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景回到了神庭時代的中早期，順流而下。
這時候的神庭，依然還處於較爲平穩的時代。
儘管神權至上，覆蓋萬界，還要超出皇權之上，但萬界生靈基本都能得以安寧。
他目光看着歲月之中，萬界的變遷。
哪怕在黑暗之中，不免也有藏污納垢之事，但大體來說，已經算是盛世景象。
人間帝皇，受命於神，而神權高於一切。
天界的神靈，基本都是先天之神，但凡塵俗世之中，也偶爾有立下功勳者，得以登天，位拜天神。
只是神庭的規則，涇渭分明。
先天神靈的地位，遠勝於後天之神。
準確地說，受賜封的神靈，只是從先天之神的權柄之中分出少許，仍受制於先天之神。
這跟天庭時代大有不同。
“天庭時代，受帝君賜封的神靈，是完全替代了先天神靈的權柄，甚至是奪取了原先屬於先天神靈的權柄。”
“但神庭時代被賜封的這些神靈，都是視作僞神！”
“僞神遍佈於萬界人間，山川河流，城池村鎮，數不勝數，均聽命於天界神庭。”
“目前來看，絕大多數都能恪盡職守，各司其職。”
“只有少數，暗中壓榨生靈，獲取利益。”
李正景看着有些地方，山精野怪受封爲山神河伯之流，強令百姓，送上童男童女，作爲祭品，滿足口腹之慾。
這還只是少數，但隨着歲月長河不斷往下，這樣的事情便越來越多了。
甚至到了後面，包括天神奉命下界，而人間的僞神，竟然堂而皇之地以童男童女作爲美食招待。
直到後來，從神皇處，流出了“香火”之法，一開始諸神對於世人反而優待了許多，到了最後，變成了圈養。
如圈養牛羊一般，迫使世人上供敬拜。
“這裡有個節點！”
船神忽然開口，這般說道。
李正景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這個節點，竟是神皇從天外歸來之後，閉關期間，天公起勢之時。
天界大道生成的神靈，本該漠視世間，順應自然，任由一切發展。
但天公卻因爲萬界逐漸興起的亂象，從而有了不滿之意，她隱約對神皇產生了不滿。
而這個節點，是天公親自幹涉神庭大勢，被神皇悍然轟殺的時候！
——
這一戰比李正景想象中更爲震撼。
神皇是如今諸天萬界的主宰。
天公則是萬界之中最強的天界大道的化身。
這兩位是當今時代之中，地位最高，本領最強的兩尊神靈！
這一場大戰，掀翻了八方，禍及了不少神王。
此前李正景本以爲，神皇至高無上，強大到了萬界之中，沒有一合之敵的地步，強如天公，也必然要被翻手之間鎮殺。
但現在，他發現此戰的詳細真相，與自己在後世之中的認知，並不相同。
他並沒有高估神皇，因爲神皇確實如他想象之中那般強大，甚至比他想象之中，還要更爲強大。
但他低估了天公！
陰天子曾經認爲，天公應是帝境。
但現在李正景發現，天公展現出來的本領，幾乎超出了帝境之上……至少，比後世最爲強大的中宮大帝，還要更強！
——
若是此刻造化古船之上的，是太初之眼，那麼世間一切，都瞞不過她的眼眸。
但是李正景畢竟修爲不足，尚未成就帝境，哪怕凌駕於歲月長河之上，也看不清底下大戰的詳細過程。
他眼中所見，只有大道動盪，風火雷電，遮蔽一切，大戰顯得極爲劇烈，波及各方。
過得許久，這一切終於歸入了平澹。
天公隕落了。
“父神……”
船神卻顯得極爲激動，握緊了拳掌，露出一種飢渴的神情，說道：“有造化天族的本源！”
造化古船，遊走於歲月長河之上，每逢節點，必將現世。
要麼是因爲帝境強者的隕落，致使大道動盪。
要麼是因爲某些特殊的物事，可以形成錨點。
而現在，二者皆有！
天公隕落了，又有天族的本源，吸引着造化古船！
“造化古船的本能，就是吞噬歲月長河之中，諸天萬界之內，一切可以增益的力量……”
