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和不是。
葉明河一直認爲，這兩個回答，是相對的。永遠都不可能同時出現。
但是現在，當看到秦王臉上無聲無息流下來的淚水，葉明河發現，自己以前或許想錯了。
它們還是能同時存在的。
正如現在。
只不過，它們一旦同時出現，代表的意義，卻是無情而深遠的。
這片宇宙，的確還是秦王的家鄉宇宙。
但是，在秦王離開它的這段歲月裡，它已經發生了改變，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少次的輪迴。現在，對於秦王來說，這裡已經沒有了他熟悉的一切。
沒有了他記憶裡牽掛的那些人。
沒有他熟悉的那些花草樹木。
甚至，連一縷他熟悉的空氣都沒有了！
他，來晚了。
現在，恐怕也只有葉明河能感同身受秦王現在的心理狀態。
因爲他們都是外來者。
在還未成創世神之前，這樣的一幕曾不止一次的在葉明河的心底浮現，夜不能寐，睡覺都不能安穩。
但是，他是幸運的。
在成爲創世神之後，第一次折返回家鄉宇宙，就因禍得福，領悟了虛空天道，並且還在草廬先生的幫助下，找到了平衡之地的存在。
平衡之地，可以幫助他救下很多人。
但是葉明河知道，其實平衡之地所拯救的，是他自己！
可以說，他的前半生，都在追求一件事——
守護。
守護他認識的所有人。
守護他熟悉的每一寸土地。
守護他心愛的姑娘。
正是這些，才組成了他這個完整的人。
如果自己的家鄉宇宙碎裂了，重新開始了一次輪迴，葉明河哪怕是晉升了創世神境，都無法想象，自己會因此作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他很有可能會自殺。
因爲他所追求，所要守護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他真的會崩潰！
那麼現在呢？
秦王呢？
葉明河想到了自己，突然被驚醒，聯想到身前的秦王，忍不住張開嘴，欲要寬慰些什麼。
可是，當張開了嘴，話到嘴邊，葉明河又愣住了。
他發現，他竟然不知道什麼樣的言語能寬慰秦王。
如果自己的家鄉宇宙碎裂了，熟悉的人和事物都消失了，那麼，有什麼話可以寬慰自己麼？
沒有。
如果自己真的遇到這樣的事情，絕對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這……
怎麼辦？
秦王不會真的誤入歧途吧？
葉明河心生焦急，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心裡慌亂，看向身邊的楊奇、大怒明王。但見他們兩人也是一臉沉重，一副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的模樣，別提多憋屈了。
無可奈何。
說到底，對於這樣的事情，他們只是見證者而已，根本沒有資格發表任何言論。
這件事，就是秦王自己的事！
但是，靠他自己，真的可以從這件事裡走出來麼？
葉明河捫心自問，他是沒有這樣的堅定的意志。
那麼，秦王呢？
……
正當葉明河的視線不斷落在秦王的身上，又不斷移開，心底的關切和焦急盡顯之時，突然——
秦王笑了。
臉上的淚痕瞬間消失，看向葉明河，道：
“葉兄弟，不要再擔心我了。”
“我沒事。”
沒事？
鬼才信！
葉明河一愣，當然不相信秦王的話。但他也很欣慰，起碼，秦王終於和他們交流了。
“秦老哥，您……”
葉明河話語蒼白，話已出口，又卡克了。
秦王一撇嘴，眼底深處一片淡然，道
：
“其實，早在楊奇兄弟這些年幫我不斷尋找家鄉宇宙，帶來任何宇宙都發現不了我留下過的痕跡時，我的心裡便有這種預感了。”
“畢竟，我來到天神大陸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當明王兄弟還是一個八星主宰時，我就認識他了。那時候，我已經是創世神了。”
“這麼多年過去，我也清楚，我的家鄉宇宙，存在的可能性並不大了。只是，重新恢復了記憶，知道了關於它的一切，我還總想過來看一眼，就算是了結我的一塊心結吧。”
“這些年，我也過的太累了。”
“回想以前，在家鄉宇宙的時候，自從我得知，家鄉宇宙會陷入輪迴，一切都將破滅，重新再來，我每天都活在焦灼之中。後來，好不容易打探到天神大陸的存在，費勁千辛萬苦，差點付出性命，終於抵達。”
“之後的日日夜夜，更是爲了成爲創世神，創造出自己的宇宙而努力。”
“太累了。”
“回想起來，那些時日，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現在，家鄉宇宙已經開始了新的輪迴，曾經的日子已經被時光遠遠的甩在後面，熟悉的人也都消失，至於我，也算……”
秦王說道這裡，聲音猛地一停頓，深深看了一眼腳下陌生的土地，暗歎一聲：
“解脫了。”
解脫？
葉明河聞言一愣，看着秦王在吐出這兩個字的瞬間，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驀地一變，變得更加成熟，穩定。就像是一枚屹立在暴風雨中的定海神針，環顧一週，沒有半點破綻！
這就是解脫帶來的明悟麼？
葉明河心顫。
他應該是在場三人最能理解秦王這番話的人。
的確，這也是一種解脫。
他也有類似的經歷，揹負一切，揹負整個家鄉宇宙的寄託。雖然，這種寄託完全是自己附加給自己的，沒有任何人強求。但是，它也是一種壓力啊，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嚴格說來，直到現在，葉明河還在揹負着這種壓力。
