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僅有的國中文憑，王小楓站在了這座雄偉修長的人造建築前面。仰着頭數着這不知多少層的大廈，他有種上吐下瀉三天三夜之後的無力感。
不愧是本省的龍頭企業！
身上穿着筆直的西服——自己熨的；手腕上帶的是鍍‘金’的機械錶，這他可鍍不了，已是往日輝煌給予他的最後一份紀念。
大廈前的廣場上，《天啓》遊戲的宣傳視頻百放不厭，那巨大的屏幕下駐足的行人有增無減。
小楓同志撇了撇嘴——哥會在意嗎？
當然，會。
十八歲那年，他是一名風騷給力的毒賊，在第一代虛擬網遊中叱吒風雲，受人仰望。二十四歲這年，他只是一個一事無成的男人，無業遊民、沒房沒車。
想起了母親的含辛茹苦，耳中迴響着父親的語重心長，眼前妹妹的那企盼的眼神慢慢浮現……
王小楓晃了晃腦袋，把遊戲的念想驅逐出境，不留半點。收拾些許心神，邁開堅定而剛毅的步伐向大廈的旋轉門大踏步行去，對於耳中那火球呼嘯而過後的爆炸聲，再沒有一分猶豫和留戀。
“前面的！讓讓！”
他雖然曾經是一名走位風騷、眼睛刁鑽、出手狠辣、殺人不見血的賊，可當他習慣性的做出規避動作後，還是沒有擺脫被人撞倒的悲劇。
我去！周圍還這麼多白領妹紙看着呢！
王小楓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指着那個爬起來就要跑的彪形大漢便是一聲大喝：“你站住！”
“嗯？”那大漢倒也識相，停在了旋轉門前，擰了擰脖頸帶起一陣‘咔咔’的骨節響動。
轉過身來也就罷了，何必做出一副仇深苦大、擇人而噬的樣子？王小楓不由心中暗罵，不過對比了下兩人的肌肉、體重和身高，他明智地沒罵出聲。
“怎麼？想找事？”大漢甕聲甕氣的回了一句，讓某同志頓時無言，丫的竟還會倒打一耙？
“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行人昭昭，如此風和日麗、草長鶯飛……”
“說重點！老子趕時間！”
撞了人竟然還敢理直氣壯的吼？真當咱這一米七八的小身板泥捏的不成？王小楓火氣上衝，卯足力氣、怒目瞪圓，佛爺還有三分火氣、兔爺急了還跳牆！想他一代老賊、傲骨錚錚，雖力有不及，但又有何懼！
“你走路不長眼啊！撞我幹什麼！”
“擦，”那彪形大漢一臉不耐地瞪了王小楓一眼，“對不起行不？老子走路沒帶眼！廢話什麼！耽擱我時間！”
額，既然他道歉了，那就勉爲其難的不與他追究了。彪形大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了大廈。
趕時間？趕着投胎也不用這麼急吧？這才兩點半……
嗯哼？兩點半？王小楓瞪大眼看着手錶的指針，我勒個擦，哥的面試就是在兩點半！
王小楓頓時仰天長嘆：我這人生，果然是一張茶几……
“對不起！讓讓！我趕時間！”“謝謝！我趕時間！”“哎哎！等我一下！謝謝、謝謝！我趕時間！”
萬幸！上氣不接下氣地看着走廊裡排隊長長的同道中人，王小楓不由的感謝如今激烈的人才競爭和龐大的失業人口。
“下一個！第三百五十一號，王小楓。”
聲線甜美的電子合成女聲傳到了他的耳朵，好險，這麼及時。
今天出門遇見的那隻烏黑的喜鵲果然是不無道理。整理了下衣冠，清了清嗓門，擠開了前面那層層的人影。不知是身後的哪位仁兄踢了他一腳，讓他直接省去了進門如何邁步的思量。
回頭怒目而視，幾個染着黃毛的小青年吹着口哨搖頭四顧……
深吸一口氣，面試是大事，這可是今後的飯碗。這次面試可是王父託了不知多少人情才爲他爭取到的，要是面試不過的話，王小楓就不知何時才能等到下一個‘不限學歷’的崗位招聘。
