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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同學 分節 5

很快。

陳幼雪回家後一個人吃了晚飯,他沒什麼胃口,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他去陽臺上看仙人掌,蹲在地上把它連盆整顆捧起來看,後來他還給把它放到窗臺上給它澆水,仙人掌紮根的土壤變得溼潤,但陳幼雪沒停手,他心不在焉,正在往樓下張望。

正是八九點的時候,有人遛狗,有人散步,放眼望去,看不到一隻狐狸。

“哎!”

從花盆裡溢出來的水滴到了陳幼雪的腳背上,他原地跳開,大呼一聲,抓起花盆傾斜過來就要把多出來的水往外倒。他心太急,怕仙人掌的根被水泡爛,動作又很大,只聽啪地一聲,整顆仙人掌球從花盆裡掉了出來,砸到了地上。陳幼雪忙用手去撿,這一伸手就被仙人掌刺紮了個結結實實。他徹底傻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自己手腕,快要哭了。但他很快冷靜了下來,走到客廳裡,湊在落地燈下把扎進指腹裡的三根小刺給拔了出來,他的手很抖,眼睛發酸,扔掉那三根刺,擦着眼睛去拿手機。

他決定打一通越洋電話,打給他的母親。

陳母接到陳幼雪的電話時候很是意外,也很激動,問他:“怎麼突然想到打電話給我,怎麼了?錢不夠用了?”

“媽……”陳幼雪喊得有些僵硬,這稱呼實在有些陌生。他省了省鼻子,走去陽臺上收拾灑了一地的土。

“兒子,”陳母這一聲也略顯生硬,“怎麼了?感冒了?”

“沒有。”陳幼雪把土重新都歸到了花盆裡,“我在想,我還是不去美國了吧。”他這回找了塊抹布,隔着抹布小心地抓起仙人掌球將它放到了土堆裡。

陳母在電話那頭埋怨起來:“學校都選好了,日子都定好了,你怕你來這裡不習慣?不適應?也不是一過來就立即開學,你七月份過來,九月纔開學,你放心吧,學校裡的華人學生不多,不過氛圍很好。”

母親說了許多,陳幼雪抱着膝蓋,輕輕說:“加州可能會有大地震。”

“啊?”

“我在雜誌上看到的,說那裡板塊活動,早就該爆發地震了,但是一直沒爆發,五十年之內可能會有很大的地震。”他盯着自己留下了三個血滴痕跡的右手中指看。

“說什麼鬼話!”陳母有些生氣了。

“我最近……比較怕死。”陳幼雪說,這話完全屬實,他的人生纔開了個頭,他連一隻狐狸的毛都還沒摸過,他可不想現在就死。

被仙人掌刺刺到應該不至於命喪黃泉吧?

陳母頓了會兒,嘆息着說:“你別胡思亂想了,國內幾點了?還不睡覺?”

陳幼雪說:“我真的不想去美國。”

陳母厲聲道:“不是你想去不想去!是你必須過來!”

“那爲什麼不是你必須回來?”陳幼雪也生氣,不等陳母反駁,啪嗒掛了電話。他從茶几上抓了MP3,鑰匙和錢包,把手機扔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他想騎車去找薛繆,想告訴他,他不去美國了,哪裡也不去,他就想和他做同桌,一起去食堂吃午飯,一塊兒在太陽底下繞着操場散步,他想看他跑步,想畫下他跑步時的樣子,但他畫不好,他覺得他一輩子可能都畫不好薛繆,他畫不好他的眼睛,他的臉。他怕一下筆,薛繆的五官印到了紙上,印到了他的手能碰到摸到的地方,他就會從他身邊消失。

這種恐懼和緊張不知從何而來,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依據的,一個人怎麼會因爲落在畫上而消失?但陳幼雪就是怕,想起來便會一陣膽寒,他騎在路上不禁打了個哆嗦,他開始想一些沒那麼讓人害怕的事。比如他和薛繆去看魚,在幽暗的房間裡,他握着他的手,感覺到他手心裡的汗。

紅色的龍魚在水中游弋,它的尾鰭好似絲帶,像一根淡粉色的絲帶。

這絲帶撩過了薛繆的耳垂,掠過他漂亮的脖子……薛繆轉過頭,那點粉色便飄進了他的眼睛裡。

陳幼雪停在了薛繆家樓下,這是片有些老舊的小區了,陳幼雪只知道薛繆住在這裡,卻從沒來過,薛繆家在三樓。

公寓樓樓下有人在跳廣場舞,那音樂聲很大,陳幼雪摸着胸口,他發覺自己的心跳聲更大,更響。

咚咚咚,咚咚咚。

他朝樓上喊了聲:“薛繆。”

他的聲音被樂聲蓋過,陳幼雪擦了把汗,天很熱,他一路飛速騎來,出了一身的汗。他又喊了聲:“薛繆!”

