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張躲在一棵纖細的小樹後面探頭, 清晨的校園來來往往的人極少,但都奇怪的看着這個努力把自己藏身於樹後卻完全失敗露出一大截身體的傳說中的校花,唔, 莫非這年頭已經不流行儒雅斯文的大家閨秀了, 反之是詭異行徑的妖女橫行?
白千張手搭涼棚查探前方敵情, 她的那棟宿舍樓雄偉龐大的身軀靜靜籠罩在日光下, 以一種偉岸之姿睥睨衆生。白千張笑了:她就說嘛, 言陌怎麼可能拆的了宿舍樓!再四下一張望,唔,沒有看見言大神一根汗毛的影子。白千張放心了, 施施然的甩手走去。
但是很快,在看到陰影處那個影子時, 她撒丫子的奔跑就抽搐了, 白千張幾乎想掉頭就走, 身後卻響起了一個涼颼颼的聲音:“千張。”
言陌斜倚在牆上,指間夾着一支燃着的煙。白千張心虛的看他, 他好似一夜未眠,下頜上長出了青色鬍渣,面容憔悴,狠狠吸了口煙,盯着她。唔, 白千張想, 即使是這樣落魄的言陌, 也有一種頹廢的性感……咳咳, 性感?!白千張及時打住了這個綺念, 現在可是如同諾曼底登陸那樣嚴肅慘烈的戰爭時期,這朵不合時宜的戰爭小花朵務必要掐死在胚苗狀態!
白千張和言陌交往了這麼久, 也知道言陌平日不吸菸不飲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簡直是居家好男人的典範。而此刻他站着的腳下散落着許多菸頭,看樣子是抽了一夜的煙,就知道他大約是擔心的緊了。
白千張有些心虛,又有些心疼,幾乎就要向言陌坦承罪行並懺悔了,卻突然覺得不對,咦?坦承罪行?她有什麼罪?究竟誰纔是那個罪魁禍首始作俑者?!這麼一想,立刻又理直氣壯起來,瞪着言陌。
言陌幾個大步上來就把白千張緊緊抱住,白千張聞到他一身的煙味,下意識的想要反抗掙扎,結果卻引來更緊的擁抱。
言陌神智恍惚,突然又從懷裡扯出千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幾圈,一會兒摸摸她的頭髮,一會兒碰碰她的臉頰,確認千張沒少一根頭髮,才放下心來,他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白千張聽着言陌嘶啞破碎的聲音,看着言陌緊張憔悴的神態,想象他昨夜爲了尋自己四處奔波的樣子,覺得本來刻意搭起來的心牆悄悄的淪陷了一角,結果言陌的下一句,立刻又讓她幻滅了。
言陌像一個審問夜不歸家的妻子的丈夫一樣,一臉的怨念:“昨夜你去哪了?”
他昨天說出那句讓自己悔恨終身的話以後,換來白千張更狠絕的一句話,她說:言陌,你看,原來我們之間,誰都沒有給誰足夠的信任。當時那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刻骨銘心,震得他不能反應。而當他回過神以後,白千張已經跑的不見了。
他打白千張的電話,沒有人接。他只能沿着街尋找,後來想千張會不會已經回去了,又打電話回千張的寢室,結果餘姍卻說白千張並沒有回來。這下言陌真的是緊張了,和餘姍兩個人把白千張能去的地方都想了個遍,白千張在W市沒有任何一個親戚和本地的朋友,除了寢室沒可能有其他棲身的地方,而這年頭的治安又如此的混亂,她一個那麼漂亮的小姑娘深夜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街頭四處遊蕩,如果發生什麼事情……言陌不敢想下去了,他不能原諒自己,他覺得自己的意識都飄出了身體,魂飛魄散失魂落魄也不過如此。
他一路打白千張的手機,一邊又打她寢室的電話。後來想,會不會白千張沒有回寢室,而是去了他在W市的公寓呢?這個念頭一起,言陌幾乎是飆車回了公寓,那滿心的期待滿心的希望,在看到樓上漆黑一片的窗口時,突然破碎。他卻不相信,也許,也許白千張坐在樓道里等他呢!他不敢坐電梯,怕錯過白千張,只能一級一級的走上去,而那心裡的期待隨着一次次的落空,一點點碎裂開來。等到他住的樓層時,他站在門前,掏出鑰匙開門的一剎那,看到家裡空蕩冷漠的一剎那,他永生也不會忘記那種感覺,那種所有的希望破裂開來,絕望鋪天蓋地洶涌而至的感覺,他汗透衾衣,只覺全身冰涼,甚至痛的蜷起了身子。
白千張還是不肯接電話,言陌心裡一盤算,直接衝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言陌當時的氣勢簡直是雷霆萬鈞,差點把人家門給撞壞:“我女朋友不見了!”
負責接待的民警扭了扭胖胖的腰,扶了扶眼鏡,相比起言陌的衝動,泰然的、幾乎是十分冷酷的問:“失蹤多久了?”
