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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珠要生了。

司嬤嬤也是真正開了眼界。

眼看着楚傾領着阿洵凝珠爭先恐後地趕進產房,與早就陪在一旁的程鈺一起圍在牀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準孃親別怕,司嬤嬤額頭青筋就發抽。

“侯爺,男人不宜進產房,你們還是先出去吧。”論起生孩子,司嬤嬤自認是管事的,怕影響夫人生子,她故意放嚴厲了語氣,只把楚傾程鈺等人當成礙事的男人,而非什麼侯爺王府子弟。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那些規矩都是……規矩算什麼?”楚傾嫌她囉嗦,剛想說規矩都是屁,對上女兒不滿的目光,連忙改了詞兒。

司嬤嬤氣得夠嗆,大的管不了,先去管小的,“凝姑娘領世子出去吧,屋裡……”

“我要跟爹爹一起守着姐姐!”阿洵跑到爹爹另一邊,緊緊抱着爹爹大腿,擺明了爹爹不走他也不走的架勢。凝珠沒有抱楚傾,但她早把親姐夫的地盤佔了,坐在椅子上握着姐姐的手安撫,“姐姐,我在旁邊陪你,我是女的……”

此話一出,乖乖讓出地方站在旁邊的程鈺,以及對面楚傾爺倆都看向了她。

凝珠一點都不怕,學司嬤嬤那樣教訓三人,“產房人多了礙事,再說也沒有男人看女人生孩子的,姐夫姑父阿洵你們快出去吧!”

阿洵什麼都不懂,不想走又覺得凝姐姐的話有道理,就仰頭看爹爹。

楚傾當然知道他不能看女兒生孩子,但也知道女兒還得過好一陣子纔開始生,所以想多陪陪女兒。想要給小丫頭講道理,目光在程鈺身上掃過,楚傾靈機一動,將容易得罪人的難題踢了過去,“懷璧怎麼說?”

程鈺看向含珠,見她還算平靜,依然因她蹙起忍痛的眉頭而心疼,俯身問道:“我多陪你一會兒,行嗎?”

含珠點點頭,因爲妹妹坐在程鈺身邊,她先打發妹妹,“妹妹聽話,去外面等我,姐姐沒事的。”

凝珠眼睛發酸,說不清是因爲擔心還是因爲姐姐留下姐夫而不讓她陪,但她最聽姐姐的話,最後看一眼姐姐,乖乖走了出去。

含珠再轉向另一邊,恰好底下又是一陣疼,含珠咬脣,哀求地望向楚傾。

楚傾受不了女兒這樣,當即抱起兒子往外走,出門前回頭叮囑女兒,“菡菡別怕,爹爹就在外面陪你,爹爹請了最好的產婆最好的太醫,你安心生就是。”他錯過了女兒前十二年的生活,現在女兒要面對生子這道難關,他必須陪着她。

含珠朝門口的父親點點頭,虛弱一笑。

屋裡除了井然有序忙碌的產婆丫鬟,就只剩程鈺陪着妻子了。

“疼不疼?”程鈺握緊妻子的手,忽然很是自責。爲何一定要生孩子,她這麼痛苦,懷孕的時候做不好站不好睡不好,吃飯也諸多避諱,現在還要去鬼門關闖。程鈺害怕,他比她更害怕,她怕的是疼是孩子出事,他怕她們娘倆。

男人聲音微顫,含珠聽出來了,當身邊的親人需要照顧時,她就暫且忘了自己的苦,笑着安撫他,“不疼,嬤嬤說只有最後生的時候纔會疼,你彆着急,看你額頭,都冒汗了。”

程鈺看不見自己的汗,只看見了她的,明白她在疼他,程鈺眼睛突然發酸,及時裝作去親她腦頂,讓眼淚落在她發上。這就是他的妻子,他傻乎乎的含珠,永遠都把在意的人放在前面,對凝珠是,對他也是,可她明明是最嬌柔的花,是最該被人護在手心裡疼的,譬如此時,程鈺寧可她哭着撒嬌喊疼,也不願聽她反過來安慰他。

被人照顧的感覺確實很好,但程鈺想讓她做那個被照顧的,想讓她不那麼體貼,想讓她自私任性一次,想讓她只考慮自己一次。

“那一會兒你疼了,告訴我?”努力憋回眼淚,程鈺親她眼睛,親她臉頰,“我是你丈夫,該我關心你,不用你忍疼惦記我。”

含珠愣了愣,懂了他的意思,看看他泛紅的眼圈,含珠撇撇嘴,落了淚,“我疼……”

程鈺這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無力,慌亂地幫她擦淚,“不哭不哭,那咱們不生了,以後都……”

“你閉嘴!”含珠氣得堵住他嘴,她要給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至少也要生兩個,讓他多體驗一次當爹爹的快樂,也讓孩子們有個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互相照顧。含珠這輩子最感激三件事,一感激她有一對兒疼她的爹孃,一感激她有相依爲命的可愛妹妹,一感激她遇到了程鈺。現在她要當孃親了,她也要當個好孃親,讓她的孩子會有同樣的感激。

