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對侯爺一直是避之不及的態度,但身在侯府,應召前去也是無可奈何。
路上,阿莫已經前前後後將藉口理由通通想了一遍,不管是手臂上的傷還是婚事,都還能應付。可誰料,進了書房,侯爺卻沒提這些。
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書房不必點燈也足夠明亮,但隱在暗處的侯爺卻讓阿莫依舊難以分辨他的神情。
“你來了。”平靜的一句話,與身後合上的房門重合在一起,阿莫竟生起了絲不安。
“侯爺喚我前來,所謂何事?”其實阿莫並不想問,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掉頭就走,面前這位侯爺,本就和她不是一個世界,若非兒時印象深刻的血玲瓏之謎,若非此刻吳名重傷在身,她早就易容改裝走人,小小一個侯府,能困得住誰。
侯爺一步一步緩緩走出陰影,臉上不露絲毫情緒,讓人揣摩不出他的心思,阿莫以不變應萬變,靜等片刻,只聽他沉穩開口試探。
阿莫心驚,卻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一場交談,汗溼衣衫。
而就在這兩人周旋之際,槿園某屋前,潘凌雲正欲敲門,卻聽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小聲說道:“先生是來找莫姑娘的嗎?”
凌雲側過身,見身後不遠處一位侍女正看着自己,於是露出溫和的笑容道:“正是。”
女子臉頰染紅,微低了頭道:“莫姑娘剛被侯爺請去書房,不在屋裡。”
凌雲皺眉,隱約覺得不安,但他稍作思考,還是隨和說道:“那在下在屋裡等她回來便是。”
“這……”女子隱約覺得不妥,但想到他們已有婚約,也非逾越,便忍住轉了話題道:“先生,奴婢爲您沏壺熱茶可好?”
凌雲轉回頭看着緊閉的房門,若有所思,突然,他回過神來,微笑着婉拒道:“多謝姑娘好意,不必麻煩了,在下進屋稍歇片刻即可。姑娘去忙自己的事吧,在下這邊不必照顧。”
“是……”女子雖覺不捨,卻也無理由再留,偷偷擡頭看了潘凌雲一眼,作禮退下。
凌雲直到四周再無人跡,才推門進屋,又迅速轉身合上了門。
“那麼緊張幹什麼?”一個懶懶的聲音在凌雲身後響起,凌雲臉上慍怒,轉身便道:“若不是你,阿莫何需百般遮掩,甚至自傷!”
“咦,你已經知道了?”吳名斜靠牀沿,故作輕鬆的問道。
凌雲只覺得滿肚子的火都在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燒騰起來,若不是這個人,阿莫不會離開平安縣,更不會受傷,若不是這個人,阿莫怎會提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賭約,又隻身闖進豪門深院,都是這個男人,他的出現,才讓阿莫變了……甚至現在,他居然還坐在阿莫的牀上,一副屋子主人的樣子,凌雲強忍怒氣道:“你既然失敗,阿莫也不喜歡你,何必再留在此,早早鬆手,皆大歡喜!”
“期限未到,怎言失敗呢?書生你氣糊塗了?”吳名好整以暇的看着凌雲,一派輕鬆說道。
凌雲深吸了口氣,大步走近,瞪着吳名道:“一廂情願也該適可而止,阿莫不懂男女之情,你死死糾纏,不覺厚顏?”
吳名上下打量了凌雲一番,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喜歡阿莫,所以才假借名義說她是你未婚妻,嗯?”
凌雲漲紅了臉,拂袖道:“在下傾慕阿莫,端的是堂堂正正,當日也是事態所迫,情不得已,豈像你這般厚顏無恥,糾纏不清!”
“我與阿莫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對視的兩人一個怒火正盛,一個也被激出了少許火氣,奈何一個是斯文書生,一個重傷在身,相瞪之下,卻無人動手。
而就在此時,屋門打開,一個古怪的聲音反手合門後響起:“你們,這是在幹嘛?”
“阿莫?”
“阿莫!”
異口同聲的呼喚讓阿莫更加狐疑,她打量了兩人的神情,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遞給凌雲道:“你先看着,我瞧名頭寫的是你的名字,順手從書房拿來了。”
凌雲愣愣接過,卻見阿莫走向牀沿,彎下腰扯開吳名衣襟,檢查了番後,語帶不快道:“不是讓你別亂動,不想活了是不是?”
“一身冷汗,出什麼事了?”吳名沒有解釋阿莫前腳出門,安源後腳便進屋搜查之事,平靜的轉了話題關心道。
阿莫停下手,擡頭瞪了吳名一眼,不爽道:“還能有什麼事,那位侯爺,推遲去京了!”
