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至攬月和葉肖商議好一些起事的細節時,日已過午。
帳外卻有士兵報道:“主管糧草的囤長求見。”
葉肖端坐上座,沉聲的道了一句:“叫。”
囤長四十上下年紀,一張黝黑的面上此時完全都是焦急之色。
“稟裕王,長公主,京城中押運來的糧草在途中被一幫不知道哪裡的反賊所劫,現如今軍中
糧草告急,不少士兵都已人心惶惶了。”
葉肖面色一沉。
京城中補給過來的糧草,歷來便是重兵押運,又豈會被一幫不知道哪裡的反賊給劫了?
若是在以往,他也必然會相信。可是現如今,他卻不得不懷疑,這中間會是有什麼貓膩了。
再偏頭去看他阿姐,她果然是脣角在微微的冷笑着。
大哥這是,迫不及待的就要下手了麼?
於是攬月就問道:“軍中糧草還夠幾日之需?”
那囤長卻是躊躇着,可是面對攬月那冰冷的目光,他最後還是垂着頭低聲的道:“不敢欺瞞長公主和裕王,軍中現下所有的糧草,只夠三日所需了。”
攬月揮袖,示意他退下。而後便對葉肖冷笑道:“大哥這麼快的就要對你出手了。如果不出我所料,這幾日追究你罪責的聖旨就該到了。這糧草被劫的罪名,若是硬要落到你頭上,你也不能不接着。”
葉肖的眼神暗了一暗:“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更不能坐以待斃了。”
攬月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卻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現如今軍中糧草只夠三日所需,若是此時起兵,糧草不夠,後期如何走下去?”
葉肖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去,不帶任何情緒的就道:“放兵搶城。而後再隨便找幾個人來做替罪羊就是。”
而李翊那邊,他帶了雲蘅離開了大帳之後,一路疾行,根本就沒有做半分的停留。
心中一直如同有塊石頭壓着一般的沉悶。
攬月的到來,讓他瞬間就覺得,這冀州怕不是就要變天了。
而云蘅被他握着手一路牽着前行,冷眼看着他面色沉靜,一言不語,只道他是因爲今日見到了那個攬月,所以這才一反常態而已。
所以她就忽然停下了腳步,任由李翊怎麼拉着她,她就是不往前再走一步。
“阿蘅?”李翊只能停了下來,轉身面對着她,用詢問的口氣喚着她的名字。
雲蘅一時真是氣惱不已。
難道此時不應該是他自己主動的告知她,他和攬月之間到底是怎麼認識的,最後是怎麼分離的,甚至是他和攬月之間到底是有情無情?
但根據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壓根就沒有這個主動的意思啊。
雲蘅就只要主動的問了出來:“師父,你和那個攬月公主,到底是什麼關係?”
李翊聞言,不由的就笑了出來。
雲蘅就有幾分惱了,氣沖沖的望着他。
這時候你還好意思笑?看我吃醋就這麼高興嗎?
他伸手,撫上了她的頭。
其實中間雲蘅是有躲閃過的,可是無論她怎麼偏頭,李翊的手總會是準確無誤的撫上了她的頭頂,她無法,最後也只有氣鼓鼓的看着他。
李翊眸間的笑意不由的就深了。
微微的俯下了身子,他看着她的雙眼,輕聲的道:“我對攬月,壓根就談不上認識。不過十年前,我在京城之時,偶然相識罷了。那時她纏着我,讓我收她爲徒,我也是沒有答應。阿蘅,我李翊這二十八年來,自始至終,只爲了你動心過。其他的女子,我壓根就沒有正眼看過。”
“真的?”
雲蘅聽得他如此說,雖是心中一時之間美的都快要冒泡了,但面上還是裝着着惱的樣子問着。
李翊只笑的雙眼都有些微眯了起來。
放在她頭上的手又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頭髮,他更湊近了幾分過來,在她的耳邊低聲的道:“真的。如何,這下子小壞蛋該不會再吃醋了吧?”
聽到他如此曖-昧的在她的耳旁說着他在牀上時對她的暱稱,雲蘅的臉不由的就紅了。
李翊直起身來,一眼就看到她桃腮帶赤,杏眼含水,偏偏又含嗔帶羞了的瞪了他一眼,此間風情,已足以將他淹沒。
一個沒忍住,手便撫上了她柔滑的臉頰,他的聲音一時也壓的更低。
“阿蘅。”
“嗯?”
雲蘅被他這麼一喚,心中漾了一漾,說出來的話不由的便也有幾分顫了起來。
哪知道李翊接下來說的卻是:“近日冀州可能會不太平,你無事便不要出去,只在我的帳篷中待着。”
這真是,大煞風景啊。
雲蘅胸腔中的那一顆旖旎之心瞬間迴歸正位,但還是問了一句:“那師父你呢?”
李翊的雙手輕輕的在她的臉頰上摩挲着,說出來的話依然是低的似乎在引-誘她一般。
“這幾日我會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然後就帶你離開此處,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平平淡淡的過着日子,好不好?”
好固然是好。只是師父,這麼正經的話你又何必用了這種曖-昧的語氣說出來?
雲蘅滿頭黑線。
接下來的一兩日,李翊果真是很忙。經常的是白日裡見不到他的身影,晚間很晚纔會見到他回來。而云蘅也聽了他的話,幾乎便是足不出戶。
第三日,她在帳中待的實在是有些無聊,想起有好些日子沒有到伙房去了,趁着今日外面天氣很好,不如便去伙房裡看看王大廚和李永祥他們去。
及至等到她到了伙房裡,卻只見到李永祥正坐在那裡垂頭嘆氣。
雲蘅好奇的靠近了他,問道:“李二哥,怎麼了?”
