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夜裡罌粟

林夏這話是說給江在鋮聽的,也是說給自己的聽的,江在鋮如今這樣莫名其妙,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她得提醒自己,別再自以爲是了,可不能再來一次。

江在鋮的語氣有些酸楚:“你不相信?”又自嘲地笑了,“我也不相信。”不相信一場對方從未當真的遊戲,他卻輸了一顆真心,可笑地讓人難以相信。

林夏覺得江在鋮十分的奇怪,說話顛三倒四,眼神莫名其妙,望着燈光想:難道都是燈光惹的禍?江在鋮不會真移情別戀了吧?林夏好笑,怎麼可能,她這一槍可是託了江在鋮深情不悔的福呢,她懶得揣測,嘆了一句:“傷口真疼啊,再也不想疼第二次。”要是她還不死心,再來一次什麼遊戲賭局的,萬一再傷一次呢?還是想也別想。

江在鋮眼神黯淡,似乎燈光如何也照不進去,長長微卷的睫毛斂着,遮掩了眼底的情緒,嘴角似乎有一抹自嘲,他淡淡說:“你再睡會兒,過些時間就不疼了。”

林夏確實有些累了,這傷口也有些不舒服,便乾脆閉着眼睡覺。

江在鋮站在牀邊,揹着光,眼神牢牢鎖着林夏,燈光在牆上拉開了一個蕭瑟又失落的長影。

林夏,只要你有一分不捨,一分真心,或許我就不用這樣矛盾了……

江在鋮心裡錯綜複雜,纏纏繞繞地全是林夏的影子,塞得滿滿的,讓他喘不過氣。

久久,林夏的呼吸沉沉,似乎睡了,江在鋮才一點一點靠近,燈光下,他伸出的手骨節分明,白皙剔透,一寸一寸拂過林夏的臉頰,那樣溫柔,久久他才喟嘆一句:“林夏,我不想結束。”因爲結束不了了,你帶走了能掌控的動心,那東西是心,主宰所有的心,在你手裡,所以你怎麼能這樣輕而易舉地說結束?

他眷戀地一點一點拂過她的鏈接,似乎手裡是摯愛的珍寶,不忍重一分,不捨輕一分。

林夏側着臉,光影難抒,半明半暗地籠在燈光下,那長睫微動,卻沒有睜開,始終沒有睜開。

她沒有說話,她的一顆心卻動了,亂了,她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是我想結束了,趁不能結束之前,趁我還可以控制之前……

月光偷渡,照亮了牀畔的他,還是牀上的她,他清醒地編織着她的夢,那是夢,林夏只能睡着。

有些東西永遠遲了一步,或者早了一步,多了一點,或者少了一點,剛剛好的緣分需要多少勇氣,與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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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這兩人沒有天註定。

江在鋮的城,是黑暗的,血腥的,透不進一絲亮光。誰都以爲聽風是人間天堂,卻不知聽風還有一處沒有人間氣息的死角,那是江在鋮的城。

江在鋮臨窗站着,睥睨着窗外的霓虹,璀璨的繽紛卻映不進他眼底,黑沉沉似沒有星光的夜幕。

門口,男人站立久久才躬身上前,深深躬身,行的是最敬佩的禮,男人面色毫無波瀾,一板一眼地說:“總裁,查出來了。”

江在鋮未轉身,一開口便是泠泠寒意:“說。”

一個字,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修飾,沒有多餘的辭藻,亦沒有動作,卻一個字讓人肅然驚懼,怕是這世上也只有江在鋮能做到這番,渾身便是與生俱來你的王者氣場。

男人似乎習慣了江在鋮這種惜墨如金地表達,也沒有多餘地問題,沉穩肅穆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垂着頭按部就班地說:“良成會背叛,是因爲藍烈抓了他的家人,上次鳳舞的事情,藍烈就暴露身份了,藍烈沒有殺他,卻讓他反過來爲他做事。那天慶典上他的槍不是總裁你給的空腔手槍,是藍烈給的。”