船神說道：“如果可以取得本源，可以進一步完善造化古船！”
李正景聽得這話，不由得錯愕道：“造化古船還有繼續完善的餘地？”
船神瘋狂點頭。
但李正景則陷入了思索當中。
此前造化古船，到了神庭時代的中早期，不敢再繼續往前，是因爲有造化天族依然存活於諸天萬界之中……
李正景自覺本領不足，未敢繼續探索更爲久遠的歲月，恐怕抵擋不住造化天族的強行奪船！
隨後，他從那裡，順流而下，漂流下來。
從歲月長河的流逝來推算，距今已過了二三百萬年的歲月。
“造化天族的本源，在於天公隕落之日，出現了？”
李正景命船神停留於此，沒有繼續順流而下。
他不知道在這裡停留了多久，終於發現了端倪。
——
天公似乎早已知曉自己的結局？
她這一戰，隕落在了神皇手中。
造化天族的本源，被神皇獲取了。
李正景站在歲月長河之上，反反覆覆仔細觀看許多遍……對他來說，這個時代，彷彿一個固定的畫面，像是一張巨大的畫，讓他一點一滴，去仔細看得清楚。
神皇殺死了天公，得到了造化天族的本源，眼底的深處，露出了喜色。
或許等待這一日，已有許多年了。
或許此前時機未到而已。
但神皇終於還是出手，殺死了天公，奪取了本源。
“你以爲她將本源贈予你，就能誅殺本皇了？”
“我從來沒有低估神皇，她似乎也沒有。”
“但你仗着造化天族的本源，就敢反抗本皇？”
“萬界大亂，你不能撥亂反正，總該有人要起勢，哪怕必敗，也必要行之……神皇，自我起勢，只是開始，你若不能悔改，後世之中，會陸續誕生出，反抗你的強者。”
“諸天萬界，早已穩固，本皇至高無上，誰欲反抗，誰便身死……”
神皇平澹道：“你是本皇之下，最強大的神靈，連你都滅亡了，誰還敢有反抗之心？”
天公哈哈一笑，就此煙消雲散。
天界的大道，失去了神靈，變成了無主之位。
若今日，神皇選定新神，繼承天公之位，或許就不一樣了。
但是，世間的神靈，後天的僞神，怎有資格，繼承先天真神之位？
何況這是僅次於神皇的位置！
天公之位，自此空懸。
諸天萬界的大道，不知不覺間，已經缺了一個小口。
一切，自此而始。
——
李正景摸着下巴，看向船神，說道：“爲了這一天的赴死，天公似乎已經準備了很久。”
準備了很久，所以天公還是以自己的身死道消，瞞過了神皇。
因爲李正景遍尋諸天萬界，終於看見了，有一道金光，滲入了陰世。
原本掌控諸天萬界的神皇，是可以察覺到的，但是天公的隕落，只是大道缺陷，這也就成了漏網之魚。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蹤，從此之後，諸天萬界的所有一切，再非固定，而凡事皆有一絲變數！
這就是變數！
“盯着那金光的去向……”
李正景這樣說來，神情凝重。
他覺得這道金光，就是這個時代的節點。
造化古船降落，最大的收穫，應該就是掠奪這一道金光。
但他盯着那道金光，進入了陰世之中，過了輪迴之道，忽然停頓住了。
“父神，它隱藏起來了，是天公的後手？”
“應該是的。”李正景想了想，然後說道：“不用找了，放它去。”
“爲什麼？”船神深感不解。
“因爲我沒有把握破解天公的‘瞞天過海’的手段，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天公的死，是打破這一切的開端，讓諸天萬界固定的一切開出了缺口，從此衆生有了更進一步的希望。”
李正景沉聲說道：“天公捨棄了自身，將希望放在了將來，而將來的希望，這道金光至關重要。”
——
接下來的歲月，如李正景此前所想的一般。
天公隕落之後，世間的枷鎖，似乎也被打破了一些。
李正景看見人間之中，有蛇脫胎換骨，成爲了蛟。
自天公隕落之後，諸神不敢造次。
