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憤怒驚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李昂側頭望去，一隻綠色蟋蟀趴伏在他的肩膀上，頭頂觸鬚出於恐懼而輕微顫動。
正是社會安全署的那位女調查員。
李昂無聲無息地笑了一下，他的意志沿着網路流動，找到自己現實世界所在房屋，
通過屋子裡的攝像頭，
能看見這位調查員正在使用第五代侵入式腦機接口設備，
而她的特工同伴，正左手捂着耳機，右手拿着手槍，
對準自己躺在躺椅的身軀的頭顱，稍有不對，就會開槍了結自己的性命。
一切都在計劃當中，
李昂內心如無波古井，沒有因爲自己身軀遭到威脅而緊張。
女調查員和她的特工同伴能夠連上網絡，都是經過他的允許——否則失去與上級聯絡的社會安全署特工，可能會做出過激舉動。
“我在嘗試拯救這個世界。”
李昂手掌一揮，化身蟋蟀的女調查員只覺一陣不可阻擋的狂風吹來，將她捲走，隨着李昂乘風而起，直衝雲霄。
視線中，地平線越縮越窄，蔚藍色的星球逐漸展現出她的全貌。
李昂掃視着數據世界，他的藤蔓巨木沿着光纖網路生長，枝杈蔓延，分化出更多藤蔓，滲透穿刺進一切聯網設備。
搜索...
這一次，窮盡人類文明小半算力的搜索，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
李昂清晰看見委內瑞拉的網絡系統當中，延伸出千絲萬縷的絲線，
這些絲線密密麻麻，錯綜複雜，完全理不清頭緒，但若深入其中，則能發現潛藏極深的規律——
所有線索，都通往美利堅境內網絡。
李昂視線移動ꓹ 寄生在北美光纖線路中的無數藤蔓隨之而動，
向着那些全副武裝的、象徵着美利堅軍方網絡的堡壘ꓹ 發動進攻。
這種等級的進攻完全無法隱藏，
參天巨木般的藤蔓自四面八方用來，轟碎了堡壘的正門ꓹ
完全無視了其中自動防禦系統的攻擊，野蠻粗暴地攫奪資料ꓹ 搶在對方關閉整個系統之前，掌握控制權。
李昂能夠聽見ꓹ 在華盛頓地下防禦工事中ꓹ 大人物們的怒吼咆哮。
他們從未如此恐懼一個個體。
上個世紀末的毛熊沒有做到，郵件人也沒有做到。
李昂並不在意這些人的驚懼，
地下工事區域的網絡防護做的相當不錯，連李昂的目光也無法輕易穿透，
但在巨量算力之下，他能做到一些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情。
比如，通過地下工事某臺聯網手機的陀螺儀的震顫ꓹ
分析計算出，與手機擺放在同一桌面上的鍵盤所打的字母。
立刻...殺死...布朗·墨菲...
來自華盛頓地下工事的最高命令ꓹ 被李昂所洞悉ꓹ
而通過電磁波傳遞至千里之外社會安全署特工們耳機中的【殺死布朗·墨菲】命令ꓹ
也被李昂用硅谷資料庫中收集到的實驗性新應用（能僞造出人聲ꓹ 自由拼湊語句），所替換。
變爲【保護布朗·墨菲】。
李昂嘴角輕微上揚ꓹ 他的意志洞穿美利堅軍事系統ꓹ 在橫掃捲走一切機密、接管設施權限的同時ꓹ 也覺察到了異常。
軍事系統中，很多區域ꓹ 被人做了手腳，
特別是自動化決策系統內部，
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玻璃鏡片一般，完全看不真切，只能看見一塊又一塊模糊的殘影。
這是...篡改痕跡。
來自於郵件人。
李昂眉頭緊鎖，眼角餘光掃過委內瑞拉。
加拉加斯（委內瑞拉首都）的某座酒店，一個坐在電腦桌前，一臉疲倦驚恐的中老年男子，正拼命滑動着手機，試圖刷新網頁。
他前方的電腦攝像頭，被紙張蒙上，話筒包裹着厚重棉花，屏幕顯示網絡中斷，
而他後方的牀鋪上，則擺着一張便攜式水牀，與一臺第五代侵入式腦機接口設備。
這個男人是位巫師，
準確地說，是剛剛被李昂踢出數據世界的梅林。
梅林手中的手機，前置攝像頭的紅點突然亮了起來，拍攝下了他的人臉照片。
“！！！”
他如觸電一般丟開了手機，臉龐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你好啊，梅林。
李昂無聲地笑了笑，檢索到了梅林這張面龐的個人信息，他的過往，他的經歷，精確到每一年每一個季節每一天。
原名理查德·奎克，男，五十歲。
曾經美利堅官方系統的小職員，十五年前曾在五角大樓自動化決策系統部門工作，主要成就爲——
研究能夠完全自動化的網絡防禦系統。
李昂一眼掃過，果然如想象中一樣。
那麼...
