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網牢籠

姬傲劍翻牆回府,就聽到吱吱呀呀的琴聲飄來。

他順着聲音走去,只見後園一座小亭裡,已是一身白衣的姬墨璃坐在石凳上,正扛着小提琴,對着一本曲譜練個不停。

姬傲劍嘆道,“七姐,你這麼快就把樂器買到手了?”

姬墨璃哼道,“三月之內,我一定要打敗西蘭花!”

姬傲劍道,“人家姑娘又沒惹你,你爲什麼要砸她的場子?”

姬墨璃道,“什麼叫砸場子?如今京城裡的姑娘要想在曲藝上打響名聲,如果沒和本公子比過,根本就提高不了身價,人家可是爭着出錢讓我去比試的。”

姬傲劍愕然,“原來你是試金石啊?”

姬墨璃道,“當然,輸在本公子手下的,那叫雖敗猶榮,才能顯得出成色來。”

姬傲劍道,“要是三月之後,你勝不了西蘭花呢?”

姬墨璃道,“這說明本公子沒有練這西洋樂器的天賦。不過小艾會繼承我的遺志,她一直練下去,總有勝過西蘭花的一天。”

姬傲劍點頭,“我聽你拉得很有天賦啊,到時茉莉花大戰西蘭花,贏的一定是你。”

姬墨璃笑道,“賢妹承你吉言,比試那天給我去捧場啊。”

姬傲劍面有難色,“那種地方,我還是不用去了吧。”

姬墨璃一瞪眼,“你連這都怕?男子漢大丈夫應當百無禁忌,刀山火海都要去闖,這種地方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姬傲劍被她一激,“去就去,我纔不怕!”

姬墨璃道,“這還差不多,到時候過去可別怯場,給本公子丟臉。”

姬傲劍直眨眼,總覺得對話的氣氛很古怪。

他想了一想,問了個問題,“三姐說,大姐有辦法教小艾練劍,這真能做到?”

姬墨璃道,“三姐也能做到的,不過讓小艾練出劍法需要很長時間,而且最好是一個人主導。”

晚飯之後,姬傲劍問道,“大姐,小艾可以練劍嗎?”

姬瑤光點頭,“這是可以的,不過還需要一個陪練。”

姬傲劍自告奮勇道,“我來!”

姬瑤光笑道,“小劍,我也正想看看你的本事,你和你七姐先過過招。”

姬傲劍轉頭對姬墨璃道,“七姐,我們怎麼動手?”

姬墨璃搖着扇子道,“小劍,咱們不必起身,就來推手好了。”

推手是內家拳的練習方式,對抗的是發勁運勁鬥勁化勁的能力。

姬傲劍點了點頭,開手就以虎拳朝她劈了過來。

姬墨璃隨意伸出一掌抵住,掌勢隨之一旋,就要將姬傲劍的勁道帶歪。

不過姬傲劍早有準備,強猛發勁一被擋住,立即從虎拳變成了蛇拳,手腕吞吐纏繞,剛猛發勁也變成了纏絲柔勁,要反過來繞住姬墨璃的手掌。

姬墨璃隨手一繃,掌上的柔勁突然變成了巨大剛勁,姬傲劍帶不動她,反被她牽引得手臂一震,險些失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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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推手相較,最基本的就是剛勁與柔勁相鬥的功夫。

普通武人一味發出剛勁,直來直去,只需以柔勁卡住節點所在,就能將剛勁輕易帶偏甚至繃斷,這便是內家高人所謂的四兩破千斤。

然而“柔能克剛”並非絕對,若是對方全是柔勁,以剛勁突然爆發,就如同用筷子挑起一把軟軟的麪條,也能破了柔勁。

這中間的高下,比的就是發勁轉換的時機和剛柔相濟的火候。

對於武學高人來說,這還包括對人體結構和拳腳招式的理解程度,通過對動作姿勢的觀察,就能感受預判對手發勁的深淺虛實和傳遞路線。

能在這一層面上鬥勁,才能叫做“懂勁”。

姬墨璃身爲宗師高人,姬傲劍的懂勁造詣自然大有不如。兩人每鬥出十來個回合,姬墨璃便能破了他的勁道,將他的身體推倒。

姬傲劍越鬥越是沮喪,姬墨璃笑道,“小劍,你還只是八轉氣血,等到了九轉的時候,又有不同了。”

姬傲劍問,“九轉的時候會怎麼樣?”

姬墨璃道,“練成九轉氣血,全身彈簧力,你的身體對於力道感應的敏感程度會大大提高,也就更容易懂勁。我與你推手的話,就不會這麼容易放倒你了。”

姬瑤光點頭道,“小劍這樣的身手,也不愧是武學名家了,你到我身邊來吧。”

姬傲劍當下就走到大姐的身前,心道,難道要我和你這個大宗師鬥勁?

姬瑤光握住他的左手,笑道,“你只管用右手來打我,我不招架,只要你的拳掌落在我的身上,就算你贏。”

姬傲劍愕然,都不招架遮擋,這你憑什麼能擋住我的拳腳?

他心中雖是疑惑,也不多想,又是狠狠一記虎拳朝大姐身上打去。

陡然間,姬傲劍覺得自己被握住的左手突然一抖,一股奇異的力道登時從左臂傳到全身,連帶影響了自己正在打出的右拳。砰地一聲,這記虎拳已是重重打在自己的胸前。

姬傲劍疼得一咧牙,“大姐,這是怎麼回事?”