平衡之地的存在，只是讓他暫且把這份壓力擱置在了一邊而已。
如果家鄉宇宙毀滅，平衡之地失去了庇護衆生的能力，下一次家鄉宇宙再度破滅，又當如何呢？
困難仍在。
壓力仍在！
秦王看破了一切，但是，他還不能看破。
因爲，他熟悉的人，還活着！
只要他們一直在，這份壓力就永遠都在！
這樣活着，累麼？
捫心自問，葉明河也想說一聲，累。
但是，他不能說！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就是他的責任！
想到這裡，葉明河的神色不由凝重起來。而秦王彷彿看出了葉明河的心裡所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葉兄弟，你不用壓力這麼大。”
“你的時間還多。”
“並且，你的未來肯定比我們更璀璨。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完成自己的職責的。”
更璀璨？
聽到這三個字，葉明河還未從沉重的心思裡走出，楊奇不由猛地擡頭，看向了葉明河，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和噬魂巨獸的一戰，他着實感受到了葉明河的強大。
還有令人髮指的進步。
這些，都代表着潛力！
秦王的這番話，更證明，他對葉明河的希望是無限大的！
甚至於，在秦王的眼裡，葉明河都是未來的宇宙真主了！
這一刻，楊奇不由再爲自己對葉明河的輕視而心緒不已。當然，對於他的心裡所想，葉明河完全不知道，終於回神，看向秦王，當看到秦王眼底充滿的希冀，葉明河又是心神一顫。
這一眼，他看到了秦王的內心。
或者說，是秦王故意讓他看到的內心。
裡面充滿着希望，更充滿着遺憾。
很顯然，這份遺憾正是秦王心裡對於家鄉宇宙的遺憾。
秦王看似已經看破了一切，神色淡然，氣息都發生了蛻變。但葉明河知道，這件事，秦王永遠都不會忘卻。它是他心底的一塊烙印，已經和他這個人融爲一體，再也無法分離。
或者說，這份缺憾，已經是組成秦王這個人的一部分。
一輩子都不會丟掉。
自己，以後會成爲現在的秦王麼？
葉明河想到這裡，心頭立刻一痛。
不能！
自己絕對不能成爲下一個秦王！
戰鬥，還在繼續。
進取，也還在繼續！
自己一定要守護好一切！
一時間，葉明河的心神澎湃，鬥志昂揚，雙眼精芒四濺。而看到這些，秦王的臉上，立刻露出一抹欣慰。
看到秦王的表情，葉明河也一下子明悟。
這是秦王在指點他！
不是他在寬慰秦王。
秦王生怕他因爲這件事，心生陰霾，這才說了這麼多。否則的話，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既然他已經看破一切，走了出來，釋放了自己，擺脫了這麼多的壓力，又何須對自己說這麼多？
想到這裡，一時間，葉明河感動莫名。
“秦老哥，您……”
自揭傷疤，幫助自己。
這是多麼的崇高？
然而，不等葉明河感激的話語傳出，秦王輕輕一擺手，打斷，道：
“沒什麼。”
“我只是不想你入我後塵而已。”
“現在，你是咱們外來者中唯一有希望拯救自己家鄉宇宙的人了。”
“不要讓我們失望。”
“更不要讓我們的後來人失望！”
葉明河聞言，精神一震，只感覺自己肩頭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可是這一次，在他的眼底不見絲毫壓力，唯有戰意昂揚，重重的一點頭，一如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心中起誓的少年。
見葉明河狀態不錯，秦王欣慰一笑，轉移話題：
“好了。”
“身後事已了，咱們也回去吧。”
“去我那裡，好好的喝一頓！這一次，你們辛苦了。我發現，在我的宇宙裡還藏着幾瓶老酒，歲月已久，但更香醇，找遍咱們天神大陸可都找不到一瓶。”
“去，跟我喝個痛快！”
秦王有邀，衆人當然不會拒絕，眼瞳紛紛亮起，打道回府。
秦王扭頭看了一眼陌生而熟悉的這方宇宙，終於再度引動虛空，四人身形消失在原地。當再度出現，已經重新回到了秦王執掌的五行宇宙。
浩蕩的宇宙內，空無一人，唯有中央平臺上，桌椅板凳已經擺好，佳餚美酒羅列。
一個私人小宴會。
打開酒罐，酒香瀰漫。
一杯酒下肚，告別從前。
這是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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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酒入懷，憧憬未來，這是葉明河。
舉杯換盞間，衆人心頭各種思緒盪漾。然而，正當酒過三巡，大家都進入狀態，欲要舉杯暢飲之時，突然，秦王的眉頭微微一皺，疑惑道：
“奇怪。”
“他怎麼來了？”
說着，秦王放下酒杯，就要打開宇宙桎梏。
葉明河、楊奇、大怒明王三人一愣，齊齊探出神念，好奇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讓秦王都會暫歇暢飲，主動打開宇宙屏障迎接。
而當秦王打開五行宇宙的屏障，三人的神念探出，立刻發現，來者確實有來頭，也有這個資格。
只見，外面站着兩人。
一個，是一臉微笑，人畜無害的石老人。
而另外一人，則是葉明河和他曾有過一面之緣，卻留下深刻印象的隱皇。
執掌黑暗天道的隱皇！
葉明河微微皺眉。
這兩個人怎麼來了？
秦王重新掌控五行宇宙的消息，難道傳的這麼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