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隨着這個清脆的聲音,一個小女孩兒撲過來抱住林卿的裙子,隨後又向她身後看了看,有些失望地撇着小嘴擡頭問道:“小白呢?大姐姐,我想跟小白玩兒。”
能在皇后宮中如此‘放肆’,又認得林卿的小孩子,除了陸瑩瑩還能有誰,看着她那雙墨玉般的大眼睛,那是一種未經世俗沾染的清澈無暇,亦是自己心底最嚮往卻求之不得的潔淨,壓制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被狠狠觸動了一下,林卿拉着她柔軟的小手,溫和道:“小白在家裡呢,你如果喜歡,隨時讓你哥哥帶你來將軍府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瑩瑩最喜歡小白了!”陸瑩瑩高興地拍着小手,咯咯直笑。
“瑩瑩,不得無禮。”皇后威嚴的聲音從正殿正首的位置傳了過來。
見狀,林卿並未擡頭,只是鬆開陸瑩瑩的手,在原地跪下,惶恐道:“鎮國將軍府嫡女林卿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行過初見皇后的三拜九叩大禮後,林卿繼續道:“臣女在娘娘面前失儀,還請娘娘降罪。”
林卿一邊起身,一邊趁人不注意悄悄擡頭朝鳳坐上瞥了一眼。皇后今天身着一身明黃色對襟雲錦鳳袍,梳着正裝宴會上纔會使用的朝雲髮髻,頭上戴着一整套赤金鳴鳳步搖,十分尊貴大氣。但這一切落在林卿眼中,只覺得日積月累下一定會導致嚴重的頸椎病。
常年的養尊處優以及保養得宜,讓皇后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望之如三十許人。此時她正微笑着,那端莊的面容就好像是一個精心描繪的彩色面具,在外人看來永遠光鮮亮麗,但倒映在陽光下的那一抹投影裡,林卿卻清晰地感覺到了那份真實的落寞與孤寂。
面前這張金光燦燦的寶座,自己也曾坐過啊,那樣的孤寂,自己也曾感同身受過,高處不勝寒,不知午夜夢迴之時,皇后是不是也會偷偷落淚,然後咬緊牙關,繼續若無其事地迎接下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是瑩瑩調皮,跟你沒有關係,起來吧!”皇后威嚴的聲音中透着幾絲溫和的語氣將林卿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多謝皇后娘娘。”又行了一個謝禮,林卿方纔在巧兒的攙扶下起身,她剛剛站起來,坐在皇后下手的一箇中年美婦人就含笑道:“瑩瑩不懂事,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教導無方,還請林小姐莫要見怪。”
林卿微微擡頭,那婦人看上去大約三十餘歲,一身深紫色朝府優雅尊貴,雖然不是天姿國色,但眼角眉梢間絲毫沒有凌厲之色,五官長得一團和氣,讓人一見就忍不住生出親近之感,倒是一副天生的旺夫相。
雖然陸浩源太過肥胖導致五官變了形,但仔細看去,跟面前這位夫人仍有五六分想象,所以,這貴夫人正是陸浩源和陸瑩瑩的生母,工部尚書嫡妻,皇后的嫂子,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嫡長女溫氏。
溫氏是長輩,又如此親近隨和,林卿柔柔一笑,行禮道:“陸夫人客氣了,瑩瑩乖巧可愛,我很喜歡她。”
在林卿跟溫氏說話的時候,皇后招手讓陸瑩瑩去到自己身邊,撫摸着她柔軟的鬢髮,含笑道:“宮中和尚書府中,都沒有跟瑩瑩差不多大的孩子,沒有玩伴也是可憐。”說着,向溫氏道:“說起來,乾兒和浩源也是時候娶親了,還有夜兒那孩子,哎,想想都讓本宮頭痛。”
“娘娘說的正是。”提起陸浩源的婚事,溫氏臉上盡是無奈之色,只見她低聲嘆了口氣,“浩源這孩子自從發胖之後,性子就有些急躁古怪,對成親一事抗拒的很,說什麼要一個人過一輩子,氣的老爺差點家法伺候。”
“竟有此事?”皇后驚心描繪的遠山黛眉微微皺了一下,嚴肅道:“浩源可是我陸家唯一的嫡子,要繼承香火的,豈可如此胡鬧,待宴會結束,本宮一定要嚴厲地訓斥他一番。”
當年陸浩源的祖父育有一兒一女,便是陸浩源的父親與皇后,作爲皇后孃家,手握重權的工部尚書是保護獨孤乾登基的最有力勢力,看似榮耀無限,實則責任重大,所以,陸浩源娶妻一事,與其說是他的終身大事,不如說是陸家和皇后藉此機會來集結他們想要的勢力,比如說上次跟林卿鬧過不愉快那個囂張跋扈的陳靜雅,就是皇后內定了的三個太子側妃之一,女人嘛,只是家族間強強聯合的工具而已,至於性子到底如何,左右也不是正妃,只要不太失了分寸,皇后並不會介意。
