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霸回憶起在父親身邊的點滴,一些平時忽視了的東西,浮上水面不斷在眼前晃動。
小時候,每當他淘氣頑劣時總是被叫到父親面前,卻捨不得打他,久久地凝望着他,眼神中露出複雜之色。
他不是一位好丈夫,卻在努力學做一位好父親,自己卻從來沒給過他機會。從小到大,自己執拗地連聲父親都不肯叫,就爲了母親一生的悽苦,想給母親討得一份公道。
這麼多年來討回來了嗎,除了刻印在心中的怨恨,書房中他深鎖的眉頭蒸騰的煙霧,頭上屢屢增添的白髮和皺紋,還有什麼?如果母親還活着她會開心嗎?
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當時他的確做錯了,卻用後半生小心翼翼地善待自己。
記得小時候,聽見妹妹不停地喊:“爸爸”,他的雙眼總是掃向一聲不響的我,似乎在渴望着什麼!也許在他的心中非常渴望我也喊一聲:“爸爸!”
透過玻璃窗,龍天霸望着那張酷似自己蒼老毫無血色的疲憊的一張,暗暗下定決心。
如果你可以醒來,我一定喊你:“父親”,滿足你的願望。
走廊裡就剩下他們兩人,馬蘭已經領着一羣嫡系去附近的飯店吃飯了,難得地清靜起來。
屋裡,龍雲身上插着輸液管,藥液不停地滴進去,只有護士偶爾來回輕微的腳步聲,還能讓人感受到這裡有人的氣息。
看到龍天霸痛苦的表情,欣然悄悄拉住了他的大手。想分擔他的悲哀。
兩人靜靜地坐在一起,時間在悄然流逝。
欣然記得有人說過:當你有了煩惱悲傷。有人在你身邊陪伴,就會減掉一半;如果你有高興的事情。有人在你的身邊,就會把快樂增加一倍。她希望能把老公的傷痛減輕。
正在這時,馬蘭帶着一羣人吃完飯回來了,也許是吃了東西,她肌肉鬆弛的臉上明顯有了精神,距離很遠誇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哎呦,當爹的死活不知,做兒子的還在病房外和情人**,你們真有閒情逸致……。”
聽到對方無事生非。龍天霸從悲傷中清醒過來。他站起身來,疾言厲色的話語帶着寒意,劈頭蓋臉襲過去。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兒子的母親,不是情人。你再敢胡說八道,我不會再顧忌什麼,希望你好自爲之。”
“你父親還沒死,你想怎麼樣?”馬蘭語氣中帶着顫音,下意識地說了句話。一貫以來的鎮定似乎在瞬間消失。聲嘶力竭地喊叫。
“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沒事找事!”龍天霸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帶着冰冷的氣息。
自始至終,欣然站在龍天霸身邊。手臂挽在一起,怒視着面前的極品女人,也看透了對方污濁的內心。
馬蘭被龍天霸的氣勢所震。自知理虧,再加上身邊幾位狐朋狗友的阻攔。沒再說什麼,臉色難看地和一夥人躲到一邊嘀咕去了。
這一夜龍天霸大睜着眼睛毫無睡意。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守候在病房門前,期盼父親醒來看他一眼也好!
欣然小鳥依人一般在他身邊坐下,雙眼緊閉斜靠在龍天霸身邊,把溫情傳遞給他,希望分擔他的憂患。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度過漫漫長夜,她可沒有整夜不睡覺的毅力,未等到半夜,已到了似睡非睡的境界。
不遠處,馬蘭等幾個人也坐在不遠的椅子上,雙眼不時往兩人身邊掃,好奇地不斷打量他們,看見兩人從容淡定的面容,目光略顯失望。
半夜了,走廊上其餘的燈光都關了,只留下一盞灰黃的壁燈剛能看清過道。風從走廊兩旁的窗櫺間硬擠進來,在走廊裡到處遊蕩。黯淡的光線顯得飄忽起來,照在臉上顯出蠟黃的光澤,一切都朦朧起來。
欣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看清了面前的一切,還有龍天霸木然的神態,關心地叮囑:“你也把眼睛閉一會,現在沒事,晚上不會有事了,老爺子吉人天相會好的。”龍天霸沒有回答,用大手拍拍她肩膀,依舊大睜着眼睛。欣然收住了話,又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合上了雙眼。
天終於亮了,一羣醫生護士魚貫進入了重症監護病房,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的陪護們都站起身來活動身體。
欣然也站起身來,看見龍天霸還是木然地坐在那裡,推了推他。
“老公,你也站起來活動活動,也許老爺子一會就會醒來。”前一句話一點作用都沒有,後一句話明顯說到了他心中,只見他的眼珠動了一下,長出了一口氣,好像經過了長途跋涉終於停住了腳步,雙眼有些茫然。
這時,欣然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一看是慕容機的來電,立即接了起來。手機中是小老公帶着張揚和跳脫的語氣。
“欣然,老爺子怎麼樣了,醒過來沒有?”