但後來，萬界糜爛，仍有神靈心懷不忍……每隔一段時日，總有神靈進言，可往往都會因觸怒神皇，而遭受懲處。
其中受罰最重的，便是被打滅了神魂，空留了神位。
歲月流淌，隨着隕落的神靈更多，神庭之中，空懸的神位，也就越多。
神靈誕生於世，各司其職，維持萬界秩序運轉，可是逐漸有神位空出來，弊端也就出現了。
神皇似乎察覺到了萬道的缺陷，導致世間出現了變故，有意任命僞神，替代先天真神所空懸的位置。
但此事遭受了諸位先天真神的制止，神庭一片亂象，最後只得作罷。
而也隨着這樣，人間出現了煉氣士。
在此之前，最強壯的人族，能生撕虎豹，已經達到了人身體魄所能達到的巔峰。
但煉氣士展現出來的力量，似乎超越了這個界限！
“人仙……”
李正景低語道：“歷代煉氣士摸索出來的道路，如今最強者，堪比後世的人仙了。”
這尊算得是強大的煉氣士，因爲家鄉深受神權壓迫，憤而出手，打死了人間的山神，驚動了神庭。
然後，這尊堪比人仙的煉氣士，就這樣被殺死了，連魂靈都被湮滅，無法進入輪迴。
而這座人間，億萬生靈，都灰飛煙滅！
神權依然穩固，最強大的煉氣士，也只是如同螻蟻，完全無法撼動神靈的時代。
但歲月依然在流淌。
神靈的力量，依然是固定的，雖然這個時代也出現了香火願力，可以增長本領。
可是，修行的凡人，卻悄然遍佈了各界。
諸天萬界之中，有不知多少個塵世人間，而當冥冥之中的枷鎖被打開之後，煉氣士的誕生已經不可避免。
遙遙虛空，相隔無盡遠的兩個人間，彼此之間不曾有過交流，但卻都誕生了奇才，創造出了法門！
儘管都很粗糙，但卻都能汲取世間靈氣，壯大自身。
這就是最早的仙道！
而時至今日，最爲強大煉氣士，已經堪比後世的掌教級強者，可以匹敵稍弱一些的天神！
但隨着歷代煉氣士被抹殺，後代的修行者，似乎也有意隱藏着自身。
“快要到了……”
李正景忽然這般說道。
“什麼快要到了？”
船神不由得問道。
“真正完善仙道的人。”
李正景沉聲說來。
後世的帝君，應該要誕生了。
帝君是第一個踏破桎梏，褪凡成仙的存在。
她定了仙道的基礎，也引領着後來者，登上了仙道的最高峰。
而接下來，李正景等待着帝君的降生。
他見過當年鼎盛之時的天帝，也見過臨死前的天帝。
但他一直很好奇，早期的帝君，是怎麼一步一步崛起的。
而現在，帝君就要出現了。
可就在此刻，卻聽得船神的聲音再度傳來。
“父神，你看那邊……”
“……”
李正景的目光，從人間之中抽回來，落在了天界。
船神指向的位置，是一尊天神。
太歲星君！
她本身的位階，是神王巔峰的層次，但近些年間，她暗中積蓄了大量的香火願力……得到香火的加持，戰力隱約步入了帝境的級別。
“太歲神王要死了。”
船神說道：“她要起來反抗神皇了。”
李正景皺緊了眉頭。
反抗神皇，必死無疑。
自天公以來，諸神隕落，亡於神皇之手，已經讓更多的神靈，感到了恐懼。
但時至今日，仍然有神靈對當今的時代，感到不滿。
太歲星君顯然要成爲下一個悍不畏死，捨棄永恆壽數，爲萬界秩序發聲的神靈。
但是繼天公之後，她應該是反抗神皇之中，最強大的一位了。
“她在身上銘刻了紋路。”
“什麼紋路？”
“不知道。”船神停頓了下，說道：“但是她身上，發出了跟造化古船相近的氣機。”
“與造化天族相關？”
李正景精神一振，目光凝聚。
卻聽得太歲星君，在神軀之上銘刻紋路，過後嘆了一聲，說道：“天公與本神商議，於她隕落之後三百萬年，再由本神起勢，爲萬界發聲，寧死不悔！”
她擡起頭來，低語道：“歲月長河之上，若當真有着傳說之中的存在，那麼便請你，在本神隕落之後，降臨此世，吸引神皇的目光……此舉當福澤後世，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