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靳和陸青染走到病房前時, 正好撞上段秦拿着開水瓶出去打熱水，他神色看上去很委頓，看到他們倆有氣無力的招呼道：“來了？進去吧！”說着就去了走廊盡頭的開水房。
“什麼情況？”陸青染很疑惑。
這完全不是段秦的行事風格, 他印象中的段秦, 從來都是意氣風發如開屏的孔雀, 上至八十八下至八歲的女性他都會去撩撥一番, 怎麼今天一副萎靡不振要死不活的樣子？
“文思的情況可能不太好。”黎靳沉吟着道。
陸青染心下一驚, 忙推門進到病房。
雙人間的病房裡，文思面無血色的躺在病牀上，雙眼輕闔還在安睡, 她鼻下掛着呼吸機，右腿打着石膏, 被高高吊起在牀尾, 單薄的身體套在寬大的病號服裡, 顯得極爲消瘦。
陳萱和張莞琪守在病牀一邊，見到二人進來解釋道：“還沒醒, 段秦說有些腦震盪，醫生剛把她從急救室送上來。”
“你們見到醫生了嗎？醫生怎麼說？”
“沒有。”陳萱搖了搖頭，“我們進來時只有段秦一人在。”
“我去找醫生問問。”陸青染折身就要去醫生辦公室。
“先等等，”黎靳拉住了她，“等段秦回來再詳細問問, 要麼就請醫生到病房來看看, 順便說一下護理時有什麼要注意的。”文思這情況, 看着就像是要長期住院的。
陸青染回身, 文思戴着呼吸機臉色蒼白的模樣一眼就撞進了她眼裡, 她看着心裡難受，就好像看到自己躺在那裡一樣。
她對這樣的場景有心理陰影, 多少個日子裡，她是如文思此刻一樣帶着呼吸機活着，下一秒就會死去的恐慌時時籠罩在心頭，偏偏她卻要裝出一切都很好的樣子，因爲她知道，她的家人正陪她一起煎熬着。
陸青染走到窗前，她們所在的病房是住院部的十五樓，樓下是住院部與門診大樓間連起來的院子，正是晚飯時間，院子裡有些老人端着食堂供應的營養餐在吃，一片閒適自在的樣子。
但怎麼可能呢？這裡是醫院，無病無痛的誰會來醫院？他們看上去生活幸福自由自在，內裡的痛苦和不甘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在她沉思的時候，段秦已經拿着開水瓶回來了，把開水瓶放好後，他從牀底下拖出一箱礦泉水，一人一瓶挨個送，“醫院的水不好給你們倒，你們喝這個吧！”
黎靳把遞給陸青染那瓶也接過來，放在手邊問：“文思情況怎麼樣？”
“就你們看到這樣，”段秦朝着高吊的腿努了努嘴，“右腿骨折了，身上有些擦傷，醫生懷疑有腦震盪，等她醒來要再觀察幾天。”
“如果只是這樣，應該用不上吸氧，你確定沒漏掉什麼？”
段秦擡頭詫異的看着她，“吸不吸氧的，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糟糕！
陸青染心底一驚，又說漏嘴了！
掩着心底的慌亂，她嫌棄的看着段秦，“這是常識好吧？”
“你……行吧！算是我沒常識！”
段秦也不和她爭執了，接着她的話繼續說：“確實就是這樣，醫生原本也是不打算給她掛呼吸機的，可她身體太柔弱，醫生說她嚴重貧血，怕昏睡的過程出什麼意外，纔給她掛上的。”
陸青染轉頭去看病牀上的文思，她確實比幾個月前剛入校時要瘦很多，她們身爲和她同吃同住的室友，竟然一直沒發現！
和陳萱對視一眼，彼此眼底都多了一份瞭然，等文思出院回到學校，她們確實該好好照顧她了。
“車禍是怎麼回事？”瞭解完文思的病情，陸青染接着問車禍詳情。
“是我的錯，我爲了避讓一個橫穿馬路的老太太，臨時變道衝到她那條道上去了，她那時正騎着自行車趕路，避讓不及就被我撞到了。”
“說起這個，我還得拜託你們幫個忙！”段秦說，“我車還被扣在交管局，得去處理一下，回來不定是什麼時候，你們看看誰晚上方便，幫我照顧一下文思？”
不管車禍的緣由是什麼，人是他撞得，他段秦認，事故判定他全責，駕照被暫扣他也接受，但現在他實在需要一個人幫忙，交警那邊他不能不處理，文思這邊又少不了人，他分、身乏術。
這也是他通知黎靳讓他把陸青染他們帶來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文思的陪護他也需要和她們三人商量一下。再怎麼說，文思也是個女孩子，他一個男生照顧多少有些不方便，就算他不介意陪牀照顧她，他也得考慮這事對文思的影響。
