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繡無奈,只得數着日子想着孫恪臨行前說他往返七日即可,現在已經是三天的功夫了,忍了就是了。
白錦繡這頭認了命,以爲自己這幾天定是在王府裡出不去了,卻沒有想到,第四日的一早,宮中有太監大悲親自過府下旨,言曰,公主微恙,皇帝招攝政王王妃入宮。
孫恪離府的第五日一早三更天,白錦繡起身,按品階大妝。
因白錦繡是第一次,獨自入宮覲見,莫說是施嬤嬤等幾個人,就是白錦繡也是無處不小心謹慎的準備,深恐哪裡出了差子。
其它人俱都還好,施嬤嬤年歲大了,腿腳不方便,這兩年白錦繡一直把她半養着,只是每日聽差一兩個時辰的樣子,只是憐她沒個去處,又不肯離開,田園歸老,只得把她帶在身邊。
今天入宮,卻不好帶好。
白錦繡身邊的女官,白錦繡沒有理會,只說今天誰當職便誰跟着就是了,身邊的四個丫頭是都得帶着的,至於其它的小丫頭,白錦繡爲了穩妥起見一個沒帶着。
外面,曲鈞山已經在王府的二進院的院門處候着,二更天便帶着崔龍和崔虎兩個兄弟,報到了裡面,讓白錦繡安心。
像是一切停當,白錦繡在瓊玉堂前上了轎,臨撂下轎簾的時候,望了眼朱門上的瓊玉二字,心內唏噓,也不知道孫昭是不是還存了要滅了她的心思,這一趟宮,可真是不好走,要是能平安回來,定要好好的拜拜各路保佑她的菩薩。
白錦繡在知道孫恪要離京的時候,心中其實已經影影的有了些想法,若是孫昭想要爲難她,必是在這時候,畢竟孫昭的身子已經是耗盡了。
到了宮裡,早有執事的太監在宮門口處迎候,不需下轎,直接被擡進了皇宮內院。
聽着太監跑動之聲,再聞幾聲鈴音,便知道已經是到了文華殿的門口了。
又走了片刻的功夫,待到殿後的一角耳房門口,轎子輕輕的落下,有宮女上前挑起轎簾,白錦繡未及走出,已經有太監伏在地上,以人爲凳。
白錦繡雖然不喜,但這終究是宮裡,不比王府,她能差使得動奴僕,只得忍着湊和着扶着冬雪遞上來的手,下了轎。
大悲親自上前。
“請王妃耳房歇息,奴婢這就回了皇上,說王妃到了。”
“有勞。”
白錦繡親自道了聲謝,進了耳房,有宮女魚列入室,捧着銷金提爐,端着金盤玉盞,漱洗銀盆,各司其職。
白錦繡就着宮女跪着的手裡高擎着的銀盆淨了手,待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大悲遣了太監進門。
“請王妃文華殿覲見。”
白錦繡起身,身旁已經換了女官,連春暖等四人也皆不得入內,身邊只有兩個平日裡被白錦繡一律遣得極遠的女官左右扶着她的手,緩步入到文華殿內。
文華殿大殿空無一人,白錦繡順着太監的示意進了左邊的耳房。
“攝政王王妃白氏覲見。”
隨着太監的唱和之聲,白錦繡步
態輕盈的走了進來。
雖然,面上渾然無事,可是白錦繡知道,心跳成了什麼模樣。
進門的時候,扶着她的女官也察覺了白錦繡手心裡的汗,悄悄的拿手裡的帕子替白錦繡擦拭乾淨。
有持事太監將鋪墊放置白錦繡腳下,白錦繡伏身跪下,舉止謹慎,一叩二拜,禮數端方。
“你來了?”
