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蝶翻着奏摺式的冊子，“十姐，您大婚的日子定在乙巳年己丑月戊午日……”
“說人話！”
“哦，這一天是西曆一八四六年一月二十七日，我天朝的正月初一，也就是春節，最最上佳的黃道吉日。”任小蝶伸出雙手，豎起大拇指，“咱們一邊辦婚事，一邊過新年，正是兩全其美，雙喜臨門。”
姬傲劍點頭，“這日子選得還不錯。”
姬靈星問，“既然是過年，有準備煙花嗎？”
“九姐你放心。”任小蝶趕緊道，“煙花爆竹早已大批備下，從初一放到元宵都夠了，而且我通過外交協調，還聯繫了英國陸軍的兩個炮兵團，結婚那天專門過來放禮炮。”
“有必要準備這麼多嗎？”
“要的，這就是排場。”
任小蝶眉飛色舞地姬繼續說道，“九姐，婚禮那天的車隊，才叫壯觀呢。”
“怎麼個壯觀法？”
“由四百匹純血馬，拉着一百輛金碧輝煌的大馬車。”任小蝶比劃着，“這場面，想想就讓人激動，歐洲皇室也未必能湊出這麼一支浩大的車隊。”
姬靈星搖了搖頭，“有必要用這麼多馬車嗎？”
“要的，這就是排場。”任小蝶補充道，“所謂排場，就是專門給人看的。”
“如果是給人看的，好像已經失去了意義。”
任小蝶一愣，“爲什麼就沒意義了？”
“你看看地圖，三姐住在山谷叢林，小劍的莊園也遠在郊外。”姬靈星一本正經地說，“這支車隊去接三姐，來回的路上只怕一個路人都遇不到，排場再大，擺給誰看啊？”
“九姐您想的一點不錯。”任小蝶笑着點頭，“所以這支車隊不是去接三姐的。”
“不接三姐，那幹什麼去？”
“我們的計劃是這麼安排的。”任小蝶翻動冊子。“正月初一早上起來，古塔小朋友帶着這一百輛豪華馬車出門，前面用一隻墨西哥雄鷹開道，直奔倫敦而去。”
“然後呢？”
“然後呢。就是在城裡兜圈，兜完一圈，再兜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圈接一圈……只要馬還有力氣。就不用停。”
“難道就這麼一直繞圈嗎？”
“是啊，我們好不容易搞來那麼多純血馬，不在倫敦街頭兜圈，多浪費啊。”
姬靈星不解地說，“這不就成了純粹顯擺嗎？”
“九姐，你想啊，在我天朝，金榜題名高中狀元的人，不是會被恩賜遊街誇官嗎，這就是顯擺啊。”任小蝶解釋。“所以顯擺，也是一種禮儀，還不一般人能享受的禮儀呢。”
“可是，婚禮車隊在倫敦顯擺，那誰去接三姐？”
“咱們自然還會派遣一路人馬，輕車簡從地去把三姐接回來。”任小蝶拍着胸說，“這支真正的接親車隊，由我帶隊。”
“原來帶隊接三姐的人是你？”
“當然是我了。”任小蝶得意地說，“咱們不是要辦天子大婚嗎？去倫敦的那批車隊雖然陣勢浩大，但都是歐式馬車。就算去接三姐，也顯得不倫不類。而我帶的車隊，都是天子鹵簿的專用輅車，纔是正宗的華夏禮儀。”
“那你們的天子儀仗。究竟有多少輛車？”
“是這樣的，九姐。”任小蝶說，“前去迎接三姐的人，都得是有功名在身的儒士，才能顯出我泱泱大國的禮教之風。我們這裡有十七個留學生，都是出自國子監的學子。連我一共是十八名士林之人，所以一共用十八輛輅車組成車隊。這有個名目，叫做‘十八學士’。”
姬靈星驚訝地說，“你們這就都算是學士了？”
“再怎麼說，我們也都是讀書人嘛，一個就頂得上一百個西夷之人。”
