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漓禾死死的盯住那張臉,雖然對方沒有再看她一眼。
這張臉平淡無奇,不看她的時候甚至眼裡也是黯淡無光。
雖然那人現在給她的只是側臉,但她可以肯定,她沒見過這個人。
但那熟悉的目光又是怎麼回事呢?
說起來在大殿上,她也感覺到過兩次,但是那目光雖然也熟悉,可也和這道有些不同。
說起來,她最近的感知倒是越發敏感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練了琴,心神凝聚的緣故。
而這短暫的沉默中,殤慶皇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臉色一沉,對着梅青方質問道:“梅青方,所以你早知有火雷這等危險的東西,早知今晚朕要被刺殺,卻隱瞞不報?”
梅青方一愣,他不是沒想到皇上會怪罪,但這麼大的怒氣卻是他始料未及的,當即開口道:“皇上,臣已做好了萬全的部署,並非隱瞞不報,而是已排除危險。”
萬全?
殤慶皇臉色一冷,雖然知道如果不是梅青方,說不定此時自己已經陷入危險,但是卻依舊無法容忍他隱瞞不報的作爲,倘若他只是以爲自己做了萬全部署呢?
事實上,他的確不信梅青方能做什麼萬全部署。
若說審案的能力他或許會相信,但這種戰鬥的能力,他卻一百個不信。
所以,梅青方這種作爲,無異於讓他陷入危險境地。
今日,或許僥倖讓他救駕成功,但這種行爲,他卻萬不能縱容。
倘若他今日因功對他進行了封賞,那日後別人也如此效仿,那還了得?
梅青方,今日,就算你救了朕,朕也只能拿你開刀了。
殤慶皇主意已定,神情又變換了幾個來回。
“梅青方,你可知先斬後奏是何罪?”
梅青方忍不住心神一凜,有些怔住。
他自認從未想過因此加官進爵,受皇上垂青,但,卻也真的沒想到,會是另一個反面的結果。
衆人也是頗爲費解,縱容梅青方膽子大了一些,但終究是救駕成功,皇上怎麼不論功行賞,卻追究這個?
一時只覺得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
頓時有些戰戰兢兢,生怕皇上一個不高興,殃及池魚。
只有,宇文澈緊皺着眉,大概猜到了皇上所想。
似乎,的確是他大意了。
他怎麼忘了,皇上雖然看起來有時忍讓皇后,似乎也做過一些有違原則的事,但事實上,卻頗爲在意自己的控制力。
至少大事上,想越過他擅自決定什麼,的確是犯了他的大忌。
確實,是他只在意整件事情的成功率,忽略了爲人君的感受。
照這樣下去,恐怕,梅青方要倒黴。
果然,他這邊剛想到,皇上已經開口發難:“來人,梅青方擅用職權,先斬後奏,乃有違揹我殤慶國律法,先行打入大牢,則後發落。”
梅青方一愣,大牢。
眼裡立即浮現那個人的身影。
那是他的哥哥,一定沒有錯。
方纔,在殿外。
他看到了那人脖間的吊墜,因此跑了出來。
那人竟一反常態,爲了他,攻擊了欲砍向他的同夥。
這個世上,只有他的哥哥的會如此保護自己。
所以,他喊了一聲“哥哥。”
他看到了那個人身體的微微顫抖。
因此,他淚眼磅礴的告訴那人,他活到現在,就是爲了找到他,沒有他,他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他還說了,三日後在後山梅花亭等他,不見不散。
那可能將是唯一一次相認並且讓他回頭是岸的機會。
可是,如果進了大牢……
他死都無懼,可是他想見他的哥哥。
身邊已有侍衛到來駕起他,拉着他走向大牢。
一片寂靜,梅青方眼裡有一瞬間的絕望。
卻在他的腳被人拽動時,忽然聽到身邊一人開口。
“父皇且慢!”
梅青方一愣,他知道那個聲音,是覃王。
忍不住詫異的看過去,只見宇文澈已經上前,竟是開口道:“父皇,此事實則兒臣所部署,若是提前告訴父皇,那大內侍衛分佈會有變動,爲防敵人察覺,兒臣纔出此下策,另外,今日乃父皇壽辰,兒臣也希望父皇可以專心享受盛宴,不會時刻擔憂。但梅大人只是聽命於兒臣纔沒有上奏,所以,請父皇放過梅大人,兒臣,願承擔一切。”
此話一出,不只是梅青方,甚至連在場的百官全部被震撼到。
梅青方萬沒有想到,這種可能身敗名裂的時刻,覃王竟然會爲了自己站出來。
一時間,各種複雜的情緒蜂擁而至。
而官員們此時更是頗多揣測,從竟然是覃王一路揣測到梅大人與覃王的關係,最後到皇上這下到底會如何決斷。
只有孟漓禾一臉凝重。
事實上,從方纔梅青方被責難開始,她便一直這種神情,直到宇文澈站出來那一刻,擔憂更是達到了頂端。
她並不是不願宇文澈站出。
事實上,她倒是很欣賞宇文澈如此光明磊落的行爲,不會因爲貪生怕死,甚至所謂的大局去犧牲掉一個無辜的人。
但是,他如果一開始便亮出也便罷了,這種關鍵時刻站出來,雖然的確可以將梅青方的責任撇開,但是他卻會陷入了一個很不利的境地。
如果皇上真的要反難,那就不僅因爲先斬後奏的原因,任何皇帝,都會忌諱皇子和大臣聯合,更何況,如今還聯合到了,大臣聽從皇子,連皇上都不上奏的節奏。
今日,若是弄不好,宇文澈將很難翻身!