要知道李永祥從來就是個整天將笑容掛在臉上的人,像這樣愁眉苦臉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李永祥先是被嚇了一跳,而後一擡頭見是她,便道:“阿蘅,原來是你啊。倒嚇我一跳。”
雲蘅笑着推了他的肩膀一下:“不然你以爲是誰?你還沒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愁眉苦臉的呢?”
李永祥見問,立即開始大倒苦水了。
“阿蘅你可別往其他地方說去。我告訴你啊,這軍中的糧草都不夠用了,只怕現在糧倉中都已經見底了。你說,這讓我們伙房裡的人怎麼辦?還不能出去說,只能自己擔了這個罪名。”
雲蘅不由的就吃了一驚。
她那個小廚房,歷來就有將軍大人所特別供給的菜蔬。而她和李翊也不是那種揮霍無度的人,所以小廚房裡的糧食實際上倒是存儲了不少,是以她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但軍中無糧,這麼多的士兵,怕不是很快就會有譁動。
她如此這般的問了出來,倒引得李永祥更加開始傾訴了。
“若知是這樣倒也罷了。可昨夜王廚悄悄的跟我說,他聽說,京城中運來的糧草被人中途給劫了,他懷疑這是有人暗中搞鬼。而且這一兩日以來,冀州城裡的士兵就跟瘋了似的,挨家挨戶的就開始搶糧食和財物。有人報了上去時,但上頭的人竟然是不聞不問。而且昨晚王大力還偷偷的遣人來告知我們,近期有變,讓我們謹慎下。所以你看,我現在基本都不敢出門了。就怕一出門,不定的就有什麼禍事落到了我頭上。”
雲蘅此時心中更驚。
因四處望了一望,不見王大廚,趕忙就問了一聲:“王廚呢?他去哪裡了?”
李永祥扒拉着頭髮:“他剛剛被裕王叫去了。說是叫他去問話,結果是到了這會還沒回來。我不敢出去看,也不敢出去問,只能等在這裡乾着急。”
雲蘅心中瞬間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只驚嚇的面色發白,瞬間就起身站了起來。
李永祥擡頭望着她,猶自不解的問着她:“阿蘅你怎麼了?怎麼臉色忽然這樣的難看?”
雲蘅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她心中的那個預感。其實就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舉得她一定是魔怔了。葉肖怎麼可能會幹出這種事來?
可胸腔中的那顆心還是在狂亂的跳動着。她一時之間語聲發顫,而且說出來的話也是渾身不成句。
“李,李二哥,王廚他,他,我們快出去看看。快!”
李永祥還是呆呆的擡頭看着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要站了起來。最後還是被雲蘅的那一聲斷喝,嚇的猛然的就站了起來。
“阿蘅,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雲蘅此時卻是顧不上再來跟他解釋了,只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扯着他就往外跑。
慌亂之中,她的力氣很大,只扯的李永祥一路踉踉蹌蹌的只能跟着她跑。
這般跑的一會,尚未跑到葉肖的大帳外,就已經聽到周邊的士兵在胡亂的說道:“伙房裡的王大廚貪污了糧草,爲掩蓋罪行,更是鼓動士兵入城搶劫,騷擾居民。現已被裕王和攬月長公主發現他的罪行。爲以儆效尤,已經將王大廚梟首,頭顱掛於大帳前的桅杆上,屍首丟擲與亂墳崗處。往後若再發現此事,定殺不饒。”
雲蘅和李永祥一時都呆立在原地。
擡頭望了過去時,王大廚的頭確實是被高高的掛在了那根桅杆上。
往日那笑容可掬的一張臉,此時卻是頭髮散亂,滿臉血污。
想起自己剛到這軍營的時候,他端了一大盆的白麪饅頭過來,溫和的笑着說着,往後咱這別的沒有,饅頭管夠的樣子,再看看此時被掛在桅杆上的人頭,雲蘅霎時就覺得心中似是有千百根的鋼針在扎着她。
雙目血紅,她大踏步的邁步上前,就要去找葉肖。
但卻被李永祥給死死的攔腰抱住了。
“阿蘅,阿蘅,”他的聲音聽上去是顫的,更是夾帶着哭音,“不能過去。不能過去。”
雲蘅咬牙回頭,面上盡是淚水:“你明知道王廚根本就幹不出他們口中所說的事來。他不過就是爲別人背了黑鍋而已,難道你就要眼睜睜的看着他死的這麼冤枉嗎?”
李永祥哭了。明明比她長的還高大無數的人,此時哭起來卻像是個無措的小孩。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阿蘅,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他們既然想要王廚死,那就有的是藉口。你就是這般貿然的去找了他們,又有什麼用?說不定的就是白白的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雲蘅心中又驚又痛。她明知道李永祥此時所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可是她就是不能接受。
葉肖啊。那個永遠在她面前嬉皮笑臉的葉肖,會爲了讓她給他做喜歡吃的麪食,各種賣萌,還會爲了讓自己嫁給她,天天在她耳邊絮叨着的葉肖,怎麼現在就成了這樣?
雲蘅一時之間只覺得心臟都抽的痛。
她無奈的蹲下了身來,掩面痛哭出聲。
而最後,當她終於拖着虛脫的快要站不住的身子回到李翊的帳篷時,尚未走近,就聽到了裡面有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
原本打算直接撩開了門簾子就走進去的。可忽然,她聽到了有一個人的口中說到了她的名字,而且還甚是不客氣,所以她就停下了要去撩簾子的手。
那人說的是:“雲蘅何在?我今日就要帶了她去青州見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