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三收回目光,心中瞭然,楚姑娘雖然在主子面前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但這一路上,他所見到的楚姑娘,卻是另一面的,就如此刻,楚姑娘也並非意氣用事,眼下情況不明,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玄三朝着黑暗大聲道:“出來吧!”
話音落,箭聲響!
聲音漸漸臨近,幾人擡頭,都是瞳孔猛縮,堪堪向後退了幾步!
鋪天蓋地的猛箭,從天而降!
楚寧登時傻眼,媽媽呀,這特麼是要把人紮成刺蝟呀!
“小心!”
玄三大喝一聲,一把將楚寧推到馬車後。從馬車對面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還有可憐的馬兒,也倒在了血泊之中,順帶着馬車傾斜,轟然倒地。
眼前一切都是凌亂的,玄三快速騰轉挪移,儘量護楚寧周全,淳于鳴也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拖起淳于曦,快速躲在了大樹後面,探了探他的鼻息,表情稍稍放鬆下來。
楚寧看了一眼,也鬆了口氣。
而就在此時,不堪被紮成刺蝟的馬車,傳來咔吧咔吧的響聲,楚寧緊張兮兮的看過去,馬車開裂了!再挨幾下,馬車就要炸開了!
這個想法還沒結束,只聽“咔嚓”一聲,馬車四分五裂,木板向四周飛去,楚寧也被崩了出去,暴露在目標之下。
“楚姑娘!”
“楚寧!”
玄三和淳于鳴齊聲大喊,楚寧卻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只感上身瞬間涼了好幾下,好像冰錐子扎進了心裡,透心兒涼!
楚寧呆愣愣的低下頭,看向自己……一,二,三,四……四根!
猩紅的眼前,是玄三和淳于鳴向她狂奔的身影,耳朵裡是嗡——的鳴音,粗重的呼吸聲,掙扎的心跳聲,此刻異於平常的清晰!
要死了麼?也挺好!
就是好像缺了點什麼,在這世上走過一遭,死之後連個哭喪的都沒有,確實有點不太給力呀。
心裡爲什麼有一瞬間的失落?眼前空空,怎麼都好像少了一個人,這個人對她從來沒有好臉兒,可奈何他貫穿於她的整個生命,刨除好與壞不說,若論熟悉,這世間她只熟悉他一個人。
不過……就這麼死了也挺好,說不定他看到她死的這樣慘,能膈應好幾天吃不下飯,死了還能膈應膈應他,也算值了!沒白來!
楚寧的身體晃了晃,隨之……倒下。
突然,一陣強風颳起,猶如蛟龍現世,真氣如虹,從院外傾瀉而來,隨之,玄色影子瞬間出現,飛檐走壁,上天入地,搶佔所有發力點,一眨眼工夫,將整個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扛不住了,楚寧真心是扛不住了……
無力的閉上眼睛,準備再挨一下倒地的撞擊時,只覺得渾身一輕,整個人飄了起來,天旋地轉間,她落入了一個人的雙臂間。
“你給我睜開眼睛!”
臥槽,還是這麼提神!
楚寧當真恍恍惚惚的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紅,說實在的,有些看不清人臉,但就算看不清,她也能知道,來的男人肯定黑臉兒了。
“你怎麼……纔來呀……”隨之,闔目。
一句帶着不明意
味的埋怨,從她蒼白的脣瓣間吐出,沈闊只感覺心口突然抽了一下,悶悶的,前所未有的。
玄字十二衛渾身緊繃,各守點位,但從世子身上傳來的滔天嗜氣,和厚重殺氣,讓他們深感此刻的不同,主子臉上的表情越是無痕,越是證明他此刻的暴戾,他的在意,表現的不明顯,卻不難看出。
再看向主子懷裡渾身欲血的嬌小身影,玄字十二衛也是殺紅了眼,接到消息後,他們伴隨主子日夜兼程,還是晚了一步!
“玄九,殺無赦!”
“是!”
自這個絕代風華的男人出現,殺伐畢現,弓箭手的屍體一疊又一疊的落在院子中間,他就是閻王,就是魔鬼,動了他不想讓你動的人,整個世界都救不了你,死是對你最大的寬恕。
世子來了,世子來了!不管他爲誰而來,他來了,所帶來的的威懾和壓迫,讓剛剛還是殺戮滿眼的場面,瞬間悄無聲息,淳于氏也好,災民也罷,都已經不見了。
這個男人的出現……清場!
哀嚎聲,慘叫聲,頃刻間鴉雀無聲,只剩下一堆堆的屍體,擺了滿地。
妖冶又滿臉冰霜的男人,抱着個血人兒,消失在院子裡,剛在樹梢上站了片刻的兩個身影,顯出臉來。
一張蒙着上半面的俊顏,映在月光下,光是看弧線優美的下頜和脣形,就不難猜出此人的長相,定是傾國傾城!
