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乾身爲太子,一國儲君,完全沒有必要用如此低三下四的語氣跟林卿說話,再加上林卿對獨孤乾的印象原本就極好,一時之間也有些觸動,正自沉默間,只聽獨孤乾繼續道:“林小姐,求你幫本宮這一次吧!”接下來,他竟然做出一個駭人的舉動,只見他一撩衣袍,直直對着林卿跪了下去!
自古男兒膝下有黃金,只可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更何況是獨孤乾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如此舉動可謂驚世駭俗,也正可以看出獨孤乾爲了能讓皇后不被廢黜,真的不惜一切代價!
“太子殿下快快請起,您這是折煞臣女了。”短暫的驚愕後,林卿連忙斂裙跪在獨孤乾面前,惶恐道:“殿下,您所託之事,臣女自會向三皇子轉達。只是……無論三皇子做出什麼樣的決定,臣女都不會勉強於他。”皇后人已經死了,所謂的哀榮也不過是讓活着的人有一絲安慰罷了,林卿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對這些事情看淡了許多,也不忍看獨孤乾如此,只是殺母之仇大如天,她也並不想勉強獨孤夜有任何勉強。
獨孤乾見林卿答應,懸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暫時放下來,感激道:“林小姐放心,此事原是本宮的要求太多,無論結果怎樣,本宮都會心存感激。”
“多謝太子殿下體諒。”如此說着,林卿見獨孤乾起身,自己方纔站起來,繼續道:“如今已是深夜,看殿下的穿着,也知道您一定是偷偷溜出宮的,還是早些回去爲好,否則若是讓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恐怕對殿下不利。”
今天能在如此不利的情勢下全身而退,甚至在皇后眼皮底下保住譽妃的舊僕多年沒被察覺,僅憑這兩點,林卿就知道她小看了這個前世的婆母。
“多謝林小姐提醒。”獨孤乾感激地看了林卿一眼,待要出門時,卻又突然轉身,帶着幾絲惆悵道:“林小姐,本宮沒想到你會說這些話。”
林卿深愛獨孤夜,如今皇后已逝,自己最大的倚仗沒了,這對獨孤夜來說是絕佳的爭儲時機,若以常理論之,林卿不落井下石就算仁善了。
聽到獨孤乾的話,林卿微微愣了一下,隨後嫣然笑道:“依着太子殿下的意思,臣女應該拒絕您的請求,再通報父親,告您一個私闖民女閨房,意圖不軌的罪名麼?”
“是本宮小人之心了。”獨孤乾定定看着林卿,想從她眼眸中看到一絲敷衍或是客套,可對方清澈的眼眸中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誠實坦然。
“臣女的母親也早早就過世了,能夠理解殿下如今的心情,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相信,更何況是別人,殿下無需自責。”林卿淺淺笑着,在橘黃色燈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她容色清麗,人淡如菊,獨孤乾忍不住看愣了。
這樣淡定從容的女子,是他夢寐以求的佳偶,可惜他跟她,終究是有緣無分。
心裡涌起一股強烈的失落感,但獨孤乾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或者他並不在意在林卿面前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面,只是繼續問道:“林小姐,你難道不希望三弟能夠取代本宮,成爲大夏國下一位皇帝麼?”
林卿似乎並不意外獨孤乾會有此一問,只淡然道:“爲皇爲帝自然是好的,但身居高位,高處不勝寒,人亦是最爲孤獨的,就像皇上,他跟譽妃真心相愛,但爲了江山社稷,卻不得不迎娶一個又一個朝廷重臣的女兒入宮,最終更是連心愛之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又何談快樂。”
“可是許多女人都把入宮作爲最重要的目的,爲此用盡心機手段,沒想到你根本不在意這些。”這些話若是從別的女人口中說出來,獨孤乾一定會覺得對方只是在刻意掩飾自己的野心,但林卿說出來,他卻是半點都不懷疑,因爲若她真的想要成爲昭陽宮下一位女主人,就不會幾次拒絕嫁予自己爲太子妃。
“一輩子機關算盡,只爲了去贏得比別人多那麼一點點的寵愛,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她所求的很簡單,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本宮明白了。”獨孤乾沉默片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林卿端起獨孤乾一口未動的茶水抿了一口,微微嘆息道:“也真是難爲了他,要承受上一輩留下的罪孽。”
“冤有頭,債有主,他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也不會遷怒於他。”獨孤夜不知何時出現在林卿身後,淡淡道。
他之前在林卿房間睡着,被林卿給趕到隔壁房間去睡,聽到響動後一直注意着這邊的一切,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
“作爲兒子,他能有這樣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若真的如他所求,卻委屈了你。”林卿把獨孤夜拉到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輕聲道:“你只要遵從本心就好。”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的仇人是皇后,若是太子哥求我饒皇后性命,我必定不肯,可是如今她已經死了,這些哀榮,也只不過是讓活着的人有些安慰罷了,我又何必執着呢?”獨孤夜並沒有奪嫡的想法,自然也不必藉此事算計獨孤乾什麼。
林卿沒想到獨孤夜的想法竟與自己不謀而合,一時微微有些愣厄,獨孤夜看着她驚訝的表情,忍不住玩笑道:“怎麼,在你看來,我就是那種心胸狹隘,凡事都要錙銖必較的人麼?”