這次聲音稍微高過了動感的音樂,但沒人迴應。陳幼雪把自行車扔到一邊,揣着MP3很就鑽進了跳廣場舞的人羣裡。他厚着臉皮問領舞的阿姨借了便攜式音箱,說是要介紹一首歌給她們跳,這音箱恰好能連他的MP3,那領舞的阿姨一同意,陳幼雪提着音箱就往薛繆樓下跑。

“誒!!小夥子!你怎麼拿了就跑!”後頭有人追他,陳幼雪趕緊調到一首歌,把音箱舉高過頭頂,大聲喊:“薛繆!!”

“我不去美國了!”

他按下播放鍵,喇叭裡傳來一首怪異的英文歌。

有句歌詞唱:What does the fox ?say?

歌手一陣怪叫,跳舞的婦女們都來搶音響,陳幼雪仗着身高腿長,頂着音響到處亂竄,歌還在播,歌手的怪叫混着追打聲在小區裡炸開了鍋。

“臭小子!快把音箱還回來!”

“琴姐,你去那裡堵他!”

“哪家的孩子!看老孃不好好收拾你!”

陳幼雪已經跑得氣喘吁吁,饒是年輕力壯也敵不過舞羣人多勢衆,他被堵在薛繆家樓下的自行車庫,連人帶音箱被一羣婦女控制住,她們手忙腳亂要搶回音箱,一不小心把音量調到了最大,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聲爆吼:“他媽的還讓不讓小孩兒寫作業了!!”

一個花盆從天而降砸在了車庫門口。陳幼雪和那羣婦女都傻眼了,領舞的婦女趕忙按停了MP3,一個拽着陳幼雪到了外頭,把他好一頓數落。陳幼雪默默聽着,眼角往上瞥去,這一瞥竟讓他看到了薛繆,他趴在窗臺上,正在吃一根棒冰。

陳幼雪心下一喜,忙朝他揮手。

“揮什麼手 !老實點!跟我們去居委會!哪個學校的??!”領舞的阿姨一巴掌拍開了陳幼雪的手,陳幼雪頭一低,老實說:“好的好的。”

“你認識薛繆是吧?和他一個學校的吧!”另外一個阿姨說。

兩人連推帶搡把陳幼雪往外帶,這時薛繆的聲音從他們頭頂傳來。

“朱阿姨,這是我同學。”

領舞的阿姨說:“你同學缺乏組織性,紀律性!”

薛繆說:“對對對!我現在就下來監督他去你們那裡寫檢討!”

他說完就沒了影,眨眼就從樓裡跑了出來,他一拍陳幼雪,壓低了眉毛沒好氣地對他說:“明天我就去告訴老師。”

一羣阿姨連連點頭,說:“對!告訴你們教導主任,還有校長!”

陳幼雪被她們押在中間,他小聲和薛繆說:“我真的不去美國了。”

“哦。”薛繆斜開眼睛。

“暑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外婆家?”陳幼雪問道。

薛繆吃完了棒冰,咬着木頭棍子大聲說:“你先寫檢討,不能少於八千字!”

他這個提議迎來周圍一片讚賞,這晚,陳幼雪在薛繆家附近的居委會辦公室總共寫了一萬六千字的檢討,一份交給了朱阿姨,一份給了薛繆,兩份他都簽字畫押,最後承諾,以後絕不再犯,立志做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知道,有紀律的四有新人。

過了幾天,陳幼雪和他媽媽又通上了電話,兩人的情緒都有所緩和,不再那麼爭鋒相對,陳母說:“前幾天媽媽口氣不太好,你生氣,媽媽理解,媽媽也想回國陪陪你,只是這裡實在走不開,我和你陸叔叔好不容易把這裡的生意做起來,你不知道競爭多厲害,稍微一放鬆,份額就全被別人佔了。我和你陸叔叔結婚都只是去市政局填了張表,領了張證。媽媽也很想你的,但是也是沒辦法,這兩年纔算徹底穩定下來,換了新房子,新車,你和陸叔叔的女兒玲玲都有自己的房間了……每次看到那間空房間,想到你一個人在國內……”陳母哽咽了下,許久後才說,“所以才希望你快些過來。”

她還道:“你不是一直都想養只狗嗎?新房子的後院很大,可以養條大狗,黃金獵犬好不好?”

