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不明白,文怡她爲何要做那麼多吃力不討好的事,但現在有那麼一剎那,彷佛能看清她內心的黑暗和孤獨。
她的臉雖化了淡妝,依然掩蓋不了她的疲憊,她走到牀邊,十分平靜的外表,或許只是僞裝而已,我看不出來。
“我要離開了,你之後不會再見到我,因爲我已經被夏先生革職了。”她說得很平淡,像是一早已料到會這樣一樣。
“所有事也是你做的嗎?不管是令夏宇俊誤會我還是令我主動去找商先生。”我把所知道的說出來,而且忍不住問下這一條問題:“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她閃爍的目光不敢對上我的雙眼,頭左右搖動,閃爍其詞的吐出說話:“你不是已經知道,我做那麼多到底是爲了誰…”
一聽到她的回答,我變得更爲激動,忿忿不平的道:“你那麼的精明能幹,爲了一個男人做盡令人唾棄的事,值得嗎?”
她一愕,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她整個人下意識向後退一步,擡起的眼中滿是憤怒的怒火,搖搖頭對我低吼:“你根本就不明白,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萬千寵愛在一身,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就連夏先生也不例外,你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能得到夏先生的愛,成爲他心愛的妻子。”
她倔強的視線瞪向我,仍然怨憤地道:“明明我待在他身邊的時間更久,更能幫到他,爲什麼上天這樣不公平?爲什麼我不能變成你,這樣的話夏先生便會愛我了,我也不需要做這麼多自己也討厭的笨事!”
當她終於禁不住落下眼淚說出這番話時,我忽然驚醒起來,我沒有資格罵她,因爲我也是那個不能變成宇俊愛人的人,我何嘗不是這樣,只是我比她幸運一點,我變成了雨嫣而已,或者這是幸運嗎?
我不禁握緊着拳頭,我明白她的痛苦,正如我知道自己的內心也同樣千瘡百孔。
她哭了好一會兒,我緩緩下了牀,走到窗前,把那一道窗打開,窗外的夜風吹動我臉頰,我擡起頭望向天邊。
“文怡,你說得對,這世上就是這麼不公平,出身豪門的人什麼也能得到,但卻失去快樂,像你出身普通人家,雖可以過得很滿足快樂,卻必需不停向上爬,最後甚至可能失足跌倒,甚麼也得不到。”我回過頭,認真打量着文怡,慢慢道:“不過我想知道,明明是自己討厭的事,你也狠下心腸做下去,你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
她現在已經淚流滿面,哽咽着喃喃回答:“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想稍爲爲自己打算,我那時只覺得這是值得的,就想嘗試看看,而且一想到我喜歡夏先生那麼多年,而你卻輕易成爲他的未婚妻,所以我一開始就覺得你…”
她不再說下去,我直接接着她的說話:“很討人厭,是吧?”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沉默的低下頭,其實已在默認了,文怡的這種心情我可以理解,說不定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會做出和她一樣的行爲來,想到這點,之前鬱鬱不樂的心結稍爲打開了點。
“好吧,不管如何,你臨走前,我還是希望…”我走到她前面,面對着她,道:“你能找到真正值得去愛的人。”
我對驚訝地擡起頭來的她伸出手,露出微笑說:“我們握手吧,我們之後不會再見面,所以把我和宇俊忘記,再去找你的真命天子,只要你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以你的腦袋,你會幸福的。”
“爲什麼?你想表示自己的大度嗎?”文怡疑惑又不敢置信的盯着我。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個落幕。”我搖搖頭,對她說:“我不想把事情耿耿於懷,正如你說我們不會再見面,那在最後一刻把所有的事都終結掉吧,你去過沒有我們的生活,我也去過不再有你的日子,別再去想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
她猶豫了一陣子,最終她把手握上我的手,我感覺到她眼中有微微的內疚,也有着釋懷的平靜,我也同樣放鬆的笑起來,怨恨一個人很容易,但怨恨一個不再見面的人,不是太蠢了嗎?
剛纔和她說的每一句是以雨嫣身份說的,真正的自己其實也在等有人前來打醒自己,警戒自己,離開雨嫣的身體的時間快到了,在我昏迷的其間,我已隱約感應到靈魂快不屬於此身體了。
握完手後,文怡的表情平穩下來,她盯着我說:“我多少明白,爲什麼夏先生會喜歡上你了,輸給這樣的你我也無話可說。”
我反過來疑惑地看着她,可是文怡沒有多說,只是搖搖頭,對我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就轉身離去。
文怡離開後,我仍舊站於窗前,再次擡頭一望,從醫院這裡看不見星星,只有微細的黃色月光灑於臉上。
我左右認真尋找,聽聞已去世的人會化成星星,然後默默保護在世的人,我想尋找天上的星星,想像媽媽在那裡看着我,讓我心靈能平靜下來。
我思索着文怡的話語,我究竟應該要怎麼辦,才能放下離開?只是認爲值得的,就要嘗試看看,我有決心去做嗎?
視線裡尋找不到星星,最後定格在玻璃窗上,窗上反射出我皺眉的苦臉。
細心一看,宇俊和雨嫣真的很登對,好一對俊男美女,比起雨嫣,我真的怎麼也比不上。
雖然有時不太理解他的行爲,但宇俊的確是個好男人,每次在我最難過、最旁徨的時候,是他在我身邊,在我最危險的時候,也是他拚命保護我,只是他對我這樣好,是因爲我是雨嫣,是他的未婚妻,事實上他根本不認識真正的我。
一想到這裡,我就會難過起來,可是這一次,我好像有點明白我該怎樣做。
我握緊着拳頭,緊咬着下脣,在我出神想着事情時,忽然一件外套披在肩上,熟悉的溫暖泛起在心頭,一想到他,他就出現在身旁,雨嫣真的滿幸福的。
“窗開得這麼大,小心身身體。”他臉上難得的帶着溫柔,看着窗子裡我的倒影。
我眼睛向上一望,他隨着我目光擡頭,小聲問:“怎麼了,在看什麼?”
“這裡看不見星星。”我有些沮喪,喃喃回答。
“當然了,這麼多高樓大廈和燈光,怎麼可能看見星星?”他的語氣充滿戲弄,在訂婚宴會以雨嫣的身份看見他時,他也是這種語氣,然而,現在比起之前,更有一份親切感。
“是嗎?但是我真的想看滿天的星星。”我仍然盯着漆黑的天空,屬於媽媽的星星,到底在那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