言陌手忙腳亂開始算時間,算了半天:“兩個小時了。”
“啥?!纔不見了兩小時?開玩笑哪!不受理不受理!真是的,這年頭,小兩口兒吵架都要找到派出所,小夥子,我建議你去找居委會大媽,咳,真是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早幹嘛去了,把人家氣跑了纔想到要追……”
派出所不受理,白千張依然不知所蹤。言陌一晚上沒有目的的開着車在W市街頭晃盪,期間還遇到了流鶯兩三隻。最後言陌一發狠,後半夜的不管不顧的叫起了所有自己的狐朋狗友。說是狐朋狗友,其實他那個交際圈的人,提起來也個個都是有名氣響噹噹的,只不過平日裡言陌不愛和他們一起玩,因此接觸就少些。而言陌這次也是頭一次欠他們人情,於是在接下去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那個圈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風傾的言少,大名鼎鼎的言少,在某個後半夜裡把他們全部叫起來,語無倫次神態慌張,只爲了一個女人。
當這些“狐朋狗友”一起行動起來的時候,其效率是相當驚人的。言陌想遍了所有24小時開放的地方:網吧,賓館,麥當勞,通宵電影……事實上他的猜測也是對的,就在寧秦揹着白千張離開那個網吧的5分鐘後,言陌的人就已經找了上門,卻終究是錯過了。
那一夜,他們幾乎把W市所有的網吧賓館都查了個遍,卻怎麼也想不到,白千張會被寧秦帶回家裡。
最後,手足無措的言陌在春寒料峭的夜裡,在白千張的寢室樓底下站了一夜,抽了一夜的煙。
白千張看着雙眼通紅的言陌,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嗯,睡在一個朋友家裡……”
言陌追問:“哪個朋友?男的女的?”
白千張儘量坦蕩蕩,啊不對,她本來就該坦蕩蕩的,可是在言陌那眼神底下,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了一種犯罪感:“唔,哈哈,就是那個嘛,寧秦嘛!”
“寧秦?”言陌眯眼,在腦中搜索這個可能是情敵的雛形。
“對啊!就是彼岸夜色格調嘛!你不知道麼?哦對了,你確實是不知道的……”白千張還渾然未覺言少在心裡計劃滅掉寧秦的N種方法,傻乎乎的還自動介紹了一番。
言陌沉寂了。
彼岸夜色格調……寧秦……他的千張和這個人在一個屋檐下呆了一晚上……
縱使神經如白千張那般強韌和粗悍,此時也感覺到了言陌的不對勁,她伸出一個指頭戳戳言陌:“喂,你怎麼了?”她好像聽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
言陌壓下滿腹的酸醋,“溫柔”的對白千張說:“以後不要再接觸這個人了。”
白千張一聽他這個命令的口氣,又想到顧年,想到她這麼狼狽的一夜,火氣就上來了:“你有資格管我嗎?你和顧年不清不楚的!卻還來管我交什麼朋友!寧秦他怎麼了?!他起碼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收留了我一晚上!”
她一吼完,也不看言陌的表情,直接衝進了寢室樓。
餘姍正在刷牙,聽到白千張狠狠摔門的動靜,差點把牙刷捅到喉嚨裡去。她問:“言陌呢?”
白千張癱在椅子上做死屍狀:“在樓下。”
“哦……”餘姍應的意味深長,審時度勢看白千張的臉色,“說清楚沒?”
“沒有!”白千張開始爬到牀上去了,“誰要聽他解釋!解釋就是掩飾,越描越黑!”
餘姍又淡淡然哦了一聲,狀似不經意的說:“他昨天差點把W市都翻過來。”
白千張拒絕迴應,把被子蒙上頭。
餘姍漱了漱口再接再厲:“他在樓下站了一夜。”
白千張縮了縮。
“他……”
“閉嘴!”白千張撐着死鴨子嘴硬,“餘姍,不要讓我再從你口中聽到‘言陌’兩個字!”
餘姍涼涼的瞥去一眼:“我沒有說‘言陌’,我說的是‘他’。”
白千張無語沉默。
餘姍一邊換衣服,一邊感嘆:“唉,昨天夜裡可真冷啊……估計有零下了吧……嗯,寢室樓那片地方又最空蕩,風最大了,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
白千張的心裡開始劇烈掙扎,天使和魔鬼開始掐架。魔鬼說:“活該,又沒人讓他等的,他完全可以坐在車裡等嘛!”天使義正詞嚴的反駁:“你太沒良心了!他這麼緊張你,你生氣歸生氣,總不能撇下他不管吧!”
天使和魔鬼持續掐架中,白千張糾結的在被子裡動來動去,終於爆發出一聲哀嚎,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往門外面衝。
寢室樓底下空蕩一片,已經沒有言陌了。白千張心裡涼涼的,彷彿那些寒風都吹到了心裡面去,站了半晌,無精打采的上樓了。
她不知道的是,某個奔波了一夜熬了一夜的大神,因爲活活被風吹了一夜,汗又溼透了衣衫,終於體力不支,被隨後趕來的杜卿格給架走了。
他是史上第一個因爲發燒而被人強行拖走的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