陳幼雪說:“那是我小學時想幹的事。”

陳母又道:“是放不下同學和朋友吧?”

陳幼雪沒吭聲,就聽到陳母在他耳邊說:“現在科技這麼發達,留個手機號碼,微信號碼不就行了嗎?電子郵件地址也可以啊,再說了,你學校放假了你還是可以回國找朋友們玩的啊,他們要是想來美國玩,我們也可以招待他們的。”

“那怎麼能一樣,我和你發郵件,給你留微信,我說我很好,我就是很好了嗎?”

“那可以Face Time嘛。”仔細計較起來,陳母比陳幼雪還要時髦些,陳幼雪皺起眉,很是不悅,但電話那頭的陳母顯然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他沉默着,所以她也沒法從聲音上判斷孩子是在生氣還是在沉思。陳母遂問道:“兒子,你該不會是交女朋友了吧?”

陳幼雪立即否認:“沒有!”

陳母笑了:“你彆着急說沒有啊,媽媽不反對的,要是你實在覺得離不開,那就當成一個鍛鍊,一個坎兒,要是這個坎兒能跨過去,你們一直都能維持下來,媽媽也很想見見這個女孩子。不過你想想,你現在纔多大歲數啊,以後還有好幾十年要過,現在遇到的這個人就一定是最好的嗎?”

陳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陳幼雪默默聽完,說:“那不如這樣,我們都把我不去美國當成一個坎,我們都已經跨過了一個四年一面都沒見過的坎了,血濃於水,我覺得我們接下去再分開個八年十年,我相信我們也還是母子,我們的感情也還是不會變的。”

“陳幼雪!”陳母氣得大叫了聲,陳幼雪還很鎮定,他的耳朵和半邊臉頰都有些發燙了,便換了隻手拿手機,他說:“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說我和我爸一樣,驢脾氣,但是我真的不想去美國……就算我以後會後悔,那就讓以後的我後悔去吧,現在的我一點都不後悔做這個決定。”

他想就算過了十年二十年,他還是不會後悔留下來,一個人一生能遇到一隻狐狸絕對是一生只會發生一次的奇蹟,足以讓所有其他的大事都變成小事,讓所有小事都變得不值一提,他還有什麼好後悔的呢?

陳母沉默了瞬,她的呼吸很重,半晌才問陳幼雪:“要是我每個月不給你打錢呢?”

陳幼雪突然笑起來,他還是那句話:“反正……就讓以後的我去後悔吧。”

陳母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她也明白自己這個兒子倔起來有多頑固,她說:“那好,我過會兒發你一封協議書,以後你後悔不能賴我。”

陳幼雪疊聲答應,他趁此和陳母提起了暑假去外婆家過的事。

“你想去就去吧,反正你的事我現在也做不了主了,山高皇帝遠,隨便你。”陳母話裡多少有些不滿的情緒,但陳幼雪只聽到了她同意的意思,絲毫沒理會她的不樂意,他心裡正高興着呢,他要馬上把這件事告訴薛繆,他和他媽攤牌了,徹底不用去美國了,他還要關照他多買幾瓶驅蚊水,他外婆家在山裡,蚊子很多,也不知道這些蚊子愛不愛咬狐狸。

時隔多日,晚上做夢,陳幼雪又夢到了一隻狐狸,那狐狸確實是狐狸的樣子,沒有化成人形。它渾身發光,周圍的萬事萬物都在這光芒下黯然失色,是非常耀眼的一隻狐狸。

陳幼雪的外婆住在大山腳下的一小村莊裡,外婆是少民,村莊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是個獨村子,三面環山,剩下一面背靠大湖,風光很好,交通很不便利。陳幼雪往年但凡節假日都會來探望外婆,在山裡住上一陣子,許多年下來他對山路已經很熟悉了,不用外婆翻山越嶺來接應他了,這回,他給薛繆帶路,領他進山。

山路並不危險,只是一直在上坡,走了小半天難免體力不濟,薛繆和陳幼雪都是氣喘吁吁,兩人停在路邊休息時,薛繆說:“原來你老家也不在那裡。”

那個他們讀書,生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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