身邊人瞧了眼院子裡奔忙的玄字侍衛,拱手。
“將軍,我們來晚了。”
蒙面將軍緩緩擡手,摘下戴在臉上的面具,赫然露出如水墨畫一般的容顏,手下驚訝異常。
“將軍!不可……”
鳳歸淡然搖頭,收起握在樹枝上的手,可憐那截樹杈,已經斷成了渣渣。
“走吧,我們已經來晚了,送她,不能再晚。”
“可是將軍!您要這樣去嗎?”露着臉去嗎?那以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嗎?
鳳歸還是搖頭,嘴脣有些抖,此刻他有一萬句話想說,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無聲,飛身落下。
做這一切本爲她,如果她不在了,做這些又有何意義。
天知道他有多恨,恨他來晚了!
兩道身影突然降落,玄字侍衛二話不說就劈手而來,鳳歸此時不想廢話,不管是誰的侍衛,殺了了事!
“當心!”
玄九一聲喝,頓時額頭冒了冷汗,反射性的出手,在鳳歸的殺招已經落在玄五身上前,將玄五搶下。
再定睛看時,眉頭卻是打了結!
“皇舅!”
鳳歸不置一言,徑直朝房門走去,跟在他身後的下屬也捂着胸口,深一腳淺一腳的跟上,這趟差事險些要了他的老命,跟世子的人練練,將軍的殺氣又重了!
玄九扶着已經捱了一掌的玄五,看着鳳歸,一直到他走到房門口,得了玄九的眼神失意,其他侍衛沒有再上前,直接放他入門。
玄五隻感覺胸口氣血翻涌,玄八立刻掏出一粒藥,塞進他嘴裡,才聽到緩口氣的聲音。
“這……這是皇舅?”
謫仙鳳歸,整個京城還流傳着他的傳說,
再見面時,竟然已經換了個人,剛纔那一殺招,若不是玄九出手迅速,他現在已經在天上給他老孃團聚了!
玄九看着鳳歸的背影,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淡淡道。
“嗯,不需管其他,秋氏的事,你儘快去辦。”
“好。”
玄五又順了順體內的氣息,才雙腳一頓,消失在房頂。
“玄八!”
磁沉的聲音從室內傳來,玄八立刻閃身,一眨眼已經站在了楚寧的牀前,迅速從懷中掏出一粒紅色藥丸,塞進她嘴裡,又探了脈搏,轉身走到沈闊身前,聲音很低。
“主子,止血丸也只是延續,迴天無力……”
沈闊一擡手,玄八閉上嘴,站到一邊去。擡眼看向已經站在屋內的鳳歸,他的出現,主子已經知道,但這兩人似乎沒什麼交流,他來他的,主子顧不上看他一眼,這兩人就都這麼看着楚姑娘。
白如紙的小臉,無一絲血色,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雙睫緊閉,曾經從這雙眸子裡流淌出來的光彩,消失無蹤。
“寧兒。”
看到楚寧的睫毛微動,鳳歸上前,卻不敢動她。聽到他的呼喚,楚寧當真睜開了眼睛。
當先是渾濁,待雙目清明之後,楚寧無力的挑了挑眉。
“鳳歸……你怎麼來的,這麼不是時候?”
鳳歸心如刀割,她安好時,見面第一句是‘你怎麼纔來看我呀?’,如今她不再安好,卻怪他來的不是時候。
鳳歸喉頭髮緊,痛的不得不嚥下那股苦澀,他笑,眉頭卻皺起,嘴脣也在抖。
“不是時候?那你認爲何時是時候?”
楚寧扯了扯嘴角:“要麼在我死後,要麼在我活的更好時,現在……半死不活的,你來……看熱鬧呀?”
她還在給他逗悶子,她還有力氣逗悶子!沈闊本有些悶的心頭,突然就沒那麼悶了,反而是被氣着了,沒心沒肺的女人,臨死都不會裝下可憐!
鳳歸擡手,摸向楚寧的頭頂,想像以往一樣。這一動作出,明顯感覺到旁邊的視線變冷了,然後就被鳳歸很自然的無視了。
“鳳歸。”
她虛弱的叫他,他手上一頓。
“嗯!”
“你給我的包袱裡裝了什麼?”
“你的及笄禮物。”
“這次便宜你了,准許你把送給我的禮物收回……”
“依你。”
“我見到你娘,會替你問候她。”
“依你。”
“我就剩下三百兩了,你都燒給我,我要帶走。”
“依你。”
楚寧迷濛着雙眼,時睜時閉,感覺到生命在流逝,卻不覺得疼了,原來死亡也並沒有很可怕,但當她看向沈闊是,卻不自禁的皺了下眉。
“世子。”
剛剛楚寧和鳳歸的對話,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這其中暗含着什麼情愫,各自清楚。但當楚寧的眼神落在沈闊身上時,卻變了。
沈闊站着沒動,就算動也沒用,現在的楚寧碰不得。
“嗯,我在。”
“疼。”
一個字,已代表千言萬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