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收到消息了。”他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任誰聽到那樣的消息也淡定不了吧。握了身邊的手,轉身往兩人住的大帳中走去,含笑道:“中午的飯菜我可還留着,阿木,這一回,就罰你吃殘羹剩飯。”
“好啊。”紫檀木欣然答應。
悟蒼絕瀾說罰她吃殘羹剩飯不是假的,紫檀木的嘴早已被他養刁了,一嘗便知道新鮮與否。她看着桌上豐富的菜餚,清冷的臉上有些微楞,擡頭看他道:“你中午沒吃飯?”
否則,怎麼會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我不餓。”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妖冶的丹鳳眼,他夾了一筷子菜在她碗裡,含笑道:“阿木今天餓了一天了,多吃點。”
紫檀木握筷的手不動,微皺了眉頭看着對面的人,“瀾瀾,你以後不要等我吃飯了。”
他勾脣一笑,鳳眼瀲灩,看着她道:“阿木只要記得你不吃就有人陪你不吃就好了,如果阿木願意讓我餓着,便餓着自個兒吧。”
“你——”紫檀木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管自己在乎的人,他就是知道才這樣的,可偏偏,她沒法阻止與反駁——手長在他手上,她動不了。
消瘦的指尖輕揉着太陽穴,她微垂着頭有些挫敗。
這次,換悟蒼絕瀾不動聲色了,他恍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似的,一口一口,吃的可香了。
紫檀木沉靜了半響,又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實在是——餓了。
吃完之後,紫檀木又坐到了案几後,這次有了明確的地理位置,思考對策也要精確些。
帳外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帳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只是光線飄忽些罷了。
悟蒼絕瀾這次倒是沒阻止她,在一旁懶散的翻過一會兒書後似乎覺得挺無趣,洗漱過後便起身去牀上睡了。
他走時動作很輕,但紫檀木還是知道,她略微詫異的看了看他背影,依稀記得以往他都會等她到最後的吧。但又想想今天事情這麼多他可能是累了,便也不再注意了。
等她放下手中資料收拾好案几簡單洗漱後換了光線昏暗的油燈走進屏風後時,見他呼吸平和,白皙的面孔在燈火下染了一層紅光,睫毛靜靜的搭着掩了那雙蠱惑人心的丹鳳眼,整個人是一種隱匿的平和,與醒時差別迥異。
她淡淡笑了笑,脫去外袍吹熄了燈越過他傾長的身子向牀內側走去。拉了柔被一角潛進去,冰冷的身體馬上被溫暖取代,她目光在黑暗中微閃了閃,被子怎麼會是熱的?
“……晚上,爲大人暖牀……”腦海裡有個熟悉的聲音重複道。
目光轉向身旁靜躺着的人,輕輕笑了笑。他絕對還沒睡着,絕對只移開片會兒,不然她的被窩裡溫度不該這麼高。但他看起來睡的如此之香,她也不挑明,涌着周身熟悉的氣息安然睡去,安心無比。
帳外乾燥寒冷,帳內卻溫暖宜人,待身邊的氣息完全平和均勻後,那濃而捲翹的睫毛輕輕掙開,光華璀璨的丹鳳眼在黑暗中流轉。
他側身,看着身邊清淡安靜的面孔,然後伸出長臂,攬過她腰際,整個身體融進與他相同的溫暖中,小心的將頭埋在她脖頸,含笑睡去。
安然舒適的睡夢中,她只覺得身邊的溫暖更甚了,身體下意識的越發靠近那安心的氣息,恨不得整個人縮進去。
他脣邊的笑意,於是更濃了。
假如你沒有一顆足夠灼熱的心愛上我,那麼便用你那顆平淡的心習慣我的存在,直到再也離不開。
習慣,是個極其可怕的東西。
在她醒來之前睜眼,帶着這個意識入睡,生物鐘精準無比,次日天空微微泛白時他果然先她一步醒來。
有些貪婪的摟着懷中人,見她眉目舒展,平和淡然,心知她睡的一定不錯。小心的將手臂抽離她的腰際,再緩緩的退出去。
就在他退出之時,她眉頭輕皺了皺,手無意識的往他離開的方向抓了抓,撲了個空之後又拉近了帶着他體溫的棉被,把自己裹的緊緊的。
這番動作,自然是落在悟蒼絕瀾眼裡,他笑了笑,看着長髮遮了她半張臉,讓她消瘦的臉頰看起來更加瘦小了,不免又微蹙了好看的眉,有什麼辦法能讓她胖起來呢?思索着這個問題,他轉身去準備早餐。
當第一縷天光起,紫檀木無比準時的醒了過來。看了眼身邊,見果然沒人,她便起身穿好外袍簡單洗漱,然後晨練。