房間不大，白色的單調佈景有些晃眼，裡面佈置的簡潔，功能齊全的現代化的電子設備隱藏在銀白色的牆壁中，讓王小楓緊張度瞬間提高了幾十個百分點。
一張長桌後面坐着兩男一女共三名‘主考官’。男的長什麼樣王小楓沒細看，但那女的……一身棕色職業制服，那對人間兇器頓時讓某人一陣吞嚥口水，一抹雪白閃亮讓他不敢正視。
王小楓努力努力再努力、控制控制再控制，還是沒能在她身上移開眼神。目光稍微向上移動，白皙的脖頸，一副精緻而嫵媚的瓜子臉，而一雙線條嫵媚的粉色眼鏡似乎已經成爲麗人不可缺少的配備。
她一直低頭在看着手中的文件，恬靜中帶點高貴，就是有些遺憾看不真切她那美麗的五官。
王小楓心中默默的記下了她胸前工作牌上的名字，戴娜。嗯？還有英文名字？Dai－Na？汗，美女你整個中文拼音糊弄誰呢？
“咳咳！”中間的那名頂着人事處經理的先生習慣性的咳嗽幾聲，將走神的王小楓喚回到了人生大事的進程之中。
“姓名。”“那個，王小楓。”
“性別。”“這，您真看不出來？”“嗯，現在醫療條件太好，不保準。”
“奧，”王小楓頓時恍然，十分肯定、篤定以及堅定地大聲回答：“男！”
“原先職業。”“職玩算不算。”“呵呵，當然算，今天來面試的一半都是職玩。戴小姐，您看……”
“嗯？”九分的美女擡頭看了王小楓一眼，嘴角帶着些許職業化的微笑，那雙丹鳳眼中透出了些許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王小楓。
一身地攤貨西裝，蹩腳的皮鞋，還算耐看的臉龐，戴娜對這個男人的第一印象並不深刻。
“你玩過什麼遊戲？能不能簡單的說明一下紀元裡的職業、等級，獲得的各種稱號？”
《紀元》是第一代虛擬網遊《末世》後影響最大的一款遊戲，曾一度號稱是人類的第二世界。只是這個第二世界沒能頂住虛擬產業的金融狂潮，只運行了一年半載，便被一些大財團弄的半年前直接倒閉。
王小楓的歷史只在《末世》，《紀元》運行的那一年半里，整日的借酒消愁、醉生夢死，根本沒進遊戲。
“這個，我玩末世，沒玩紀元。”王小楓實話實說，兩年沒接觸網遊，他對於以前的一切已經淡忘了許多，話語中的意味也很是平靜。
“末世？”成功運行了十一年的虛擬網遊，戴娜當然知道，不但知道，她還在遊戲中追隨在一個強大的男人身後名揚天下、叱吒風雲、除暴安良，扶老奶奶過馬路，幫老大爺抓老鷹……
《末世》這款網遊，不單是代表着虛擬技術的最高成就，同時也對人類世界產生了巨大的衝擊。尤其是虛擬現實之間的時間比，無形中讓人類的壽命得到了可觀的延長。
“那，說一下你在末世中的職業、等級、獲得的最高稱號。”
王小楓鬆了口氣，還好沒問他遊戲中的ID，不然他根本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當初的名號。
唉，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已成過往啊！
“職業，毒賊。等級，滿級。最高稱號……好像是，陰影之觸，記不太清了。”
陰影之觸，這是毒賊職業可獲得的最高稱號，也是不太爲外人所知的稱號。
職場女神變戲法般的手中多出一擡銀白色的微型機，手指啪啪的在屏幕上敲打着，神色十分專注。
三分鐘後，旁邊的那兩位男士擦了擦額頭的汗，卻是沒向這位美女撇過去一眼。
那纖細的手指一停，王小楓那紛飛的思緒也隨之迴歸到了大腦，正眼看着這位美女那蹙起的娥眉，心中多少有些惴惴。