“推遲,爲什麼?”凌雲此刻已看完信,聽見阿莫這句話,立刻打斷道。
“還不就是那個寶貝血玲瓏,這位侯爺當真是奇怪的很,我看他這輩子就在乎兩件事,一件是御賜的血玲瓏,還有一件就是他那比誰都要緊的妹妹,連娶老婆,都爲了選個他妹妹中意的,真是個怪胎!”阿莫憤憤不已,失了言仍未察覺。
吳名一翻白眼,暗叫糟糕,果然見凌雲是眼露震驚之色,再看阿莫,神色依舊不平,完全沒注意自己的話。吳名還沒來得及岔開話題,就聽凌雲難以置信的開口確認道:“你的意思是,侯爺向你提親了?”
阿莫這次醒悟過來,暗道糟糕,吳名上回因她說漏了嘴知道事實,書生這兒她可還是一直瞞着,這回麻煩了,但面上卻佯作不解道:“書生你說什麼,開什麼玩笑,他侯爺不是以爲我們是有婚約的麼?”
凌雲嘆了口氣,舉起手裡的信札晃了晃,苦笑道:“阿莫,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瞞得了別人,瞞得了一起生活多年的兄弟麼!”這一句別人,說得尤爲清晰,暗指了誰,在場的男人心知肚明,不過吳名也不計較,樂得靠在牀沿聽他繼續說。
“淮南侯想必不是第一次提議了吧,之前邀我上京我就奇怪,現在想來不過是防備我的舉動。他推遲去京,扣下信件,正是怕我先上了京與太子交好,到時候我以婚約爲名,他便無法強權行事。阿莫,你好生糊塗,你不說出來,置你我的……情誼於何地!”凌雲一臉心痛之情,惹得阿莫心有愧疚。
阿莫撓了撓頭,低了聲音小聲辯解道:“我以爲拒絕了就沒事了,哪料到這個侯爺偏執的厲害,書生,你別這麼說,我就是在乎兄弟之情,纔不想你爲我擔心。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我們改裝易容走人,任憑侯爺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得到。”
“就是,書生你何必大驚小怪,阿莫自有分寸。”吳名微笑着煽風點火,面上是一點也不擔心,卻不知阿莫聽到此話,心中略微不爽了少許。
凌雲刻意忽略了吳名的挑釁,他只一臉不忍的凝視阿莫,解釋道:“阿莫,我只是不想你以後被這淮南侯的事弄得束手束腳,哪怕是一點點的不自由,凌雲也不想見到,你懂嗎?”
“書生你……”阿莫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書生。
凌雲強自微笑的揚了揚手上的信件道:“你拿了信的事,恐怕沒多久就會發現,一會兒我便留書離開,直接去京,只要我先見到太子,淮南侯便不敢輕舉妄動。”
“愛去便去,哪裡那麼多廢話。”吳名見阿莫神色不佳,越發不喜書生,不耐煩的打斷道。
阿莫扭過頭,喝道:“閉嘴。”又轉回頭,神色緩和下來,看着凌雲欣慰的點了點頭道:“也好,當年我救你時就知你和別人不同,此番去京,威脅侯爺是小,能得人賞識,大展抱負才是正事。書生,別讓我失望!”
凌雲牽強的笑容終究堅持不住,他低下頭,用力的點了點,空着的左手掩在袖中死死捏成拳,沉聲道:“能得阿莫青睞,不管日後仕途如何,書生都會銘記在心。阿莫……謝謝你,如果……有朝一日,你發生了什麼事,書生就是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
阿莫莞爾一笑道:“說什麼渾話呢,快些準備吧!”
凌雲復又擡起頭,與吳名對視一眼,卻發現複雜的情緒再多,此刻當着阿莫的面竟一句也說不出。他剛纔是親眼見了阿莫對吳名的態度,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又豈還會以爲阿莫是無動於衷……命該如此,緣分終是與他擦肩而過,他很想灑脫的說一句“罷了”來了結這場單戀,卻發現,自己遠不如想象的放得下。
“一句再見,就得這麼扭扭捏捏依依不捨才肯作罷麼!若是如此,你在官場將會如何,阿莫也不用期待了。”吳名懶懶的斜眼看了下凌雲,不冷不熱的打斷了作別前的沉默。
阿莫不快的回瞪吳名,正想喝斥幾句,卻聽凌雲輕輕嘆了口氣,好似解脫般的說道:“罷了,的確該作罷了,阿莫,吳名,書生在這裡拜別兩位,他日有緣,再見。”
阿莫看着凌雲轉身而去,那落寞的背影,竟覺得心中悵然莫名,但還未感觸多深,就聽見身後欠扁的聲音懶洋洋的響起:“喂,人都走了,還看什麼,這裡的重傷患還指賴你救命呢!”
阿莫難得的悵惘心情瞬間被扭轉,她扭過頭,橫了吳名一眼,一手叉腰怒指道:“剛纔的帳還沒跟你算呢,若不老實交代清楚,你莫大爺救豬救狗也不會再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