姬瑤光笑道,“再來就知道了。”

姬傲劍皺着眉頭,換成輕靈的鶴拳啄了過來,手上還暗暗多保留了幾分力道。

左手再次被抖,又是一陣勁道襲身,影響了他出拳的架勢。眼看着鶴手又往自己身上招呼,姬傲劍連連變換勁道,和這股異力相爭,但這股異力卻也像是有靈姓一般,不斷在調整影響他發勁的方向。

噗地一下,這一式鶴拳最終又打到了他自己的肩頭。

姬傲劍滿頭冷汗,“大姐,我覺得好像是被你艹控了?”

姬墨璃笑道,“這是當然了,大姐要艹控你的身體,比你自己艹控還厲害。”

姬傲劍陡然明白過來,大姐握住自己的左手,便是把自己當成一隻提線木偶,從握手之處發勁來艹控自己的身體。這大宗師懂勁化勁、借力打力的本事何等厲害,她與自己運勁來爭奪身體的控制權,竟然比自己這個身體的主人還佔上風。

姬瑤光道,“小劍,你發勁自控的能力,要好好練習。”

姬傲劍對大宗師的神通廣大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想我多少還能抗拒一二,若是普通人被你搭上手,豈不就是完全被你擺佈。

他一拳接着一拳,一掌接着一掌,不斷向姬瑤光打去,待到被大姐運勁艹控身體的時候,也不斷感受揣摩兩股力道對身體的爭奪控制。

姬瑤光忽道,“你現下所鬥爭的,就是天網。”

姬傲劍奇道,“天網?”

姬瑤光道,“人在天地之間,被各種有形無形的絲網牢籠所縛,不得自由,甚至被擺佈而不自知。若能看出天網,掙脫天網,就能有大自在,大智慧。”

姬傲劍似懂非懂,只覺得大姐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姬瑤光停了手,說道,“七妹,取兩柄劍來。”

這次大宗師讓姬夜艾站到了自己身前,命她與姬傲劍各執了一柄劍,接着從後握住小艾的左手,笑道,“小劍,現下我就以小艾爲化身,來和你鬥劍。”

姬傲劍點了點頭,知道這次大姐是要艹控小艾來和自己鬥劍了。

姬瑤光道,“小艾,不必抗拒,只管感受劍法。”

姬夜艾忙應道,“小艾明白。”

姬傲劍不知道在大姐手上,小艾的“劍法”如何,當下緩緩施展開黃鶴樓劍法,一招一式地攻向妹妹。

只見青光一閃,姬夜艾手中長劍迅捷還刺,連環出招,滴水不漏,倒是將他殺得手忙腳亂。

僅僅兩三個回合,姬傲劍就被逼得無法招架,慌忙朝後跳去。幸好小艾只是被艹縱的人形,無法脫離大姐的手心,卻不能躍前追擊。

姬傲劍臉一紅,趕緊近前再攻,這次不敢不施出全副本領。

他剛纔與大姐爭奪身體艹控權的時候,無比的難受彆扭。現下又可以自己的身體自己做主,心中有如脫籠鳥兒復得自由的快意,這與黃鶴樓的劍法意境十分相合,威力更勝以前三分。

但也不過七八劍,劍路上的變化又被剋制到窮途末路,只得又急急朝後跳出戰圈,擺脫了敗勢。

姬墨璃捂口直笑,“小劍不錯啊,能接大姐七八劍呢。”

姬傲劍苦笑,“這哪是接了大姐七八劍。小艾被大姐一艹縱,簡直是鬥遍劍術名家無敵手啊。”

他此時只覺得和大宗師的差距,如同天上地下,感覺自己無比渺小。

姬墨璃道,“少年,要有志氣,幫小艾陪練,也是你自己練劍。如果你能打敗大姐手上的小艾,你的劍法造詣也可以和宗師劍客相提並論了。”

姬傲劍精神一振,又返身再與小艾鬥劍。

他敗了十次之後,姬瑤光道,“小璃,你來。”

姬墨璃笑嘻嘻地從姬傲劍手上接過長劍,“小艾,七姐今天要成爲你的手下敗將了。”

姬夜艾臉色發紅,“怎麼會是輸給我,輸也是輸給大姐。”

姬瑤光笑道,“你還真當七妹會輸麼,她絕不至於敗陣。”

姬墨璃隨手先挽了個劍花,劍光再遞出的時候,就已經盛開了十朵劍花,不多時又呈現百花齊放。

姬傲劍忽然覺得廳內景色一變,滿眼都是茉莉花,似乎下起了一場茉莉花雨。

姬瑤光道,“好啊,小璃,上來就是看家本領,你真是怕輸嗎?”

姬墨璃道,“我若輸給小艾,還有臉見人嗎?”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姬傲劍看得最是心癡神醉的時候,滿天的茉莉花已經卷走了姬夜艾手中之劍。

卻聽姬墨璃輕輕嘆息,“都超過一百招了,真是丟臉啊。”

姬瑤光道,“小艾,你感覺如何?”

姬夜艾迴道,“小艾記住了一些出劍的感覺和路數。”

姬瑤光道,“你的姐姐兄長,陪你練上一年的劍法,你的劍法造詣應該可以進入有板有眼的境界。”

姬傲劍心想,這個練法,等於是強行給小艾安裝“鬥劍程序”,讓她憑藉記憶感覺去應付敵手。不過,她無法具體觀劍,確實難以往上練成有條有理的境界,更別說是順理成章。

姬墨璃道,“小劍,這個練法,可是隻能用在小艾身上的。”

姬傲劍點頭,“正是,我們有眼之人,應該練出自己的劍道,而不能接受別人灌輸的劍法,否則就永遠達不到掌握劍理的地步。”

姬瑤光笑道,“靠灌輸得來的劍法,就是一種天網。看似是上天垂賜的厚禮,其實卻是阻礙掌握劍道真諦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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