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時分,雲層後才顯了太陽的輪廓出來。只是蒼白無力的模樣沒有一絲光,只是白晃晃的一個圓圈,略顯突兀地嵌在天上。大片大片的雲層在天空蔓延,一點點蠶食着蒼穹。低空處灰薄的雲氣飛快地流動,襯得白日更加蒼白無力。
終於,濃重的雲層相互交匯在一處,毫不留情地吞噬掉整個天空。
陰雲之下,茫茫大漠更顯死氣。原本黃色的砂礫顯出灰暗的慘白色,延展至天邊與昏暗的天際相連,席捲成鋪天蓋地的沉悶。
駱駝也顯得無精打采,一步步邁得格外吃力。
寒照雨擡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皺眉,“看樣子,真的變天了。”不知怎麼,胸口堵得異常沉悶。轉頭,看到鬱佳城眉頭深鎖,關切道:“鬱兄,怎麼了?”
鬱佳城搖搖頭,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沒什麼,只是有些悶。應該是天氣原因吧!”他沒說,心中一直隱隱有着不好的感覺,就像要發生什麼一樣。
寒照雨點點頭,“看上去要起風,今晚我們怕是不會太好過。一定要找個可以避風的地方纔好。”
“避風?”鬱佳城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這麼陰暗的天,難道不會下雨?”
寒照雨故作輕鬆,“當然有可能,只不過不知我們有沒有這個殊榮了!”頓了頓,“鬱兄,這次大漠之旅感覺如何?”
鬱佳城聞言不禁搖頭苦笑,“滿目黃沙,毒物遍地!人在這裡根本難以生存!我終於知道我們的生活有多安逸了!”
“哈哈!可是維疆還有周邊小國還是在這裡生活得很好!”
鬱佳城點點頭,“所以更佩服王儲天澤,他堂堂金枝玉葉,竟能親率軍隊在此作戰三年,並征服整個維疆!”
“鬱兄,”寒照雨看了一眼他近乎神往卻絕非崇拜的眼神,遲疑道:“王儲名諱,似乎——”
“哦,”鬱佳城察覺到自己略微失態,不在意地笑笑,“爲兄當然知道不能直呼王儲名諱,不過你那主帥不也沒在這裡嘛!哈哈!”
午後,風起。
厚重的雲層被風吹得均勻後實實填在天空,灰暗昏沉的模樣彷彿一個支撐不住便會狠狠壓下來,整個大地就像被籠罩在密閉嚴實的詭異空間裡。
一陣陣風不時夾雜着沙礫,抽打着二人。
“好烈的風!”鬱佳城眯着雙眼,大地已開始濛濛一片。
“是啊!風再大些的話,一般可是會出現沙暴的!幸而現在不是沙暴常出的春末。”
“我可不想有這個榮幸!”鬱佳城搖用衣袖遮擋着臉前風沙,雖並不確切知道沙暴是什麼,但單聽名字就本能的抗拒。
駱駝不怎麼情願地迎着風沙,艱難地一步步向前挪動。
風勢漸大,沙礫被揚起,騰飛在空中耀武揚威,抽打得臉生疼。
突然,兩頭原本溫順的駱駝猛地變得躁動起來,竟不約而同地使勁掙着繮繩,掙扎着調頭就往回跑!驚得二人差點摔下!
還未及控制住這畜生,隱隱的震顫透過大地清晰地漫過來,緊接着,身後傳來令人不安的聲響!
回頭,天邊一道無際的黑灰的線,翻滾着由遠及近,由細變粗,飛快地前進着,繼而以越來越強勁的速度連成漫天蓋地的巨大屏障,似從天而降般洶涌而來!
轟隆聲震耳欲聾!整個大地都在顫動!
寒照雨臉色劇變,“鬱、鬱兄!是沙暴!黑沙暴!!!”使勁拽住繮繩,翻身而下,努力令駱駝臥倒,“鬱兄!快!”
“究竟怎麼回事?這!——”鬱佳城本能地學寒照雨躲在駱駝身後蹲下。
眼前場景彷彿天地發怒!
“鬱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起來!更不準鬆開繮繩!”寒照雨對着鬱佳城的駱駝方向使勁大吼!沙礫已四處抽打,甚至打進他嘴裡!
巨屏頃刻之間便到眼前,咆哮聲震得大地使勁哆嗦!風怒吼着撕扯,沙石也像有了生命,咆哮着來回肆虐!
高低起伏的沙漠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枯枝敗葉被蹂躪成碎末,沙礫被旋成一條條兇狠的惡龍,在天地間瘋狂地耀武揚威。
順風處的沙礫水紋般迅速下滑增長,逆風處的沙礫被吹打得織就成一匹匹充滿戾氣的沙簾。假如可以張開眼,就可以看到起伏不定的沙丘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造就出一個個新的沙丘低窪。
在天地動怒般的天威下,任何人都顯得那樣渺小。即便武林神人如鬱佳城也不禁滿腔恐懼,緊貼在駱駝身後,右手攥着繮繩,左臂擋在面前,雙目緊閉,不敢亂動分毫。
四周振聾發聵的嘶吼令他再聽不到其他,只能被迫躲在駱駝龐大身軀的庇護下,努力等這乖張大漠能夠重新平靜。
風沙同樣抽得寒照雨睜不開眼!
