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蜆子遠遠的綴在前頭馬車後面, 隔開了七八丈的距離一路狂奔追趕着前面的車輛。後來他一直覺得這一天絕對是他開小差太多老天爺要懲罰他,所以纔會發生那樣大的事情。
文祈要認乾爹,文瑞一大早就開始忙, 他本來也是要跟在文瑞身後的。結果半道里文憲突然想起要找人去路口接戲班子的隊伍, 那會兒所有人都在忙活, 就他一個跟在文瑞身邊隨時打下手的還算閒, 文憲就直接把他給抓了差。
後頭他就開始各種開小差。
雖然王府裡平時也沒少請過戲班, 甚至有一年爲了給政德帝做壽,文瑞還專門養過一個戲班。但那種能進王府的規規矩矩的戲班和從民間請來的羣衆呼聲高的戲班差別還是很大的,民間的戲班會有更多花哨的表演, 有些甚至接近雜耍。
小蜆子很小就跟着文瑞出來了,記憶裡關於戲班的事情就只有王府裡的回憶。今天把人接到地方, 安頓他們歇下來, 把要用的東西都鋪開, 自己也剋制不住的跟着好奇的不行。
結果東看西瞅的,竟然不知不覺中就開了小差。
只是有些時候事情總是會有一些歪打正着的特別發展, 春秋也混在戲班裡,雖然喬裝過,但小蜆子三不五時的也會跟着文瑞去蕊香閣,所以她一眼看到之後心裡就有些發慌,行動中就透露出一種慌張的匆忙感。
其實小蜆子本來還真的沒有認出她來, 因爲實在是並不熟悉。一來他跟着文瑞去閣子裡的機會也不多;二來就算去了, 他一個書童, 也不可能跟着文瑞留在姑娘的房間裡, 根本沒什麼機會去多接觸姑娘們, 更別說留意到姑娘身邊的丫頭了。
他通常就會去後廚拿點點心,然後就混在大廳裡喝茶吃東西看來往的客人打發時間;他也沒有權力去參與閣子裡真正的娛樂活動, 睏了就直接在大廳角落裡的長凳上窩一夜,隔天再跟着文瑞回去。所以真要說起來,他對去蕊香閣這件事是一點熱情也沒有的。
但是春秋心虛之後自然表現出來的鬼祟卻引起了他的注意,進而有些疑惑,總覺得這個人的行爲動作有些熟悉。不過那時候他也沒多想,還以爲自己純粹是多心了。
直到他突然驚覺自己離開文瑞身邊時間太久打算回去,路過靠近那片樹林附近的地方,才發現了不對勁。
那時他因爲怕從前門走過於招搖被文瑞說,打算偷偷從後門溜回去,所以專門繞到了住宿區最外圍,結果就聽到有人在爭執,似乎還是年輕的女人。
這天是學府裡的大日子,誰會這樣明目張膽的在這裡吵架?小蜆子的八卦心頓時燃燒起來,抱着橫豎都走到這裡也不差這一兩步路了的心態,偷偷溜過去一看,這才大吃一驚。
他到的時候正巧是假冒的那個崔大娘站在車後一手推開丹青並把丹青的斗笠打落在地的時候,雖然化了妝的春秋他認不出,丹青好歹還是記得的。
他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出去幫把手,就看那崔大娘身手矯健的翻身進了車斗,車子開始跑路,而丹青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顧狼狽的追在後頭,嘴裡還喊着:“莫要帶走孩子!”
學裡孩子是不少,但是能讓丹青變成這樣的,小蜆子稍微念頭一轉就反應過來,一下子就覺得整個人都跟被雷劈中了一樣,也來不及多想,拔腳就跟了上去。
這一通跑幾乎要了他的小命,還好最近一個月因爲搬到了學裡住,文瑞每天大清早就看到張靜出去跑步,於是自己也跟着去跑,小蜆子也就硬性的被逼着一起鍛鍊,這纔不至於在一開始就因爲體力不支而倒下。
但就算如此,在追出二里地之後他也開始感覺氣喘吁吁而且胸口壓迫的厲害,他不知道運動中要怎麼控制呼吸,但也知道估計是喘息過度了。
好在對方的馬車拉車的馬看上去有了點年紀,跑的速度不是很快,小蜆子兩頰赤紅,胸口劇烈起伏,但總算還能硬撐着遠遠的綴在後頭。
也難爲他累成這樣,一邊跑一邊還能記得隨手在路邊做點什麼記號,方便文瑞他們發現不對就能立刻追蹤過來。
他的功夫也沒白費,文瑞和張靜帶着文十三文十六很快就追到了大路上,然後就看到了一條岔道邊掛着的小蜆子衣服上的碎片。
文瑞看了一下方向,微微皺起眉頭。那個方向很熟悉,他記得很清楚,五月的時候帶孩子們出來玩,那幫子敢搶小孩的混蛋就是安排在這條路前頭的廢墟那裡碰頭的。
當時他明明讓人安排了去太守府報案並且帶人來清理,怎麼還會有漏網之魚在那裡?還是說,那裡又聚集了新的一批混混?不管怎樣,那片地方沒人管看來是不行,今天之後還得讓太守府裡安排人手過來清理。
其實那地方的情況沒有文瑞擔心的那樣差,只是文祈今天這事兒比較湊巧才撞上了那麼一個人。
假崔大娘真名陶翠花,男人就是端午那天被文瑞手下扭送去了太守府大牢那幫人的頭子。那天也是巧,那幫男人在打節日活動的主意,她一個女人家卻沒和他們一起。
她那天趁機去平常經常會喊她去做一些刺繡之類活計的人家逛,因爲通常節日的時候這些平時生活比較富裕的人家多半會準備一些散錢和點心給這些平時來往會訂貨的手藝人。然後就因爲她出去逛了,竟然被她逃過一劫。