程鈺還想再說什麼,大夫人老太太聞訊趕來了,老太太一看程鈺在裡面,當即就趕他出去。女人生孩子男人怎麼能留在裡頭?萬一因爲看到的生出厭煩之心,那就是害了侄孫女一輩子。真心疼人,在外面陪着照樣管用。

程鈺楚傾之前敢在產房胡鬧,仗得就是院子裡沒有女眷長輩約束,現在老太太發話,還是含珠敬重的老太太,程鈺便不好裝沒聽見,憂心地去外面與楚傾等人一起等着。

老太太上了年紀,也去外面了,留大夫人在裡面照顧含珠,兩刻鐘後,方氏得信兒匆匆趕來,兩人都是生過孩子的,幫起忙來處處都能落在點子上。含珠按照長輩們說的法子調節呼吸,漸漸地沒那麼怕了。

只是底下卻越來越疼了,最初含珠還能留意時間,熬到後頭,好幾次都生出了放棄的念頭。

產房外面,楚傾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雙拳緊握。妻子生過兩次孩子,每次他都在外面陪着,楚淵以爲輪到女兒時,他能夠鎮定冷靜地提點女婿,真到了這時候,他才發現等女兒生孩子,他不但緊張勝過當年,更比那時多了害怕。

都說女人生孩子危險,妻子生時楚傾沒經歷過,自然不怕,等妻子第二次生完去後,楚傾連怕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是悔了。夏姨娘生小女兒時,楚傾沒有害怕,因爲夏姨娘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可現在他等着的,是他的女兒啊!

如果女兒有個三長兩短……

楚傾猛地站了起來,去了外面,幹侄女懂事地牽走了兒子,他得去瞧瞧,只是才走出門口,楚傾就邁不動腳了,因爲他聽到女兒喊了,從早上等到天色漸暗,女兒第一次喊出聲。

“夫人再加把力,快了快了!”

裡面產婆興奮地鼓勵道,門外程鈺雙腿發軟,幾欲倒了下去。她一直都不發出聲音,只有壓抑不住的悶哼提醒他她還活着,她要是再沒有大一點的動靜,他真的要闖進去了,看看她到底怎麼樣了。

兩刻鐘後,產房裡傳來了嘹亮的嬰兒啼哭。

“小外甥女哭了!”阿洵往回走時聽到孩子哭聲,立即掙脫凝珠的手往裡趕,恰好產婆收拾乾淨孩子抱出來給衆人看,聽到這話,先攔住想進去的程鈺,提醒他夫人平安只是等會兒才能進,這才笑呵呵道:“恭喜二爺,恭喜侯爺,夫人生了個小公子!”

說着將手裡的襁褓遞了過去。

兒子?

程鈺還愣着,楚傾先一步將外孫搶了過去,掀開襁褓瞧瞧,朗聲大笑,“果然是個帶把的!帶把的好,長大了我把我的本事都教給他!”外孫女有外孫女的疼法,外孫有外孫的養法,反正只要是女兒生的,楚傾就都喜歡。

抱着閉着眼睛扁嘴的外孫晃了圈,楚傾坐到椅子上,朝湊過來的凝珠阿洵道:“你們看看,他是不是長得很像我?”合不攏嘴,語氣十分地自豪,好像那不是他姓程的外孫,而是他親兒子。

凝珠雖然盼着外甥女,但姐姐生了兒子是大喜事,她由衷地高興,低頭仔細打量外甥,看一眼就退後了兩步,“怎麼這麼小?”

楚傾顛了顛,估摸道:“這得有七斤,不小了!”

產婆明白凝珠的意思,笑着道:“姑娘第一次看剛出生的小孩子吧?沒事,小公子吃.奶後長得就快了,敢滿月的時候,絕對長開了,二爺夫人都是頂尖兒的好容貌,小公子必然也十分漂亮!”

凝珠半信半疑。

阿洵看着爹爹懷裡醜醜的小外甥,再看看爹爹抱着小外甥高興咧嘴笑的樣子,神情黯淡了下去,再無之前的興奮勁兒。姐姐生了小外甥,小外甥跟他一樣是男的,小外甥比他小,小外甥會長得很漂亮,姐姐會不會只喜歡小外甥不喜歡他了?就連爹爹,都說要把本事傳給小外甥……

阿洵眼裡轉了淚,怕被爹爹瞧見捱罵,小傢伙抿抿嘴,忽的跑了出去。

楚傾疑惑地喊他,腦袋才轉向門口,懷裡忽的一鬆。

不能馬上進去看妻子,程鈺搶回兒子後就退到一旁,興奮緊張地看她爲他生的兒子。

小傢伙生了一頭濃密烏黑的胎髮,發皺的小臉有些紅,眉毛淡得幾乎看不出來,平心而論,真的不好看,程鈺都懷疑楚傾如何看出小傢伙像他的。但這是他程鈺的兒子,是他與含珠的兒子,想到再過一年半載的小傢伙就會喊他爹爹喊含珠孃親,程鈺的心就化了。

兒子,他有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