皇后是何想法,溫氏自然明白,只見她站起來,恭敬地朝皇后福了一福,愧然道:“勞娘娘費心了。”說罷,她有些失落道:“浩泉文武皆有所成,很得老爺賞識,不過說白了,還是浩源自己不爭氣。”
溫氏口中的浩泉是三姨娘的兒子,想當年溫氏嫁入工部尚書爲嫡妻,夫妻恩愛和諧,可轉眼一年過去了,溫氏卻遲遲未能懷孕,朝廷貴族圈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如果嫡妻久久不孕,男子就必須要納妾延續香火,如此,在家中長輩的催促下,工部尚書又納了兩個小官吏的女兒爲妾室,那三姨娘張氏入府沒過多久就懷了身孕,正滿心歡喜地想要藉助肚子裡的孩子換一個貴妾或是平妻的身份,不料此時溫氏也被太醫確診爲懷孕,而且日子比張氏還要早一個月,嫡庶尊卑分明,全家人的關注點頓時都落在了溫氏這一胎上,對同樣懷有身孕的張氏淡漠了許多,張氏深以爲恨,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成爲庶出次子。
不過那陸浩泉倒是挺爭氣,自從五歲跟陸浩源一起去書房讀書後,功課雖然不及陸浩源,卻也差不了許多,在陸浩源驟然發胖影響了情緒後,他更是日夜用功,如今出落得一表人才,學識武功亦很好,最重要的是他不像陸浩源一樣沒事惹父親生氣,反而處處謙卑有禮,長此下去,工部尚書對
其漸漸賞識起來,一應用度皆不比陸浩源這個嫡子差。
見溫氏愁眉不展,皇后語氣堅定地安慰道:“浩源是國公府唯一的嫡子,亦是將來承襲爵位之人,區區庶子,就算再優秀,心機再深沉,也不可能越過他去,這一點,嫂嫂儘管放心。“
皇后這番話,與其說是對陸浩源的重視,不如說是她自己內心想法的映射,她的兒子獨孤乾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大皇子,但因爲皇上愛屋及烏,一心想要讓自己心愛的譽妃所生的獨孤夜繼承大統,所以遲遲未立太子,後來若不是她使手段害死了譽妃,獨孤夜又生病體弱,恐怕將來的皇帝就要換人來做了。
既有愛屋及烏,自然也有厭烏及屋,如此,皇后討厭不安分的妾室,就情有可原了。
“國公府?“溫氏極爲敏感地抓住了皇后話中的關鍵點,至於其他的,暫時拋在了一邊。
皇后嘴角嚼着一絲優雅的笑容,平和道:“皇上前幾天跟本宮提過,趁着千秋節的機晉封大哥爲一品輔國公,世襲罔替。另外給二皇子三皇子分封爲王。”
驟然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即便是端莊大方的溫氏也難掩喜悅之色,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她起的太快,身體微微搖晃了幾下,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方纔站穩,激動道:“娘娘說的可是真的?”
“這樣大的喜事,本宮騙你做什麼。”皇后笑着看了溫氏一眼,補充道:“哥哥晉封輔國公,依照祖制,嫂嫂也會被冊封爲正一品嘉國夫人,冊封旨意會在宴席中一同頒下。”
夫榮妻貴,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親耳聽到,依然會讓人激動萬分,溫氏喜不自勝道:“臣婦多謝皇后娘娘恩典。”
“一家人何須言謝,嫂嫂請起。”皇后擺擺手,示意歐陽姑姑去攙扶溫氏。
……
看着皇后和溫氏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如此熱鬧,被晾在一旁的林卿默默地低着頭直翻白眼,這皇后特意宣自己過來,難不成就是爲了讓自己做她和溫氏聊天的背景牆?
這口味未免也太重了些吧?
林卿一邊吐槽一邊不停地祈禱她們二人千萬不要一不小心聊出什麼秘密,否則自己聽了不該聽的,這腦袋在脖頸上也掛不了太久了。
在林卿暗暗揣摩皇后的用意時,皇后趁着伸手整理首飾的空隙,不動聲色地看了林卿一眼,見對方不急不躁,只端莊大方地靜靜站在原地,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賞之意,在跟溫氏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皇后彷彿纔想起還有林卿這麼個人,輕輕一拍額頭,歉然道:“本宮這記性可見是不行了,只顧着跟嫂嫂說話,竟然淡忘了林小姐。”說罷看向歐陽姑姑,輕斥道:“你也不提醒本宮,當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對於皇后這種‘幼稚’的言行,林卿簡直無力吐槽,不過更讓她無力吐槽的,還在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