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五境之上的那層紙一旦被捅破，此刻的修行者爆發出來的境界不能用強大來形容，應該用偉大來表述。
感受到雲層中的那股燦爛到極致的光輝自蒼穹落下，書院的二師兄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往後一步，便是敬畏。
神力天賜，這種情形若是出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那人或許會因爲遲疑，興奮等等情緒而茫然失措，
極有可能被這股無比強大的力量衝擊成一個白癡。
但是，衛光明不同，在很久以前，他曾經獲得過這股不屬於人間的力量，
所以，他很清楚，該如何接受這股力量，並且使用它、
雙手自胸前緩緩攤開，蒼老的身體毫無保留的向外敞開，他的肉體包括他的心靈，都無可保留的奉獻給了昊天。
下一刻，衛光明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即將黯淡至熄滅的昊天神輝陡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光明重新降臨，牢牢的將瀕臨破碎的空間再度填實，並且逐漸牢固。
顏瑟以超越五境的強大符意將空間割裂，衛光明卻以天降神力將空間再度穩固，兩人的戰鬥頓時陷入了僵局。
符道是人類自我掌握的力量，是屬於這個世界最深層的規律，
天啓是昊天賜下的無上神輝，代表着昊天的意志。
兩道超過規則的力量於此間相會，不斷交纏着，
山崖間一切，甚至連那些堅固的崖石都開始迸發出劇烈的光線，進而崩塌，
任何堅固的物體，在此刻都隱隱有一絲即將融化的跡象。
“精彩，果然精彩。”龍驍讚了一句，臉上難得出現一絲凝重的神情，右手並指，在身前極速顫動着。
最後一點落下，龍驍身前一道樊籠瞬間成形，將他跟桑桑隔絕於光明之外。
那股超越五境的力量碰到這道樊籠之時，光線竟然無法滲入其中。
桑桑的目光落在龍驍的身上，眉宇間泛起了一絲疑惑。
“嘭”的一聲悶響，一道燦爛的光線如同煙花盛開，於此間猛然綻放，
璀璨的光芒很快落下，光明與線條盡數歸於虛無，
桑桑看着那些煙花燦爛盛開，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然後，又再睜開，眼眸之中頓時出現了一絲晶瑩的光輝。
山崖前的兩位老人此刻終於變成跟普通老人一般，身子佝僂，神情萎靡。
崖間風雪一吹，兩人隨即同時咳嗽起來。
衛光明看向樊籠裡的那個小黑丫頭，眸中晶瑩之色頓時大放。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嘆道：“原以爲你遇見我，是你的機緣。”
“此刻，我才知道，原來，我遇見你，纔是我的機緣。”
顏瑟走到涯畔，望向自己默默守護多年的長安城，揚起手，畫出兩道線條，感慨的說道：“我也看見一道強大的符，”
“一筆落向東，一筆落向西，最終於此間相會。”
衛光明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嘆道：“長安，果然神奇。”
顏瑟笑着擺了擺手，道：“都到了這一刻，你還沒看透嗎？”
“這個世界，終究不屬於你我，即便是再強，也是他們的世界。”
說道他們這兩個字的時候，顏瑟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桑桑、
“原來，你也看懂了。”光明與符意的對戰，兩人都看到了一些不可知的畫面。
顏瑟看到了未來，衛光明看到的，卻是過去。
曾經他看到的那個黑夜的影子，其實是自己的機緣，並不是那個生而知之的少年，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爲什麼，他會來長安，爲什麼，他會遇見桑桑。
原來，很多東西，一早就已經註定了。
山間微風吹過兩個老人的身影，兩具蒼老的身體瞬間化爲飛灰，消失在眼前。
崖畔那抹明亮的光線還在持續散發着驚人的光明。
龍驍看向那個小黑丫頭，平靜的問道：“爲什麼？”
桑桑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寒冷的色彩，沒有絲毫情緒。
淡淡的說道：“他們已經看到了他們想看到的一切，當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哪怕是我最虔誠的信徒也不例外。”
龍驍沉默了片刻，道：“所以說，你們這些神都是一個德行，”
“自詡爲公平，其實根本就是冷酷。”
“你的頭髮是黑的，臉是黑的，身體是黑的，就連心也是黑的。”
“我不明白，這樣的你，何來光明可言。”
桑桑微諷道：“你跟我說光明。”
“我看了你很久，你身上至少聚集了四種不同力量，”
“這些力量何曾是光明的，”
“難道，直到此刻你還不明白，光明從來不是仁慈，它所需要的，只是讓人畏懼。”
“這是我創造的世界，所有人都是滋養我強大的養分，”
龍驍呵呵一笑，道：“所以，纔會有永夜，纔會有萬物凋零。”
“你把所有的信仰都變成滋養你強大的養分，貪婪的吸收着一切。”
“這個世界裡的人就像韭菜一般，每隔一段時間，你就來收割一次。”
“難道，你就不怕有些韭菜太過強大，會生長到你無法毀滅的程度，直到把天捅個窟窿。”
桑桑淡淡的說道：“許多年前，曾有個人想這樣做，結果，我把他轟成了齏粉。”
“韭菜終歸是韭菜，就算長的再高大一些，依舊是一顆高大些的韭菜，”
“只不過在割他的時候費點力罷了。”
“但是，你不一樣，”桑桑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你從哪裡來我不管，我只希望你儘快離開這個不屬於你的世界，”
“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你。”
龍驍微微一怔，失笑道：“原來，你在害怕。”
“害怕，”桑桑搖頭道：“我從來不會有這種情緒，我只是懶得算計而已。”
“畢竟，這個很費力的。”
“想讓我離開，”龍驍揮了揮手，道：“那你可得要好好算計算計了。”
“不跟你說了，我先去看一看那座陣法。”
“還真是，執迷不悟...”桑桑看着那道遠去的身形，低低的嘆了一句！
然後，她伸出兩隻黝黑的手臂，認真看了看，嘆道：“果然很黑！！”
說完這句話，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的眼睛睜開，眉宇間透露着濃濃的迷惘之色，
龍驍，顏瑟，衛光明，所有人都不見了！
眼前只有兩捧雪白的骨灰，落在涯畔，至於這所有的一切是何時發生的，她根本不記得。
最後的記憶，她只看到一抹劇烈的光芒綻放，之後，她便忘記了所發生的事情。
看着那兩道雪白的骨灰，桑桑涌起一股悲傷的情緒，吃力的搬着兩個酒甕，蹲到兩抹骨灰面前，
一捧，一捧，將眼前的骨灰裝入罈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