“就算你們都算得上是學士，人家西夷已經有那麼多大學，別說學士了，就是碩士、博士也早就成千上萬了，你們如何一個抵得上一百個？”
“哎，這個還要看學術素養的嘛。”
“比素養比科學的話，要是天朝強於西方，你們還有必要來留學嗎？”
任小蝶無可奈何地說，“九姐，您能不能別打臉了？”
“好，剛纔說到哪了，你們是一共十八個人，十八輛輅車去接三姐？”
“是啊。”
“那麼天子出行，一般會有多少人馬？”
“各種車隊、陣仗，加上護衛，數千人是很正常的。”
“所以就你們十八輛的車隊，也好意思稱之爲天子規格？”姬靈星咯咯直笑，“而且，我記得天子迎親的陣仗，比尋常出行更加是隆重盛大，隨隨便便就會突破上萬人的規模。”
“所以我才說是輕車簡從嘛。”任小蝶嘀咕着說，“九姐，您要考慮客觀因素啊，在這荒郊野嶺……窮鄉僻壤……嗯，蠻夷之邦的土地上，能趕製出十八兩輅車、湊齊出十八個儒生，已經很不容易了。”
“辦不到就辦不到，說那麼多借口乾什麼？”姬靈星哼了一聲，“做人啊，要量力而行，天子儀仗不是你想用，想用就能用。”
“話不能這麼說啊，如果是在國內，憑十姐的人力物力財力，超過皇家規格，那是輕而易舉的嘛。”
“在國內的話，小劍有必要和三姐聯姻嗎？”
“呃，這個就沒必要了。”任小蝶只好點頭，“本來就是一家人，還聯什麼姻？”
“其實，”姬傲劍擺了擺手，“在世界強國的地面上，就算能置辦出天子禮儀，也沒有任何意義。”
任小蝶問，“這是怎麼說？如果有天子大駕，至少能讓洋人見識見識中華五千年的悠久文化嘛。”
“小蝶，天子陣仗的聲勢搞得那麼浩大，爲的是什麼？”
“嗯，自然爲的是強調天子的威儀，讓天下之人畏威懷德，於是社會穩定，江山永固。”
“就是這個理。”姬傲劍笑了一笑，“如果華夏是世界最強或是最強中的一員，那麼舉辦盛大隆重的禮儀，確實能讓別國產生敬畏之心。可是，當華夏已被一些國家視爲弱國的時候，這些國家看到中國的禮儀，會是什麼感覺？”
任小蝶疑惑地說，“那是什麼感覺？”
“比如你去了非洲，看到一個土著部落在舉行盛大的典禮，人數非常之多，物品非常豐富，禮儀非常繁複，而且還是從原始社會流傳下來已經有幾萬年曆史的風俗，你會是什麼感覺？”
“這……”
姬靈星接口說道，“要是說得好聽點，叫做充滿異國風情，別具魅力。要是說得不好聽，那就叫奇形怪狀，花裡胡哨。”
強國之人看待弱國，不論你的禮儀如何自認爲莊嚴神聖，撐死了也只是覺得有些情趣，但卻生不起一點敬畏之心。
這就像後世的華夏人民，在電視上看三哥的閱兵式，甭管那些軍人表情怎麼嚴肅，武器如何精良，都只是覺得在看雜耍而已，尤其是特技摩托車隊出列之後，更是笑點滿滿。
任小蝶終於是想明白了，垂頭喪氣地說，“咱們搞什麼天子陣仗，果然是沒有意義之舉。”
“是啊，要是那十八輛輅車，變成十八艘大噸位軍艦，倒還是有點可能震撼一下洋人。”姬傲劍嘆了口氣，“可惜，也只能震撼其他列強，震不了英國人。”
“這是爲什麼？”
“因爲英國人的艦隊實力，遠遠超過了這個數字。”
姬傲劍道，“這個時代最壯觀的場面，就是英國海軍的閱兵式，在女王面前，有浩浩蕩蕩的上百艘戰艦。”
“說的一點也沒錯。”姬靈星點頭，“所以你那一百輛顯擺的馬車，在真正的國家實力面前，完全都是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