“陰影之觸？”美女似乎有點生氣，又有點疑慮，“你是不是在耍我？末世裡面三百二十五個二階到五階稱號裡，根本沒有這個所謂的陰影之觸！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合理的解釋？“這是一個隱藏稱號，我只能告訴你這些。”苦澀一笑，王小楓卻是沒打算說出這稱號的來源。
那個毒賊夜闌兩年前已經死了，如今的他不必再沉澱於昨日那些可笑的所謂榮譽。
“既然這樣，”美女那雙似乎能讀懂人心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臉看，不過卻是看不出什麼異樣。
廢話，若是能讓她這麼簡單看出異樣，王小楓這昔日的第一賊豈不是白混了這麼多年。
她臉上依然是職業化的微笑，“既然王先生不肯說明自己的職業經歷，那我想本公司也沒有王先生所屬的職位。”
果然，雖然已經料到了如此結局，但不由心中還是有些失望。對着面前的這三人點了點頭，也算是禮貌的迴應吧，王小楓思慮着怎麼跟老爸老媽交代，轉身離開。
戴娜不自覺的嘴角掛着些許無奈的笑容，這已經是三百多個了，但卻沒有讓她發現一個值得培養的人才。後天便是天啓開服的日子，身爲一會之長的她所要找的人才，當然是玩遊戲的人才。
一中午所見的不是譁衆取寵、徒有虛名的人物，就是一羣把遊戲當消遣的‘上進人員’。
這個大姐不好當啊！
戴娜嘆了口氣，行會裡的其他高層在都是一羣草包，自己手下的精英又沒有行會的管理權，身後的股東只管盈虧，行會不斷下滑的狀態讓她一個年輕女人只能感到有心無力。
無意間擡頭看了眼正要離開的應聘者，淺褐色的美麗瞳孔驟然一縮——這個背影……
“你站住！”
王小楓頓時一愣，醞釀許久的蕭瑟氣息被碎成一地琉璃。額，怎麼了？難不成是看俺太帥了想給那個什麼了？若這位戴娜女士的有需求的話，王小楓覺得自己皺下眉頭也就勉爲其難了。
戴娜坐直身體，扶了扶眼鏡以遮掩方纔片刻的失神，“你有三年以上的職玩經歷？”“嗯，”王小楓一呆，但還是禮貌的回覆道，“準確來說，是四年。”
“王經理，他應聘的是什麼職位？”
“啊？奧，我看看，王小楓，高中畢業……戴小姐，他應聘的是，是那個，公司大門處的安保人員。”
哼，這有什麼丟人的，還安保人員，說保安不就得了！王小楓挺了挺腰板，只要讓咱當上這個保安，那咱也是一名能身穿制服的公幹人員。
“安保？”戴娜美女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偉岸’的小身板，王小楓於是把胸挺的更加出衆。人，是一種愛胸的動物，這無關男女。
“希望能給我這次機會。”
“嗯，”戴娜點了點頭，嘴角掛上了迷人的笑容。
尼瑪，受不鳥了！王小楓頓時感覺氣血翻滾、血脈逆行、人中發熱……女神笑起來竟然還有兩個小酒窩！妖孽啊妖孽！
“戴小姐，公司好像不接受高中文憑的員工。”旁邊經理的話讓王小楓剛熱切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得！說來說去，還是沒戲！
“不過嘛，”戴娜美目一轉，王小楓身體趕緊繃直，心中暗喜——這可不可以理解這是在俺對放電？“我想以私人的名義聘請王先生成爲我工作室的一員。”
工作室？王小楓剛點起的那股火熱頓時被一桶涼水澆得熄滅。
“對不起，由於一些原因，我不能再做一名職玩，多謝…再見了！”
“王先生誤會了，”戴娜的笑確實很美，這種美讓男人有些心驚肉跳，“我沒說要聘請王先生成爲我工作室的玩家，只是想王先生負責我工作室的安保工作。每個月八千底薪，獎金另算，如何？”
王小楓頓時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