些與這個時代並不協調的護犢心態,不漂亮不能幹不吸引人簡直沒特色。

一開始,他的眼光從來不曾落在她的身上,即使那天突兀地提醒她對待學生的方式之後看到她明顯冷淡的眼神,他仍是不以爲意的。

許錦元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善意的事情,能不能理解是對方的事情,而提醒簡直完全處於一種雞婆的心態——看見張樂給學生的家長錢的時候那種心疼的表情。

但是就那樣熟悉起來,聯誼會上巧遇,然後是她的弟弟生病,見面頻繁起來,發現她是對家人很仔細負責的女孩子,也約略知道了她的境況,一個女人,這般不容易,還能保住對別人的關心,在這樣的年代,很不容易。

他不以爲這是感情的萌發,似乎更像是淺顯的好感,所以用朋友的態度對待她,輕鬆的調白的方式,可是,他沒有預料到對方是這樣的認真。

譬如,請客吃飯,明知道自己囊中羞澀,還這般認真地尋找合適的餐廳。

但凡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這樣的認真除了出於本性出於感激更多的是出於感情,何況許錦元早就習慣了用語言行爲來判斷人。

有時候知道被人默默喜歡,會成爲困擾。

許錦元的第一反應是說清楚些,可是當音樂在車上那樣徜徉開來,他的話卻說不下去,即使那只是一句很簡單的:“有時候不在一起就不需要怕離別。”

說不下去,就離她遠些。

偏偏事與願違,百無聊賴中去朋友安東家吃飯,聊着聊着說到她,原來她一直這樣撐着一個家,他的心,軟得有些生疼。

第二天當知道有慈善基金的時候,他簡直連想都沒想就幫她做了申請。

要不是學生又出了狀況,許錦元一定會在那一天先去找張樂。

看見她,其實他很高興。

看得出來,她也很高興。

這樣很好,可是說話間就出了岔子,他的好心她毫不領情,他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那些原本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說抱歉,離去。

那後來她雖然改變了態度接受了基金,但是明顯的對事不對人,他有點遺憾自己有一次的心動不能說出口,只好在荏苒的時光裡面繼續蹉跎。

好在天意並不總是弄人,如果男女有緣分,一次分開,必是爲了下次相聚。

許錦元前一天還在院長的辦公室板着臉:“我早說了我不願意去那裡當什麼老師,醫生的培訓怎麼能放在黨校裡拿本書教?”

後一天他已經感謝院長的英明睿智,在他穿過草坪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