“老爺子還沒醒過來,你大哥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欣然躲在一邊小聲地回答。
“那我請假過去陪陪大哥,欣然你回來休息。”慕容機關心地說。
欣然知道小老公最大目的是關心她,心中暖流涌過,他現在細心多了,知道疼人了,考慮一會。
“你讓皓琦請假來吧,你工作正在緊要關頭,把孩子送幼兒園快去上班吧。”
“好吧!啵~”慕容機不情願地答應,又俏皮地對手機送來一個香吻,才結束了通話。
接完電話,欣然臉色微紅地走過來,看見龍天霸古銅色的臉上也帶上了倦容。
“皓琦一會就過來,讓他在這裡守一會,有消息通知我們。我們先回去休息會,老爺子會醒過來的,你千萬別亂想。”
龍天霸擡起手來,把欣然滑落下來的一縷秀髮捋好,才輕聲回答:“一會你回去吧,我要在這裡守着父親醒過來。”
這時,小護士從屋中走了出來,毫無感情的語氣說。
“病人醒過來了,家屬可以進去看看。”猶如一聲驚雷在晴朗的天空震響,走廊裡的幾個人都有了不同的反應。
馬蘭猶如聽到了前進的號角,一步竄了進去。
她身邊的幾位朋友也想進去,被眼光犀利的小護士攔住了。
“家屬可以進去,朋友就算了,進去人太多,對病人不好……。”小護士似乎感覺面前的幾個人不好對付,語氣溫和不停地解釋。
幾人也沒有計較,站在外面等候。
龍天霸流下了兩行清淚,父親終於醒過來了!他大手一抹,落了一天塵土的臉上頓時花了,形成一道道髒污的痕跡,就要走進病房。
欣然清楚地看見他的神態,一把拉住他,急忙在手包中拿出溼巾踮起腳尖,幫助龍天霸擦拭面龐上淚痕,提醒他。
“你這樣,父親會難過的。”
龍天霸馬上警醒,接過紙巾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安慰道。
“沒事,我會控制的!”邁步往裡面走去,欣然緊隨其後也進去了。
龍天霸和欣然兩人走進去以後,看見馬蘭對剛清醒過來的龍雲哭訴。
“老頭子,你一定要挺住呀,你真有個好歹讓我們母女怎麼活呀?”邊說,鼻涕一把淚一把,表演秀開始了。
欣然心中感嘆,一晚上沒看見她掉一滴眼淚,現在看到龍雲醒過來,就如此表現,真是極品女人!另外,她口中可憐女兒,至始至終連面都沒見,現在提出來,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敗筆。
龍雲一定是深知她的性格,皺緊眉頭滿臉不悅之色。
小護士走了進來,對哭哭啼啼的馬蘭說:“病人需要靜養,你這樣情緒激動會導致他病情加重。”
她這樣一嚇唬,馬蘭才停止了哭泣,依舊抽抽搭搭可憐悽楚的模樣。
龍雲的眼光掃向龍天霸,看見欣然也在龍天霸身邊,臉上略顯差異。
龍天霸感覺到父親的目光襲來,急忙湊到病牀前,語氣平靜地詢問:“父親,你感覺好點沒有?”
一聲‘父親’,自然地從口中說出,卻讓龍雲的臉色一喜,多年的陰霾被驅趕一空,灰白色的臉上恢復了幾絲血色。
龍天霸叫完了父親,心中奇怪,沒想到二十多年來耿耿於懷的事,就這樣輕易地放開了,臉上是如釋重負後的輕鬆感。
龍雲從兒子的表現中感受到寬容和體諒,眼眸中親情在流淌,在這一刻過去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只剩下對生命和情感的珍惜。
欣然看見他們父子間言歸於好,輕言細語地在說話,也希望他們多交流,閃身走了出去,守在屋門口等候。
過了一會,她看到馬蘭臉上不自然的走了出來,不知道被小護士攆出來的,還是被龍雲打發出來的。
又過了好久,龍天霸雙眼溼潤地也走了出來。
“我們先回去吧,別讓皓琦來了,父親說身體虛弱需要休息,讓我們回去,晚上給他熬點粥送來。”
‘父親‘兩字很自然,既是對自己說,也是對愛人說,帶着淡淡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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