江在鋮不語,男人卻越發不敢擡頭,似乎周身流淌着一種靜謐的寒氣與殺氣,男人額上似乎有些密密的汗珠,背脊卻發涼,心裡爲着實佩服良成,第一個敢背叛江在鋮的人,這後果可是……男人想想便打了個冷戰,趕緊低下頭,安安靜靜地等着。

江在鋮沉默了許久,眸光陰翳寒冷,一眯一合之間確實殺氣,那種不動聲色地冷:“良成的家人送去非洲奴役島。”

動了她的人,那麼就要付出代價……

男人渾身一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可決定了一個家庭地命運,不,是厄運,良成,如果你知道是這個結果,怕是悔不當初吧,這世上誰也狠不過江在鋮。

男人領了命,小心翼翼地躬身出去,一句也不敢多問,那非洲奴役島絕對不是人去的地方。

江在鋮冷冷一笑,嘴角一抹嗜血的妖嬈:林夏,你的一槍,我會千倍百倍地討回來的。

上面是紅燈酒綠的奢華,下面是陰森可怖的煉獄,只隔了一道牆,兩個千差萬別的世界。

這一處陰暗裡,燈光似乎也是冷的,暗得,昏昏沉沉照射除了一室陰策。

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四周牆壁都是凹凸不平的大理石,未經打磨的棱角尖銳,牆上鉤掛這手腕般粗細的鐵鏈,鐵鏈旁邊的架子上,全是殺傷性武器,各種性能的槍支,還有匕首,鉗子,刀斧……

着實滲人,居然是個現代版的地下煉獄。這樣極其變態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極其變態的人才能弄出來,而那個極其變態的人就是江在鋮。

牆壁上的鐵鏈蹭出刺耳的聲響,鐵鏈上拴着一個已經辨不清樣貌的人,除了四肢健全之外,確實沒有辦法判斷這是還個人,完全面目全非,可想而知遭遇了什麼樣的酷刑。

門開,江在鋮懶懶的步伐在空蕩蕩的地下室顯得陰沉詭異,他慢條斯理地走進,黑暗中一雙眸子像極了夜裡行動的狼,亮得驚心動魄,看着牆上的一點,發出灼灼你的光。

牆上拴着的人似乎感受到了這灼熱的視線,擡起頭,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上只看得清楚一處驚懼的眸子在動,甚是滲人。

噠,噠,噠——江在鋮的步伐不疾不徐,一點一點靠近牆上的人,似乎牆上的人有感應一般,下意識地後退,卻退無可退。男人嘶吼一聲,野獸一般吼叫:“讓我死吧。”

是什麼樣的折磨能讓一個人這樣歇斯底里地不求生,但求死,絕對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這個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男人正是良成。

江在鋮卻似乎沒聽到一般,笑着走近,站在男人身側,悠悠啓脣:“死?你以爲你能這麼容易就死?知道嗎?被你打中的那個女人到現在還疼着呢,怎麼能這麼快讓你解脫。”他冷冷睨着男人,冷冷睃着他,不溫不火地吐着讓人打顫的話,“你那一槍打得真準,我在想要在你身上補上幾槍纔夠還,而且還不能讓你死了。”

血腥味瀰漫,濃烈地要將人湮滅,江在鋮所有的嗜血像菌類一般迅速滋長。

此時的江在鋮,散發這致命的妖嬈,像極了一朵罌粟,一碰即使毒,噬骨要命的毒。

沾了血的江在鋮,入了魔發了癡的江在鋮,便是如此,但似乎每一次都是爲了一個人。

良成似乎也被江在鋮這樣恐怖的氣場震懾,臉上全是傷痕,看不清表情,唯有一雙眼睛裡全是惶恐,嗓音嘶啞,似乎喉間被人灼燙過一般,他撕裂哀求:“求你讓我死。”

