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霍恩海姆瞬間反應過來，反問道：“這好像不太公平吧？
硬幣是你的，拋投也是你來拋投，我怎麼能確定對局的公平性質？”
“如果我有意坑害你們，就不會出現在你們的視線中。”
克勞德朝着石柱下方那頭巨型野豬的屍體指了指，隨意說道：“看見那頭野豬了麼？比它強上數倍的生物，在這片森林裡還有無數只。
就算你們準備得再完備，找不到森林自動變化位置的規律，也會被活活耗死在這片林地當中。
而我只需要靜靜在遠處等待，即可收穫你們身上的物資道具。”
克勞德無所謂地將手中硬幣，丟向霍恩海姆，
硬幣在空中飛到一半，便被一股霍恩海姆釋放出的透明法師之手攥住，懸停於半空當中。
“你不是有魔法書麼？”
克勞德指了指霍恩海姆手上的沙之書，說道：“可以用它進行檢測硬幣，觀測我有沒有作弊耍詐。”
竟然同意我使用法術？
霍恩海姆雙眼微眯，手中正在翻動的沙之書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迅速鎖定幾張書頁，釋放了數道功能不同的鑑定法術。
這枚硬幣爲黃銅合金材質，厚薄均勻平滑，正面是一個有着磨損痕跡的人類頭像，反面則是一座雪山，直徑爲40毫米，重量要比現實世界的硬幣更重，有點像是特殊的紀念幣。
沒有檢測到超自然痕跡...
霍恩海姆默默降低了對偵測法術的法力輸出，
只見克勞德從法術之手中，接過硬幣，說道：“頭像爲正，雪山爲反，爲了表現公平，第一輪，由我先開始。
我選擇的序列爲，反正反。
也就是雪山——頭像——雪山。”
“...”
霍恩海姆思索片刻，“那我選擇，反反正。”
“哦？反應很快嘛。”
克勞德咧嘴說道，霍恩海姆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解釋。
“我開始投了哦。”
克勞德胸口中間的手臂，用拇指指甲蓋卡住硬幣，向上一彈。
硬幣高高揚起，在空中不斷旋轉，反射着穿透茂密樹冠的陽光。
霍恩海姆瞳孔驟然收縮，手中沙之書釋放的偵測法術，瘋狂計算硬幣的動能勢能轉換趨勢，測繪預估硬幣旋轉、飛揚、墜落的軌跡。
在剛纔克勞德講解規則的短暫時間裡，他已經明白了這個遊戲的規律。
【雙方選擇一個三次硬幣正反面的序列，不斷拋投硬幣，直至序列出現，則算作一局勝利。】
這個規則看似公平，但實際上並不平等，後選擇序列的一方佔據巨大優勢，不管先手選擇什麼序列，後手都能有相對更優的解。
以克勞德這一輪選擇的反正反，即010爲例，
霍恩海姆選擇的反反正，即001，在概率上要優於前者。
因爲在一個無窮長（假設一直在投擲硬幣）的序列當中，001的獲勝條件，是出現1001，也可以是出現0001這兩種可能，
而010想要獲勝，則只能是1010這一種可能，
因爲若出現0010這一序列，
那麼選擇了001的後手一方，將先於010直接獲得勝利。
相當於比對手少了一種獲勝的可能。
從霍恩海姆選擇的001角度看，對手獲勝的預先前提之一，其實已經是己方獲得勝利的基礎，
除非在開局的前三擲當中，直接投出結果，否則001的概率，將永遠在無限延長的射線狀數列中，優先於010——因爲遊戲規則，是【先出現對應的數列】，而非【在無限長數列中找出】。
啪。
克勞德用左手手背接住硬幣，右手手掌猛地蓋住，然後，緩緩掀開。
硬幣朝上的那一面，是人物頭像，也就是正。
“啊，第一投誰也沒中呢。”
克勞德咧嘴一笑，“再來。”
他繼續拋投硬幣。
第二投，正，
第三投，反。
前三投爲正正反，誰也沒能猜中。
霍恩海姆沉默不語，前三投想要全中的概率太低，後面幾投，纔是遊戲的開始。
第四投，正，
第五投，正，
第六投，反，
第七投，反，
第八投...正。
贏了。
霍恩海姆眼眸深處閃過一道精光，
克勞德嘆了口氣，看着他笑道：“運氣不錯。第一輪，是你贏了。”
霍恩海姆眼睛微眯，並不是運氣，而是單純的概率計算，他的001數列，有三分之二，也就是差不多67%的可能性，勝過010。
這並非說001便是最優解，正如他所計算出的那樣，在0與1的三位數列共八種可能性（000，010，001，100，110，111，011，101）當中，
111與000的獲勝概率，是最低的。011與100，均有八分之七，也就是87.5%的概率獲勝。
而100，001，011，110等數列，則互爲優劣解，形成一個相生相剋的循環，如同剪刀石頭布般輪迴。
對於一個賭徒而言，55%的獲勝概率，就已經是巨大優勢，若能將勝算控制在67%乃至75%，那幾乎已經可以投下全部身家，沒有不繼續跟注的理由。
克勞德慢悠悠地說道：“五局三勝。第二輪，你先選。”
“...”