晨練後經過校場時也不意外的看見那個銀白的身影,一身銀線勾勒的中衣,揮劍如雲蛇,火紅的髮絲隨着他的動作在空中招搖,颯然生姿。
辛逸眠,着實是個很努力很要強也很孤傲的人,她每次路過這裡,都能看見他的存在。
這一次,有心要試探他,紫檀木招呼也不打越過校場的圍欄,五指一扣,直襲向他。
風聲霍霍而來,辛逸眠反應迅速,提劍便擋,看清來人後不止不讓反而起了鬥志更加兇猛的攻了上來。
紫檀木淡然一笑,氣定神閒的遊走於劍光之中。
然而,她終究是小看辛逸眠了,只見他招招刁鑽,劍劍凌厲,劍氣逼人,幾次與她擦肩而過。
紫檀木心下有些驚訝,辛逸眠的水平已經在他父親之上了,若是再進一步,還真能與她不相上下,真是出乎她意料。
兩人這一戰,動靜自然小不了,校場一頓飛沙走石,擾的本該清明的清晨烏煙瘴氣。
細鞭捲了一道凌厲的氣流甩向辛逸眠,辛逸眠躍身閃過,可紫檀木到底是以速度見長的,那細鞭跟張了眼似的盯着他腳踝而去,迅捷之極,幾番追逐,辛逸眠到底是抵不住被拉了下來。
辛逸眠一腿伸展,一腿彎曲,衣衫有些凌亂,就那麼散亂的坐在地下,撐着雙手微擡了尖尖的下巴看向她:“你贏了。”
神色,卻仍舊是倨傲。
紫檀木收了細鞭走向他,單膝微彎,半蹲在他旁邊,向他伸出手,“逸眠,你很厲害。”
“我知道我現在還打不過你。”狹長的眉眼沒有什麼特殊表情,蒼白的脣含着冷氣開闔,他道:“不過,以後說不定。”
紫檀木淡淡笑了笑,看着屈膝自己起身的人,再看了看自己被晾着的手,癟了癟嘴,自覺無趣的收回來。轉頭時,少年蒼白孤傲的身影已經遠去了。
“準備好了早餐久等阿木不見回,原來是跑來找人打鬧了。”冷不丁的,這道略含幽怨的邪魅聲音出現在耳側。
紫檀木笑笑,當即轉腳向營帳走去,道:“這就回。”
悟蒼絕瀾看了已經快要走出他們視線的銀白身影一眼,丹鳳眼中不知流轉着什麼。
悟蒼絕瀾準備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紫檀木吃了個七分飽,擦乾嘴角後起身喚了冷孤雲前來。
“逸王爺那邊有什麼情況嗎?”一邊翻閱着手中資料,一邊問。
冷孤雲微垂了頭回稟道:“逸王爺今日一早便回朝了,可奇怪的是——”
冰逸殷回朝紫檀木一點都不奇怪,現在正是內亂之時,他經營這麼多年的東西終於要到手了又怎容得別人趁他不在時竊走呢。可看冷孤雲的模樣似乎還有什麼,“但說無妨。”
“逸王爺,留了俏郡主一介女流在軍隊裡,統領看如何是好?”照理說,軍隊之中是不容許有女子的,可人家既是郡主,如今又是代父行使權力,他們也不能趕走吧?
冰末俏留下來做什麼?不過,這裡是軍營,她父親都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她也不能有什麼威脅。紫檀木想了想,道:“好生照看郡主吧。”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重要的是,她覺得沒必要去與一個女子糾纏,尤其是冰末俏這個女子。她留下來,頂多也就是讓將士們畏懼一把,誰不知道她的狠辣手段啊,斷然沒有敢接近她的,再有就是浪費點口糧了,也沒什麼。
想通了這點,她也沒多加在意了。
三日後決戰,這三日,軍中是從未有過的忙碌。
紫檀木整天整天的忙碌,吃飯的時間完全是顧及她不吃悟蒼絕瀾便不吃而擠出來的那麼點。夜裡,每每都是子時過了許久纔會入眠。唯一能讓她放鬆一點的便是:每晚,被窩都是暖洋洋的。
就這樣過了整整三天,決戰之日,在所有人期待又恐懼中,到來了。
悟蒼絕瀾今日起得比往常還要早一些,心知若是按照平時的步伐她肯定又要餓肚子了,不吃飽,怎麼有力氣過這一天。
紫檀木醒來之後並沒有如同往日般去晨練,她坐在案几後,沒有拿書卷,也沒有紙筆,只是靜靜的坐着。
悟蒼絕瀾挑了帳簾進來,將托盤中的東西隨手放在案几旁,含笑道:“先吃點東西吧。”
紫檀木淡淡笑了笑,如同往常一般執起筷子不緊不慢的吃着。
帳外還沒完全亮,天色昏暗,帳內光影暗淡,兩人卻誰也沒點燈,各自無聲吃着自己的飯。氣氛如常,卻太過如常。
放下碗筷,她目光平淡,淡淡喚道:“瀾瀾。”
“嗯?”他側臉頰,脣角勾起,丹鳳眼看着她,等着她繼續。
紫檀木張了張嘴,又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嘴脣蠕動了下,扯了扯嘴角道:“謝謝你。”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還能回報什麼給你。因爲太重,所以,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