有時候死纔是解脫,纔是饒恕,最殘忍的刑罰不是死,而是想死卻不能死,卻偏偏看到了死路,一點一點侵蝕人的意志,卻偏生吊着一口氣。此時的良成便是如此。

江在鋮卻依舊笑得不變喜怒,只是一雙眸子暗影沉沉,似乎隨時要捲起駭浪一般,但是寧靜,他悠悠冷冷地說:“你當初背叛我時就該想到結果的。”掃了一眼良成的左手,冷不防地開口,“你就是用這隻手開的槍,先把這隻手剁了吧。”

這隻手要是早砍了,林夏也不會受傷。江在鋮越看越是覺得刺眼,眸中發出幽幽冷光。

良成還來不及驚懼,突如其來,左手一疼,接着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啊——”叫聲漸進虛弱,最終只剩痛苦的呻吟。

良成被束縛在牆壁上的手掌心裡,已經插了一把匕首,血濺得牆壁上到處都是。眸光渙散,良成大概只剩一口氣了。

江在鋮卻依舊站着,斯條慢理地拿出一條手絹,一點一點擦着手上的血,知道恢復白皙,纔將手絹丟在地上:“林夏好像不太喜歡血。”

可是他又沾血了,這雙手大概再也乾淨不了了,她不喜歡,他卻爲了她停不下來。

男人大概是疼極了,但是也沒有暈,只是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江在鋮拿起架子上的槍,在手裡玩弄着,陰測測地說:“還有力氣叫,那應該還能熬上幾槍。”

良成拼着一口氣,氣弱地說:“總裁,我背叛了你,我罪該萬死,求你動手。”

江在鋮反笑,眼裡卻絲毫沒有笑意,冷的徹骨:“你罪該萬死?不,不止你,還有你的家人,你不是爲了他們才背叛我的嗎?他們應該也要替你贖罪纔是。”

良成一聽,立馬擡起頭,惶恐地問:“你把他們怎麼了?”

江在鋮不溫不火地回答:“也沒怎麼,放心都活得好好的。”良成剛鬆了口氣,江在鋮卻接着說,“你在我手下待過,非洲奴役島知道嗎?我就把他們送去島上生活一陣子,應該還能活着回來。”

良成只覺得血氣上涌,全數涌進眼裡,眸中全是血絲,灼灼盯着江在鋮,似乎要將人碎屍萬段般狠辣,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他大喊:“那你還不如殺了他們。”

非洲奴役島,在江在鋮手下待過的人都知道那個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不會讓人死,只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在鋮卻幽幽回答,似乎那個罪魁禍首不是他一般:“殺了他們?有人不喜歡我沾血呢,所以這個辦法比較好。”江在鋮眼中一瞬出現了一點柔光。

他不殺人,良成也好,他的家人也好,林夏不喜歡他殺人呢,那好,便讓他們一直活着好了,一直比死不如地活着。總之林夏的仇一定要報,而且要千倍百倍的地報。

良成顧不得手上的鐵鏈,掙扎着,求着:“只是我背叛了你,和我的家人沒關係,求你放了他們。”

果然沒錯,最殘忍可怕的人是江在鋮,他錯了,居然以爲江在鋮只是會殺了他,他真是錯得離譜,居然低估了這個男人的狠絕。

江在鋮挑着眉,糾正:“不止背叛了我,你還傷了我都不捨得傷的人。這筆賬那些人都得算進來。”

林夏,你很疼,那我讓他們比你疼一千倍一萬倍可好……你應該不會喜歡吧,但是放心,這些讓我來做,我不怕沾血,反正我的世界早就洗不乾淨了。

江在鋮眸底似乎綻開一朵邪肆的罌粟,致命的美。

良成忽然瘋了一般地1大喊大叫:“你這個瘋子,江在鋮,你這個瘋子。”他大笑,悲痛地大笑,“因爲你,她會遭報應的。”

’江在鋮眸光一冷,凌厲地好似利刃,只肖一眼便能將人凌遲:“你最好祈禱她早點好,不然你在意的人我會一個一個讓他們生不如死,而且在你面前,讓你好好看着。”