腰間一鬆,鳳簫竟被猛烈的風捲走!
寒照雨伸手一抓,卻撲了個空!不及多想,憑感覺向上一躍,反應極快地一把握住!
不想身體卻未能再着地,而是被風生生捲起!
一種從未有過的不踏實感一瞬間襲上心頭,一向沉穩如寒照雨,此刻也不禁驚恐萬分!
颶風像一隻無形的大手,任憑寒照雨如何劇烈掙扎都無濟於事!
“鬱、鬱兄?!……鬱兄救我!”寒照雨奮力大喊,可聲音剛出口便立刻被風沙湮沒!
劇烈的風吹得空氣極其稀薄,寒照雨只覺像被扼住口鼻般無法呼吸!口中灌了不少沙礫,令他忍不住作嘔!只得緊緊閉着口,不敢再呼救!
寒照雨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根本並不是被風託着,而是被四面八方的房團團包圍、四處撕拽!
如同一條咬着鉤的魚,寒照雨根本逃不出風暴這根太過強大的魚竿!
不一會兒寒照雨已憋得胸腔鼓脹、身體抑制不住的僵硬!加之被風肆意蹂躪翻卷,一時頭昏腦脹、雙耳嗡鳴不堪,意識漸顯脫離!胸中的恐懼卻是愈加清晰,寒照雨狠一咬舌尖,肉體的疼痛立刻讓他的意識清晰幾分。
寒照雨無時不在掙扎,不敢去想倘若一直這般的可怕後果!
沒錯,他怕死!一直以來他都清楚自己是那樣怕死,所以纔會一直反抗、從不逆來順受!
身體被颶風推推攘攘,不受控制地在天與地的界面磕磕絆絆!寒照雨拼命想抓住些什麼,卻根本無力抵抗脫離!
胸腔已經憋得要炸開,寒照雨彷彿被人扼住了口鼻,無論怎樣呼吸都只有肆虐的沙礫!全身的血液彷彿都涌上頭顱,雙耳也是真真嗡鳴,相反,那轟鳴的風吼竟似越來越遠!
寒照雨知道自己的一口氣已經撐到極限了,更是掙扎着僵硬的四肢想掙脫風暴這令人束手無策的魔爪!
朦朧間,腳竟被硬石狠狠絆住!
寒照雨反應極快,腳尖用力一勾石頭,身體隨之猛地一蜷縮,果然摔到大地之上!
不想隨之而來的竟是一處下坡!寒照雨毫無防備,直挺挺滾落下去!
往日熾燙的沙此刻散着令人難以察覺的溫熱,寒照雨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污濁的空氣,心跳的聲音幾乎蓋過四周的瘋狂嚎叫!
口腔也吸進了不少沙塵,寒照雨卻絲毫不顧,近乎貪戀地使勁呼吸着,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握了握手中鳳簫,寒照雨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真是魯莽,不過是防身的東西罷了,竟也能讓自己犯下這般致命的錯誤!
“玉兒啊,孤王真是——”真是什麼,寒照雨卻沒說出來。
好一會兒,寒照雨才慢慢恢復了些氣力,繫緊了鳳簫,思量着如何去找鬱佳城。
風一刻都沒弱下,擡頭依然什麼都不能望見,大大小小的沙礫叫囂地打在臉上,寒照雨忙又閉上眼趴在地上不敢再動,這場景,看來只能等了!
不知過了多久,寒照雨竟慢慢感覺風沙的抽打感似乎小了不少,身體也異常舒服。身下的大地雖然轟鳴依舊,但溫吞吞的觸覺也不冰涼,疲憊感便趁機偷襲而上。
漸漸鑽入鼻腔的沙堵得他一陣窒息!一驚,寒照雨慌忙爬起!
身上厚重的沙礫,身體竟已有一半掩在沙中,險些被活埋!
寒照雨激靈靈打個寒戰,不敢再蹲守原地!
剛一起身,風又推拿着他的身體四處撕拽!
寒照雨踉踉蹌蹌,卻不敢停下。
原本整齊得體的發此刻張牙舞爪,亂糟不堪!寒照雨衣發五官間灌滿沙礫!
突然,腳下一空,寒照雨立刻被風一個趔趄推慫下去!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地翻滾,猛地撞上一處堅硬的物體!寒照雨只覺一痛,便失去知覺。
天色將暗時分,風才漸漸停下。
四周重新歸於平靜,放眼望去,無邊際的大漠一片祥和,就連空氣也是乾淨得不像樣,彷彿這一下午的癲狂景象只不過是一場恐怖的夢魘。
許久,鬱佳城才小心翼翼地從腿腳幾乎全部被埋沒的沙礫中站起身,胡亂擦抹着臉上沙土、拍打着衣上沙礫,“真是可怕!大漠中竟有如此可怕場景!”
話後靜悄悄一片,鬱佳城蹙了蹙眉,邊拍打着衣衫邊走向旁邊寒照雨的駱駝,“賢弟,風停了!”
卻見仍臥在地上的駱駝旁根本沒有寒照雨身影!
空空如也的四周,鬱佳城一愣,“賢弟?照雨?!照雨!——”
空曠的大地根本無一回應!
鬱佳城驚慌地看着兩頭駱駝悠閒溫順地站起,心中的不安迅速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