霍恩海姆思索片刻，緩緩說道：“我選擇，正反反。”
儘管數列之間會形成循環，但011和100受到的剋制概率，要相對而言低上一些。
克勞德笑道：“那我選擇，正正反。”
果然，霍恩海姆心底一沉，對方選擇的數列在概率上要優於他的先手解，但...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第二輪的投擲結果爲。
反反正反反正反反。
再次獲得勝利。
霍恩海姆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他的正反反想要獲得勝利的唯一解，是在除了前三投之外，再進行雙重判定，獲勝的概率並不高。
“哇哦，看來運氣真的站在你的這邊。”
克勞德吹了個口哨，歪着頭，嘴角揚起一抹詭異弧度，“已經到了賽點。那麼第三輪，我選擇，正正正。”
“嗯？”
霍恩海姆目光一凝，深深地望了對方一眼，連續三次出現正的概率本來就不高，如果他選擇反正正進行壓制，那麼對方的勝率將被無限壓低，
必須得在前三投中，直接投出正正正的結果，纔可能勝利——
因爲一旦數列超出前三位，那麼必然出現【正正正之前必有反】的情況，無論如何選擇反正正的一方都不會輸。
獲勝概率達到了...87.5%。
“我選擇，反正正。”
冰冷的概率計算之下，霍恩海姆沒有理由選擇其他解，當即給出了答案。
“很好，那麼，我開始了。”
克勞德的拇指指甲蓋，猛地彈起硬幣。
黃銅合金的圓形薄片，在空中似慢實快地旋轉着，最終墜落在克勞德的手背上，被猛地借接住。
結果顯示爲...【正】
“第一投對我還算不錯。”
克勞德咧嘴一笑，無視了虛空中那些如同探針一般的密密麻麻監控術式，將硬幣重新放置在拇指指甲蓋上，再次彈起。
鐺——
依舊是，【正】。
霍恩海姆周遭的氣息驟然變化，他獲勝的87.5%勝率，是建立在前三輪投不出正正正的結果上。
對方要獲得勝利，意味着概率是二分之一乘以二分之一乘以二分之一，總計只有八分之一的可能性。
“第三輪...”
克勞德手指靈活地翻動硬幣，再次拋起。
黃銅合金硬幣飛旋，落下，啪的一聲被手掌扣住。
【正】。
“八分之一的概率，我贏了。”
克勞德輕鬆地吹了個口哨，“第四輪...”
“等一下。”
霍恩海姆擡起手掌，“下面兩輪，由我來投擲如何？”
他從來不是迷信概率之人，作爲一名玩家，他也相信，系統不會在高難副本里，設置一個慈眉善目、滿身法寶的老爺爺，作爲玩家貼心的引路人。
對方一定使用了某種手段，讓他落入了陷阱當中...