“我來吧！”
對於住醫院這件事，陸青染駕輕就熟，只是她一直以來都是被照顧的一個，這回還是第一次做照顧人的一方。
“還是我來吧，明天你要考英語四級，回學校住才能休息好。”陳萱不贊成的搖頭。
“那成，陳萱，今晚就麻煩你了。”段秦也不和她多客套，“我明天一早來換你，今天這事就當是我欠你個人情，日後有用得上我段秦的，儘管開口。”
“好說！”陳萱頗有幾分女俠氣的回道。
見陳萱已經很段秦商量好了，陸青染便不再堅持，“萱萱，那今晚就辛苦你了，文思明天應該會醒，我考完試就過來。”
“放心吧，明天好好考。”
段秦見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眼神朝着黎靳望去，“那行，就先這樣吧，今天把你們叫過來，是我段秦給你們添麻煩了，現在人也沒醒，你們就先回去吧！”
“黎靳，你帶我一腳！”
黎靳沒理會他，只低頭去問陸青染：“走嗎？”
“走吧！”陸青染點頭，“莞琪，我們回學校吧！”
“好。”作爲今晚最沒有存在感的人，張莞琪對陸青染臨走時還記得叫上她表示感激涕零。
一行四人走出病房，黎靳去底下停車場取車，陸青染三人則到門診大廳前等着。
銀灰色SUV緩緩開過來，段秦正想拉開副駕駛座門，卻被黎靳一個眼神逼退：“坐後面去！”
段秦回頭看看剩下兩人，隨即露出一個瞭然的表情，順手拉開了後座車門，紳士的對張莞琪說：“這位尊貴的小姐，請上車！”
張莞琪看看陸青染，抱着書包就上了車，段秦剛想坐進車裡時，卻被陸青染捷足先登。
“我陪莞琪坐後面就好，段秦，你去前面。”
段秦一臉迷惑的看着眼前的境況，咋地，這是小兩口鬧彆扭了？
再次回頭拉開副駕駛座門，段秦丟給黎靳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心安理得的坐在了副駕駛座。
“我在前面路口放你下來，那裡有能直達交管局的公交車。”
“黎靳，你未免也太……”未出口的話被黎靳一個冷眼堵在了喉間，段秦用手在嘴巴上橫着一拉表示閉嘴，默默的掏出手機查去交管局該坐哪路車。
半小時後，汽車穩穩停在A大停車場，黎靳從後視鏡裡看眼陸青染，冷淡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我沒胃口……好！”陸青染當即想要拒絕，意識到身邊還坐着張莞琪，她忙又轉了話頭同意。
三人吃完飯已經是夜裡八點了，A市初冬的寒風依舊凜冽，陸青染和張莞琪走到女生宿舍樓前，轉身和身後的黎靳揮手道別。
“就送到這裡吧！黎靳，今天麻煩你了。”
黎靳並不迴應她，目光轉向她身邊的張莞琪，客氣的說：“張同學，能請你先上樓嗎？我有些事想和青染說。”
“哦……好。”張莞琪原本在等着陸青染道別完一起上樓，這會兒突然被黎靳叫住，她神情一凜忙點頭進了身後的宿舍樓。
“一起走走吧！”
陸青染當即就想拒絕，事實上，她現在很累，這一天又是送程宸又是去醫院，中間又經歷了黎靳向她告白的狂喜和擔心黎靳並不喜歡她的心酸，她只覺得今天像是打了一場硬仗，腦細胞嚴重不夠用。
可看黎靳的架勢，他顯然是不說出來不死心的，女生宿舍樓前絕對不是一個訴衷情的好地方，她可不想明天的校報頭條就是她和黎靳的大頭照。
“就去宿舍樓後情侶河邊走走吧，我不想走太遠。”
“好！”
兩人沿着河岸走着，黎靳率先開口：“你今天沒有給我打電話。”
“什麼？”驚訝過後她纔想起來，下午黎靳離開課堂前確實說過，讓她下課後給他打電話，可她下課後就忙着找文思，根本沒來得及去想其他。
陸青染有些生氣了，黎靳這完全就是在沒事找事。
“黎靳，你不要無理取鬧。”她的語氣很不好，她不想在兩人交往第一天就和他大吵一架。
“這正是我想和你說的。”黎靳對她會有如此反應毫不意外，依舊一副淡漠冷肅的模樣看着她。
“下午在課堂上，你心裡不舒服，你讓我離開，我同意了，但是青染，事情並沒有解決。”
“我不是一個喜歡把問題留到明天解決的人，我知道你現在很累，但既然已經這麼累了，就把你心底的情緒都發泄出來吧，關於我，關於我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