後來那幫子混混全都被判了重刑,畢竟是睿王爺手下送去的人,衙門裡也不敢怠慢。而她男人因爲是頭目,刑罰尤其的重,直接被刺青發配邊關三年,生死有命。
從那以後她就恨上了那個睿王爺,但她一個女人家家,也做不了什麼大動靜,只能把這股子忿恨壓在心裡,直到月前去廟裡閒逛的時候遇到了當時正在燒香拜佛的蕊珠。
春秋這個人,大約真的是平常腦子在些歪門邪道上轉的太多,對於同類有種先天的敏感,而且懂得籠絡。
那時候陶翠花一身的落魄樣子,臉上卻隱隱泛着一股子煞氣,春秋就對她在了意。因爲按經驗,這樣的女人身上通常都有故事,而這個故事通常都能成爲她掌握住對方的罩門。
所以不久之後她就“偶然”出現在陶翠花面前,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很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春秋對此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爲熟悉之後對方自然而然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她,並且着重提到了她對文瑞的恨意。
要找一個有仇恨的女人不難,但那個人正好恨的是文瑞這點對於春秋來說就真的是十分幸運了。
不用她多攛掇,只是稍微提了下文瑞有個兒子,想從那裡下手給王府點教訓,陶翠花就顛顛兒的自己上了鉤。不僅主動提供了詳盡的計劃,還表示自己也會積極參與,甚至她還提出可以一個人來做這事兒,這樣萬一有點什麼事也不會懷疑到春秋的頭上。
春秋雖然省了心,但是天生的多疑,最後還是覺得不能就這樣完全相信對方。所以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她混到戲班裡,給陶翠花做接應。
只是千算萬算,她們沒有想到的是丹青會出現。
今天一早陶翠花就乘着亂混進了學裡,先冒充僕婦下人塞給文祈一包棗糕。本想那時就動手的,結果文祈並沒有馬上吃,她不得不再另外等機會。
也搭着巧合,真正的那位崔大娘是相當負責的一個人,也是很早就來了。結果因爲問路問到了陶翠花,直接就撞到了人家手裡。半盅解渴的茶水下去,一歪就倒在了路旁。
後頭的事情對於她們來說就順利了許多。本來陶翠花是想着把文祈和大人們隔開,然後偷偷再給他送些吃喝迷倒了算的,結果沒想到等她找到機會過去一看,文祈那小饞鬼竟然一直藏着那包棗糕,還拿出來請王姐兒一起吃。
陶翠花自己下的藥,自己手裡自然有解藥,假裝也餓了,跟文祈要了一小塊吃下。她知道這樣做能完全讓王姐兒放鬆警惕,而她也確實推測正確。
王姐兒本來還疑惑文祈到底哪裡來的糕點,結果一看那崔大娘吃了沒事,也就不再多管,反而自己也被文祈硬塞着吃了一點。這下幾乎是人不知鬼不覺,陶翠花就把文祈給偷了出來。
在那之前她剛去了趟廚房,踅摸了個大籮筐出來。現在把文祈往裡頭一放,上面壓上文祈的玩具衣物,有人看見就說那是剛剛又找出來的不合適的東西,要擺到隔壁院子去。一路過去,竟然也十分順當。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院子裡還有個閒人丹青。
丹青本就是衝着兒子來的,雖然現在不適合到處亂跑,更不可能湊到文祈身邊去,但她那可真的是無時無刻不在注意文祈那邊的情況。
眼看着那崔大娘進了文祈屋子,過了會兒又出來把原本留在房門口的一個大籮筐給拿了進去,又過了會兒,那中年女人抱着大籮筐小心翼翼的閃了出來,順手掩好房門,還拉了拉,這才往院子後頭疾步走去。
或許是女人的直覺,也可能只會純粹的母子連心,丹青在那會兒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跟了出來,同時暗暗後悔出門的時候沒帶上三寶或者四喜,不然這會兒還能給前頭去傳個話!
再往後,就是小蜆子所見到的一幕了,丹青看到陶翠花從那籮筐裡抱出來的果然是文祈,一下着了慌,直接撲了過去。
不過她一直以來雖然身份卑賤,卻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體力勞動,更不可能有什麼鍛鍊,身嬌體弱,和陶翠花那種整日裡在街面上混的自然不同,三兩下就被人推開。再加上陶翠花還有春秋幫忙,這個時候的春秋看見丹青可沒什麼好氣,不落井下石也不過是時間不允許,兩人倉促甩開丹青趕了車就跑。
也虧得小蜆子這上午開了小差,眼看丹青吃虧他連忙跑過來,差不多的情況他剛纔也看到了,等一聽說那車子裡藏的是文祈,那心火立刻就吊起來了,什麼也來不及想,囑咐丹青快去報告,自己就匆忙的跟在馬車後追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