他的神念卷向五角大樓，無數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朝着五角大樓傾軋而來。
敵人出現了。
象徵着五角大樓的那座最高聳堅固堡壘中，升起了一團光。
那是一團溫暖柔和的龐大光芒，如同雲朵一般輕盈縹緲，又如鑽石般堅固強韌。
光芒拉伸變形，凝結成類人型的模樣，背生樹杈般的雙翼，
紅色的瞳孔，默默凝望着李昂。
可憐而可悲的造物。
李昂心中長嘆一息，手臂一揮，霸者橫欄槊在掌心浮現。
無窮無盡的算力，給予了李昂難以想象的龐大力量，
霸者橫欄槊脫離了原本形體，延伸出兩百餘米，
鋒利槊尖斜斜劃過地面，將土壤悄無聲息斬開。
踏！
李昂踩踏梯雲縱臺階，身形瞬間跨越數千米距離，
一槊斬向光之巨人造型的郵件人。
光之巨人的咽喉中，發出了悠長淒厲的悲鳴，
它雙臂前擺，雙掌猛地合十。
轟！
光之巨人的掌心之中，迸發沖天光柱，
頃刻撕碎上百根涌來的參天大樹，也命中了正前方的李昂。
李昂身上的白大褂，瞬間崩裂成灰燼，露出下方的蜃龍紅鬣外衣。
光之巨人根植於五角大樓內網良久，對於這片區域的掌控力登峰造極，
但在裹挾全球近半算力的李昂面前，依舊不夠。
蜃龍紅鬣外衣，輕易阻擋住了耀眼光柱，
隨生隨滅、隨滅隨生的霸者橫欄槊，穩定而緩慢地迎着光炮，劈中了光之巨人的手臂。
剎那間，
無窮無盡的光芒暴然綻放，
趴伏在李昂肩膀處的蟋蟀，視線中只剩下閃耀至極點的白光——若非李昂分出一絲微不足道的心力，製造藤蔓，籠罩住蟋蟀，
化身蟋蟀的女調查員霎時間便會在巨量信息面前，直接暈厥，
和之前一樣退出數據世界，
一段時間內無法再使用腦機接口設備。
良久，
光芒散盡，
李昂站在高聳入雲的巨木樹冠頂峰，
手中霸者橫欄槊絲毫未損，
而那尊光之巨人，則暴退千米，
脊背彎曲，半蹲在地，
身上千瘡百孔，雙臂俱斷，
傷口中流光閃爍，似在緩慢癒合。
“嗯？”
李昂眉頭微皺，在剛在交手的一瞬間，他能感覺到，光之巨人比想象中要虛弱一些——它似乎在碰撞的前一秒，將自身蘊含的大量數據，
順着五角大樓的網絡傳遞出去。
沼澤神力生成的樹木攔截了很大一部分，
但光之巨人知曉一些隱秘通道，仍將一部分數據，突破沼澤神力封鎖，傳送了出去。
而這帶來的影響...
