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長鞭,在空中劃了一個長長的弧形,然後朝着諸葛英武揮去,而那個揮鞭的少年,嘴裡猶在咒罵着:“真是好大的狗膽啊——你還敢坐在那裡,快點滾下馬車,跪下來給少爺磕頭賠罪……”
諸葛英武手中的暗器扣起,可是,他的人卻彷彿是害怕一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將右手的手肘揮起,明裡,是想擋住那個的少年揮起的鞭子,暗地裡,卻是要在遮人耳目的情況之下,將手中的暗器發出。
然而揮動的長鞭,卻被生生地止住了。只見一道路劍光“哧哧”幾聲劃破長空,揮動輕舞之間,那條黑色的長鞭,已經寸寸碎開,彷彿汀上水花一般地,跌落在地。
諸葛英武微微地愣了一下,陶心然微微地愣了一下,忽然之間,一個脆生生的,卻略顯沙啞的聲音在人後緩緩地響起:“鞭子不是向人揮的,而是用來策馬的——莫非你的眼睛有問題麼?”
看到這個如此囂張跋扈的少年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官道上欺負過往的行人,已經馬車和行人正在圍觀,此時,圍觀的人散開了一條路,露出了一個站在人後的,身着淺衣的女子。
那個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她生得明眸皓齒,姿容過人,遠來的風,吹動她的衣袂,就彷彿是一朵正停留在原野上的蝴蝶一般,翩翩欲飛。
那個女子,正慢慢地還劍入鞘,此時,慢慢地朝着那個只舉着鞭梢的少年,一雙彷彿冰水浸過一般的冷冷的眸子裡面,不是如水般的柔情,全部都是令人感到心驚的冰寒之氣。
那樣的一個女子,乍一出現,就令人眼前一亮,那感覺就彷彿是三月的明庶風一般,如水般的明麗和英氣之間,微微地透着一種奇異的滄桑。那感覺,雖然肅殺冷漠,可是,卻不得不否認,相當的吸引人——
“你……你是誰?竟然敢擋本少爺的路?”看到自己的鞭子在一舉之間,就被這女子打落了,少年微微地一愣,不由地勒馬倒退兩步,色茬內苒地喝道:“難道你不知道得罪本少爺的下場嗎?”
囂張習慣了的富家少爺,自然不會將一個花瓶般的女孩子放在眼裡,即便是這個女孩子的手上,有着令人震懾的力量。所以,甚至是忘記了剛剛的那一鞭子,那個富家少爺坐在馬背上,還不忘記對這個自動送上門來的美女,調戲一番——
“這麼漂亮的一個可人兒,怎麼動不動就要揮鞭子呢?走走走,跟本少爺回去,有的你吃香了,喝辣的,哪用得找和這些個骯髒的漢子們混在一起,餐風宿露的……”
一邊說,馬背上的紈絝子弟眼裡閃着光,臉上邪邪地笑着,對着那個明麗如薔薇花一般的女子,伸出了手……
然而,那個女子的身影巋然不動。她看也不看男子伸出的手,只是望着他,用陰寒至極的聲音說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你最好趁着本姑娘還沒有發火之前,即刻下馬,向這個趕車的小哥陪罪……”那女子的聲音甚是冷淡,隱隱約約地帶着令人心驚的震懾力。她的話,甚至不是一次性說完的,冷冷地說了一半,手中的鞭子輕輕一晃,絳脣之中已經開始報數:“我只數到三……”
女子根本就不願意說一個字的廢話,她的聲音一落,就立馬數道:“一……”
“你……你敢……”看到那女子竟然動了真格的,那少年隱隱有些心驚,然而,左右看看那些望着自己的諷刺無比的眼神,驀然發現這個女子原不是他以往所碰到的那些花瓶一般的女子——這個女子,有着鋒利如利刃的眼神,有着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戾氣,而這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子弟甚至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子,必定會言出必踐,說到做到……
背後驀地冒出一股寒氣,紈絝子弟左右望望,看到自己的狗腿子們還是沒有跟上來,忽然之間想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古訓,紈絝子弟的眼神一轉,決定效仿古人的三十六計之“走爲上……”
他還不信了,自己胯下的這匹馬,是一匹百年難得一見的良駒,雖然不是日行千里,可是,若真飛奔起來,倒也並非尋常的馬匹可以匹敵——更何況,他看清楚了,那個女子的馬匹正在隨從的手裡,一看就是經過長途跋涉的疲馬——那樣的馬,不但和自己的良駒不能相提並論,即便是尋常馬匹,都難以企及……
一念起,百念轉,紈絝子弟眼珠一轉,左右看了看,還不等那個女子的三個數數完,他忽然用力一勒馬繮,奔馬急嘶,驀地一個揚蹄,就要轉身飛馳而去。
可是,女子的手比他更快,只見一道淺色的衣衫一閃,黑色的長鞭在半空中呼嘯而過,只聽“啪”的一聲音,長長的鞭梢就捲住了那個紈絝子弟的脖子,就將他生生地從馬匹上拉了下來——
無人策驅的奔馬,從人們讓出一道路上,急奔而出,可是,那個片刻之前還囂張得不可一世的紈絝子弟,已經被勒緊脖子,以極其狼狽的姿勢,翻滾着從急馳的馬背上跌落下來。