“行。”
沒想到的是，克勞德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將硬幣隨意拋給了霍恩海姆。
和之前一樣，霍恩海姆用看不見的法師之手，攥住了這枚硬幣，更加仔細地用偵查法術，端詳了一番。
硬幣上的人物頭像磨損較爲嚴重，隱約能看出其臉龐棱角分明，眼眶深邃，鼻樑挺拔，五官端正，留着短短的捲髮，
從普世審美的角度來看，還算是個英俊男子，
和眼前的這位三臂怪人克勞德相差極大。
霍恩海姆擡起頭，問道：“這硬幣上的頭像是誰？”
由於硬幣磨損嚴重，他也不必擔心出現【硬幣上的人物在劇本世界極爲知名，他們不認識，會被克勞德懷疑身份】的情況，反正可以將理由推到“辨認不清”上面。
“還能是誰？無垠深海的七位海盜君王之首、無敵艦隊的統率者、世間一切財富的象徵——提休啊。”
克勞德有些莫名其妙，“這枚銅幣是我在這片森林裡意外撿來的，估計是很久以前提休和他的下屬來聖山朝拜時所遺落的，
或者是某代旅行者帶進來的吧。”
他奇怪地看了霍恩海姆一眼，“難不成，你還以爲頭像上的人是我啊？我有這麼醜麼？”
“呃，沒有沒有。”
霍恩海姆忍住了吐槽的衝動，三臂怪人的長相之奇葩，放在現實世界都足夠丟進恐怖遊戲的陰森場景當中，
當個充當製造jumpscare（突然驚嚇）節目效果的怪物了，和硬幣上的帥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差不多是段延慶與段譽的差別吧...
不過可能也正常，殺場遊戲當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說不定克勞德所在的種族審美異常呢，
之前就有過一位體型偏胖的玩家進入劇本世界的幽暗地域，在那裡受到了一支以胖爲美的卓爾精靈族羣的熱情款待，殺掉了玩家隊伍中的瘦弱帥哥，只留下他一人，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儘管結果是這羣玩家掉入了食人蜘蛛的羅網當中，一切都是幻覺，但並不影響這條規則的生效。
不要輕易和劇本世界的土著，談論美醜。
克勞德攤手說道：“上一輪我先選，這一輪，你先來。”
霍恩海姆吸了一口氣，“我選擇，正反反。”
一次意外而已，在他看出問題所在之前，概率上的優劣剋制關係，依舊生效。
克勞德咧嘴一笑，“那麼，我選擇反反反。”
又是這樣！
霍恩海姆心底一沉，正反反的概率，同樣優於反反反，勝率依舊是87.5%。
這一輪，他是先選的一方，
在他選擇正反反之後，對方完全可以選擇正正反，來進行67%獲勝概率上的剋制，但對方偏偏沒有選擇正正反，
反而，選擇了勝率只有八分之一的反反反。
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
“既然決定好了，那就開始投吧。”
克勞德掃了眼懸浮在半空當中的硬幣，歪了歪頭，催促道。
“...好。”
霍恩海姆雙眼微眯，硬幣正被他的法師之手牢牢攥住，拋投的權力，在他的手中。
法師之手是他本身法術力量的延伸，使用起來甚至要比手掌更加靈活、可操控。
‘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在使詐吧...’
無形手掌彈起硬幣，硬幣自行飛揚旋轉，在半空中劃出直線軌跡。
啪。
完全由魔力組成的法師之手，在拋投的同一高度，牢牢接住了黃銅合金硬幣。
霍恩海姆眼眸深處精光一閃，他並沒有作弊，但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空氣中那些被魔力灌注的監控魔法術式，聚精會神地緊盯着硬幣的每一次旋轉，在它落下、被接住之前，就已經計算出了結果。
我已經贏了。
霍恩海姆感受着身軀中流失的魔力（周圍的低遊離能量環境對於施法專精的玩家極其不友好），以一種極爲緩慢的速度，揭開了硬幣。
等等，
雪山？
霍恩海姆的雙眼微微睜大，猛地擡起頭盯着克勞德，聲音低沉道：“你作弊。”
“有麼？”
石質平臺上，克勞德微笑道：“硬幣是你拋投的，也是你接住的。
作爲法師的你，應該很清楚，在剛纔的拋投過程中，我到底有沒有進行干涉。
不要因爲會輸，就把局面弄得太過難看啊...”
三臂怪人用右手輕輕撓了撓臉頰，劃出道道血痕，微笑道：“何況，就算我作弊了，只要你你沒有證據能夠證實，
對局就依舊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