“你這麼做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不想讓皇上跟太子的關係鬧僵,對麼?”沉吟片刻後,林卿再次道。
對於自己的殺母仇人,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才能解心頭之恨,又怎麼願意看着對方享受跟自己德行完全不相匹配的尊榮及萬世香火,只是皇上執意將事情做絕,獨孤乾哪怕再純善也難免會心生怨懟,一旦皇上和獨孤乾父子
失和,對江山社稷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獨孤夜輕笑着將林卿攬入懷中,輕嘆道:“若太子哥是獨孤睿那種唯利是圖之輩,我定然會拼盡全力將太子之位搶過來,可他性格仁厚,凡事都以百姓爲先,日後一定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我不想因爲皇后種下的惡果讓他有所改變。”
“是啊。”林卿不予置否地點點頭,隨後從獨孤夜懷中掙脫出來,神情嚴肅地望着他,正色道:“獨孤夜,你跟我說實話,你真的不想做皇帝麼?”
她雖然並不希望獨孤夜成爲皇帝,但更不希望獨孤夜爲了自己而放棄理想抱負。
“瞧你這丫頭,自己剛剛纔說過的話,如何一轉眼就忘了?”獨孤夜輕輕在林卿額頭上彈了一記,“做皇帝有太多的煩心事,我可沒有那麼偉大,能願意爲天下蒼生貢獻一生,且做個閒散親王遠離紛爭,遊山玩水去罷。”
他這一生最在意的就是林卿,不想做任何讓她不開心的事情,可一旦成爲皇帝,卻不得不遵從祖制納一批又一批妃子入宮,只爲了爲皇家延綿子嗣,而且他也不願意再看着林卿爲了替他去保全國家利益而一次次將自己置身險境,之前林卿以身犯險被蘇倫劫持去赫赫的事情,他可沒有忘記。
“生在權貴之家,是我們的命數,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麼,只求心安吧!”林卿的聲音中透着一絲疲憊,停頓了一下方纔繼續道:“皇上杖斃慎兒保全獨孤睿的事情,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似乎另有隱情。”
“我也是這麼想的。”獨孤夜眸中閃爍着冰冷的光芒,正色道:“無論是否有隱情,我都不會就此罷手,他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必須要付出代價!”獨孤睿這種狼子野心之輩若不除去,朝廷將永無寧日。
“靜觀其變吧,就算慎兒死了,成聖光總還活着,不過你最好在天牢中加派些人手保護他,免得讓他遭了獨孤睿的毒手。”成聖光是獨孤睿通敵叛國最有力的人證,獨孤睿肯定會想方設法取他的性命。
“不必了。”獨孤夜淡淡一笑,“我就怕他不來。”
“你在天牢中設了埋伏?”林卿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獨孤夜的意思。
“手中有個這麼大的誘餌,不好好利用豈非太可惜了,若是獨孤睿有什麼異常舉動,只能證明他心裡有鬼,若他沒有任何舉動,最後在金殿之上,成聖光也會把他的證據呈送到父皇面前。”成聖光能夠從一個小小的參將,一路晉升到西北總督,心智必定不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留下跟獨孤睿勾結的證據,所以無論怎樣,獨孤睿此次必定在劫難逃!
“有你在,我很放心。”林卿依偎在獨孤夜懷中,輕聲叮囑道:“你體內的毒素纔剛剛排出,身體尚且需要好好休養,這些事情安排下去就好,不要太操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