漫天的塵埃,彷彿煙霧陣陣,紈絝子弟一手抓緊馬鞭,以極其狼狽的方式站起身來,還來不及說什麼,那女子纖手一揮,再一揚,那被綁縛得緊緊的紈絝子弟就被生生的揪了過來。
一看到少年落地,那女子纖眉一擰,清亮如電有眸子裡殺氣橫生。她望着那個招搖過市的紈絝子弟,眸子裡流露出深惡痛絕我憎惡出來。一個揚眉之間,一手收緊鞭梢,另外一隻手已經伸了出來——那看似隨手劈出的一掌,竟然是蘊含了十成的真氣——彷彿要將所有的惡氣都出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一般,她這一掌,竟然是想要了這個紈絝子弟的賤——命……
掌風如電,帶着十成的勁力,年輕的女子咬緊牙關,大有不將這個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斃於掌下,誓不罷休。
眼看着如此凌厲的掌風橫空而來,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熱的紈絝子弟頓時嚇呆住了。他愣愣地站着,就連那掌直劈到了自己的頭頂,仍然一副懵然不知的樣子,甚至連躲避都忘記了……
然而,有一隻手,更快地從女子的身後伸出,一手扶住了女子的手腕。凌厲的掌風散去,是年輕的女子的滿含着恨意的,冷若冰霜的眸子。
一直站在女子身後的中年男子握住了年輕的女子的手腕,衝她搖了搖頭,給了這女子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看到那女子的眸光仍舊冷漠如冰,可是,眸子裡的神采,卻在不停地變幻着,彷彿在做着理智和情感的最後抉擇。看到女子遲疑不決。那個中年男子握緊女子手中的長鞭,用力地一抖,冷冷地說了句:“跪下,賠罪,然後,滾……”
女子的手,終於放下了,彷彿接受了那中年男子的勸解。只是,她的微微地閃着恨意的眸子裡,彷彿有什麼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那是一種痛恨,她在痛恨自己,看到惡行橫行於天下,卻始終都沒有辦法拒絕的無奈,還有痛楚。
冷如閃電的眸子閃了閃,逆着光的眸子裡,隱隱隱約約有淚光在閃,可是,她很快就止住了——也接受了那男子的勸解,身子向後一閃,指着前方,冷冷地說了句:“磕頭,賠罪,然後,給本姑娘滾……”
行家一伸手,便知道有沒有,紈絝子弟也是一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主兒,一看女子的身手,以及瞬間爆發出來的戾氣以及殺氣,就知道自己遇到了極其難纏的主兒,不要說是自己的那一幫手下,看這架勢,即便是爹爹身邊最厲害的打手來了,都怕不是這一幫人的對手……
於是,還知道能屈能伸的男子極其狼狽地爬起身來,深知道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的他。倒是並不含糊地照着女子的要求,一一來過。他先是恭敬地對着諸葛英武和馬車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然後說着請原諒的之類的話,這才一邊望着那個殺神般的女子,一縮頭縮尾地向前走去……哼,好漢不吃眼前虧,假以時日,若是這女子落到了自己的手上,那麼,他就會讓她知道,馬王爺究竟生了幾隻眼,什麼才叫生不如死……
女子冷着臉,望着那個男子極其狼狽地而去,卻抿緊了脣,卻一言不發。然後,她也不等諸葛英武道謝,只是身子一轉,就慢慢騰騰地走出人羣,向着遠方走去。
這邊,諸葛英武在看到那女子時,眸子竟然微微地凝了一下。他將手中的暗器收起,在轉過頭來時,望着仍然露出半張臉的陶心然,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同時都浮上一抹疑問:這個女子,不就是顧兮若麼?時別幾月,怎麼會在這裡相見?
而看她的宇眉之間,青澀退去,一種說不出的悲憤滄桑的感覺由內而外,這些,都代表着這個女子,在這幾個月中,曾經經歷過非常的重大的變故,這才導致了她的從身到心的蛻變。
暗暗地留了留神,陶心然卻沒有再說什麼,她望着諸葛英武,示意向對方道謝,然後離去。
要知道,他鄉遇故人,本來是要敘舊談心的,可是,此時的陶心然,自己都是喬裝而行,所以,也不方便對顧兮若有過多的交集,可是,最簡單的道謝,卻也無傷大雅。
當然了,此時的陶心然並不知道,她此次的和顧兮若的一見,亦是此後的最後一次……
事實上,顧兮若一行,是剛剛從關外歸來,先是葬了亡父,然後要趕赴京城,去赴一個必死之約——而在此後的不久,在一場震驚天下的刺殺之中,那個曾經將一腔真情錯付,曾經經歷百劫的女子,最終在利刃之下,含笑死去……
如果說,愛的代價是要付出一生的時光,那麼,恨的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不死不休——
他年逢君陽關道,春風一笑馬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