話音落,江在鋮便轉身,將良成惡毒的眼神之於身後。嘴角一抹妖嬈:報應?這個世界如果真有報應的話,很多人都不再了,第一個就是他江在鋮。想了想,江在鋮眉頭一蹙:如果真有報應的話,來找他江在鋮好了,與那個女人無關。

人走了,江在鋮的話全還是一道魔障一般,纏繞在這陰森的地下室,一遍一遍迴盪,像無處不在一般鑽進良成的耳裡,他嘶喊:“江在鋮,魔鬼,你是魔鬼。”

魔鬼……陰森的地下室裡,不絕的迴音,蕩着這兩個字。

魔鬼又如何,傷了他的在乎的人,他不介意成魔成鬼。

這日夜裡,林夏突然醒來,接着月光打量,牀邊卻一個人也沒有,她卻似乎覺得剛纔有人在。看看窗外的天,都快亮了。夜裡還好像做了一個夢,出了一沉的冷汗,再也睡不着,躺着想着那個夢,卻什麼也記不起了,只記得似乎很恐怖。

躺在牀上昏昏沉沉的,傷口隱隱作痛,到天大亮了纔有睡過去,不知爲何,心口似乎壓了一塊大石。

再醒來已經上午了,趙墨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這還是林夏手上之後第一次見到趙墨林,這廝似乎最近過得不太好,居然有幾分憔悴,林夏自然不會自戀的認爲是因爲自己,頂多覺得是趙墨林的後宮着火了。

要是趙墨林知道他爲了林夏都人比黃花瘦了,林夏卻這樣想,免不了又是一場沒完沒了的‘閨怨’。

趙墨林提着一手的東西,大抵是補品之類的,一開口就着實讓人不爽:“小夏,你怎麼醒了?”

這是對一個大病醒來的病人說的話嗎?

趙墨林自然地搬來一把椅子,坐在林夏牀邊,細細打量了一番。

林夏瞟了一眼堆成山的補品,胃裡一陣惡寒,淡淡說:“聽你的口氣,好像很不希望我醒。”

趙墨林立刻解釋:“是希望你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又問,“不過你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誰?可不要是江在鋮那個混蛋。”那個混蛋三天兩頭往醫院裡跑,都是要成家的人了,居然還惦記着他的小夏嗎,真是不可原諒,真是混蛋的很。

不過也奇怪,趙墨林和程奕然似乎都覺得江在鋮與林初突然結婚與林夏的手術有關,但是卻默契地保持緘默,誰也不提這事,畢竟情敵少一個自己的機會大一分。

林夏睜眼說瞎話:“是護士小姐。”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起胡話來,越來越順口了,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說謊,就是不想趙墨林知道是江在鋮,林夏自我解釋爲趙墨林知道了肯定很麻煩。頓了頓,林夏又問,“你好像很不喜歡江在鋮。”

哪止不喜歡,簡直是什麼相見分外眼紅啊。

趙墨林聽到不是江在鋮也鬆了口氣,纔回答林夏的問題,十分義正言辭地肯定:“是很討厭。要不是那個混蛋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在趙墨林心裡,江在鋮就是罪魁禍首,而且是第一號情敵,雖然他怎麼也不太願意承認。所以綜上願意,趙墨林有理由討厭江在鋮。

一個男人討厭一個男人,有兩種原因,第一,因爲女人;第二,因爲能力。顯然趙墨林是因爲第一個。

林夏卻只是淡淡說:“與他無關,本來就是我自作聰明,還以爲什麼都在掌握之中。”這次雖然代價慘重,但是林夏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太自作聰明瞭。

在林夏潛意識裡根本沒有怪罪過江在鋮,這一點她自己也忽略了,但是卻讓趙墨林很不爽地感覺到了,所以心裡很不舒服。趙墨林湊過去,十分認真地看着林夏,又十分認真地說:“小夏,我很討厭你替江在鋮說話。”

男人討厭男人的第一種原因,因爲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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