事實上,孟漓禾能想到這些,宇文澈在站出之前便早已想到。
一將成名萬骨枯。
他從來不是個心軟之人。
也不是個爲了救人置自己大業不顧之人。
但是,他莫名想到,那次因爲這句話與孟漓禾的爭論。
以她的智慧,他相信,今日就算自己沒有挺身而出,她也可以想得通。
這個女人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小脾氣頗多,但大事上並不糊塗。
但是,以她的性格,以她和梅青方的關係,今日梅青方若因此被定罪,她也一定心裡有個很大的疙瘩。
道理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
莫名的,他就不願看到她心裡記掛着別人而心傷。
寧願,他來挺身而出。
那樣,擔心的對象就會只有他一人。他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很不理智,但他卻還是這麼做了。
以至於,連身旁因爲他緊張的宇文峰都禁不住目瞪口呆。
這還是他的二哥嗎?
只有皇上,大概此刻是情緒最複雜的一個。
宇文澈的能力
他一直都知道,雖然他並沒有多表現的出看重這個兒子,但是這些年,除了政見上頗有見解,自己安排他的一些事情,也是完成的讓人幾乎挑不出錯。
這也是爲什麼一個皇子,沒有母妃家族支撐,也沒有父皇偏愛,卻能如此身姿穩健的立足朝堂之中的原因。
那絕不是一個無能之人可辦到的。
他也是從皇子中間脫穎而出走上皇帝之位的,他更加了解,忍辱負重這幾個字的含義。
因此,若說今日之事是他這個兒子的部署,他倒是冷靜了許多。
宇文澈心思縝密,幾乎走每一步都有明確的打算,若沒有萬全的把握,相信他不會輕易犯險。
這樣想的話,或許不提前告訴他,也是他的戰略之一,而且,若是他佈局,光從戰勝刺客這一方面來說,先斬後奏倒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倒也難怪,他就說梅青方這麼個文弱書生怎麼能有如此大的魄力。
只是,他倒是不知道,他這個兒子,竟然連梅青方這樣的人,都能獲得青睞。
只是,他卻也疑惑起來。
既然一直如此心思縝密,又怎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再怎麼說,梅青方救駕有功,自己也不可能真的把他如何?
最多給別人看看,殺雞儆猴,但最後也會以救駕有功,功過抵消。
宇文澈,難道不知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竟然就這樣,把自己拋了出去?
這不僅是對他不利,也將自己置於爲難境地。
殤慶皇不由一時沉默起來。
然而,一直處於一旁沒有開口的皇后,此時卻忽然笑着說道:“皇上,臣妾看二皇子也是好意,最多就是行事魯莽了一點,您就看在他救駕有功上,不要和孩子計較了。”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用怪異來形容。
皇后爲覃王求情?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可能的事吧?
孟漓禾更加覺得不可思議,天知道她到底打着什麼主意。
一直站在那不吭聲,根本就是沒找到開口的好時機*吧?
這個時候出來說話,讓孟漓禾直覺她有更大的陰謀。
殤慶皇也是有些意外,挑眉看了一眼皇后,繼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嗯,皇后說的倒是有理。”
皇后嘴角的笑容頓時更加加大:“而且臣妾覺得,此事要大大表揚一下澈兒呢。臣妾是個婦人,不懂這陰謀戰術,但臣妾想,澈兒一定是有十足的能力,不然梅大人怎肯聽命,要知道,梅大人剛正不阿,以往除了皇上的命令,連臣妾的命令都不聽呢!”
宇文澈臉上頓時一冷,周身都散發出強烈的寒氣。
孟漓禾心裡也跟着一沉。
果然!
原來,是在這裡等着呢!
皇后這根本就是在挑撥皇上和宇文澈的關係!
梅青方的確有駁過皇后的面子,因爲婚事的問題。
沒想到,她卻此時將此事擡了出來。
可真是一箭雙鵰。
既報了當時之恨,又將宇文澈置於與皇帝同等的地位。
自古,有哪個皇帝可以容忍自己的臣子聽命於別人?
果然,殤慶皇聽到此話後,原本已經緩和的臉色變冷。
孟漓禾心裡一緊,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她不能讓皇后得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