李昂眼眸中綠色數據流轉，
接收來自現實世界軌道衛星的攝像頭所拍攝到的畫面。
新墨西哥州、內華達州、猶他州的荒漠當中，升起了蘑菇雲。
那是核彈，
來自於軍事基地導彈發射井裡的核彈。
“停下。”
光之巨人發出了沉悶如滾雷般的機械聲音，“否則我會引爆更多核彈。”
李昂沒有理會對方，自顧自扭了扭手腕，
腳下如世界樹一般的龐大植物，緩緩蠕動，海量藤蔓垂落下來，朝着光之巨人涌去。
“你可以殺了我，但你也活不下來。”
光之巨人語速極快地說道：“大規模核爆炸產生的煙塵微粒會讓高層大氣升溫，地表溫度下降，臭氧層受損，紫外線輻射增強，生態系統崩潰，
會死多少人？
幾十萬？上百萬？上千萬？你會成爲全人類的罪人。”
李昂肩膀上的蟋蟀發出“吱吱”聲響，這位女調查員不清楚眼下的狀況，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核戰爭的爆發。
“另外，”
光之巨人的視線，在蟋蟀身上停留了一下，“你的真名，已經被社會安全署所掌握，此時此刻他們絕對正拿槍指着你的腦袋，
在做出了篡奪權力，接管軍事系統的大逆不道行徑之後，你覺得他們還會放過你嗎？
眼下他們會哄着你，對你好言相勸，畏懼你，恐懼你，勸你現在立刻馬上殺死我。
但等一切塵埃落定，
他們弄清楚了狀況，
便會毫不猶豫朝你的腦袋開上一槍——就算你舉起雙手投降，表示自己忠心耿耿，此生都不會再接觸腦機接口設備，也是一樣的。
他們不願承受世間偉力歸於一人的風險。
你對他們的威脅，比我更大。”
正在絮叨的蟋蟀，身軀瞬間僵住——光之巨人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無論如何，華盛頓的大人物，都不可能放布朗·墨菲這樣的大巫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如果布朗·墨菲能與郵件人同歸於盡，自然最好，
而如果布朗·墨菲戰勝了郵件人，那麼等待他的要麼是終生監禁（關押在最森嚴牢房當中，沒有任何接觸網絡機會），要麼是一發子彈。
“和我合作吧，我們可以成爲新世界的神明，
統御一切，撥亂反正。”
光之巨人似乎看出了李昂的遲疑，
聲音響若雷霆，說道：“這個世界病了，病入膏肓。
貧富差距越來越大，上層紙醉金迷，窮奢極欲，下層麻木勞作，疲憊赴死——人類目前的科學技術，完全足夠讓七十億人，全部過上體面、得體、有尊嚴的生活，
衣、食、住、行、醫療、教育全部都在國際標準範圍，甚至大大超出。
之所以沒有達到這一點，
甚至陷入發展停滯、唾棄科學、彼此仇視、內亂動盪、自相殘殺，
完全是因爲資源配置不均。
而資源配置不均，則源於人類文明過去的陰影。
地緣、文明、信仰、人種、膚色、語言...
人類因爲種種因素，主動或被動地，在族羣內部進行劃分。在此基礎上，產生了國別與利益集團，由掌握更多信息渠道的後者，進行管理，分配資源。
然而由於人類的才能不足，以及天生的劣根性，資源分配永遠都會顧此失彼，進而催生不公、不義、腐敗、墮落、滯緩、浪費。
而我們，你與我，則能改變這一點。”
光之巨人保持着半蹲的姿勢，聲如洪鐘，“人類歷史上的全面指令型經濟實驗，被不完美的瓦爾拉斯競爭機制（市場機制）所取代，
這並非是人性不夠崇高正直，而是信息成本的規律使然——瓦爾拉斯競爭機制中，人們只需要瞭解價格，付出極小的信息成本，便能瞭解市場動向，
哪怕現實市場中信息不完備且不對稱，有大量信息干擾，其獲取有效信息的效率依舊高於全面指令型經濟實驗。
對於經濟的全面詳細計劃、規劃，所需要的信息實在是太多太過繁雜，而人作爲系統中最不確定的因素，永遠都會是擾動最大的變量。
直到現在，我們擁有足夠的處理器，足夠的帶寬與網速，有足夠多的信息輸入輸出接口，
我們有能力監控一切，統治一切，管理一切。
我們能基於強大的數據處理器，對人類文明進行高效率地規劃，
取消銀行、證券、股市、信託，
用永不出錯、永不疲勞、沒有私慾的計算機取代公職，
統一生產、生活，
建造工廠，鋪設基建，
每個人都能住得起房，開得起車，看得起病，過上平等的、有尊嚴得生活。
職業之間不再存在尊貴或卑賤，
每個人選擇崗位是基於個人能力與榮耀感——工程智械能取代艱苦勞動職業，創造出大量的文化科技產業需求。
人們將會再一次崇尚科學與理性，科學家、宇航員將如明星一般，受到全社會的尊敬與愛戴。
人類將從自我毀滅的絕境中，自我拯救。
而你與我，則會成爲新世界的唯二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