龍榻之上,孫昭一身明黃色龍袍。
白錦繡見孫昭今日的態度和口吻和那日在王府中截然不同,心中就是猛然一驚,孫昭這句話回不得,也不能回,白錦繡只能垂手立着,低着頭,想着自己怎麼就入不了孫昭的眼,竟是一次兩次的要置她於死境。
“前幾天朝堂上鬧得厲害,想是你也有所耳房,朕這個不成材的弟弟,爲了朕從小就受了不少的苦,至到現在連個安穩也都沒有,想來朕是欠了他了。”
孫昭的話頭停在這裡,直視着白錦繡,就是白錦繡不擡頭,也能感覺得到孫昭冷森森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只能硬着頭皮的回了句話道。
“弟恭兄慈,這是好事,皇上不必心有愧疚。”
“弟恭兄慈?”
孫昭重複了一句,忽爾的冷笑道。
“若是其它人與朕說起,朕只當一時奉迎之言罷了,倒是從你嘴裡說出來,卻是難得的實話。你也是知道些舊事的。”
孫昭說到這裡,白錦繡嚇得一驚,撲通就跪在了地上。
“當日年輕,犯下淘天大罪,怎賴皇帝寬佑,未及降罪,現下臣妾日日想來,那竟是禍及滿門的大罪,罪該萬死。”
到底是她的當日拿了孫昭的聖旨殺了王太后,雖然說若是沒有孫昭的暗許,這事也不成,只是哪時候,白錦繡只想着若是讓王家得了勢,勢必是南北難免一戰,才一腦門子衝動,拿着聖旨就了慈寧宮。
“朕也不過投鼠忌器罷了,卻也不知當日所爲,竟是差一點害了他的子嗣,這幾年每每想到,朕對你就又又多了分猶豫。”
白錦繡咬牙,不殺我,還是你的仁慈了,但是這時候哪裡是講道理的時候,沒有孫恪在,孫昭想要殺了她,也不過就是碾死一隻螞蟻罷了,所以只能面色惶恐的回話。
“臣妾不敢。”
白錦繡的話和她嚇得已經白了的臉,並沒有讓孫昭理會,他只看了眼窗外的日光,唏噓了半句。
“現在朕的身子不成了。”
白錦繡心想,你身體不好,要賠藏也是嚴家的姐妹,沒得讓我一個兄弟媳婦陪你死了的道理,這時候再也顧不得害怕,白錦繡擡頭。
“當日王家大罪,冒犯天威,禍亂黎民,以一己之私圖謀不軌,淫亂皇家血脈,便是天下有血性的男兒也皆以王家不恥。皇帝明察,臣妾當日只是行了人道,行了當行之事,問心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黎民,無愧於皇上。”
“是嗎?”
看着白錦繡挺直的背,又是眼中一片定色,有兩分像前兩日弟弟跪在自己面前的神色
,孫昭這才露了笑臉,只是,對視着白錦繡那雙堅貞不可奪其志的眼的時候,卻冷冷的道。
“若是我讓他知道了,是你害了太后呢?”
白錦繡聞言也不說不出話。
她心中委屈,多少個日子在孫恪的懷裡,她都想說了實話。
可是,孫恪要她的實話嗎?
在會郡的時候,孫恪不過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便罷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提及此事,以孫恪的機敏,竟是絕口不提,這個中的原委只怕孫恪也早就瞭然於胸,但這層窗紙若是當真的破了,會是個什麼情形?
白錦繡眼裡含着淚,看向孫昭。
孫昭是恨王太后的,早已經將母子之情斷了乾淨,他這一身的病,有一半是王太后之毒,有一半是王皇后逝去了之後,他雖然強撐着,只怕心裡早已經如是死灰,親手殺了心愛之人,想來這個男人對自己已經狠極到了什麼地步。
爲了皇帝的那把龍椅,爲了權傾天下的權柄,爲了孫家的江山社稷?
是爲了哪個都不重要,母子成仇,各爲所欲。
只是,孫恪卻在心底裡終是留着一份母子之情的。
“臣妾願聽憑皇帝發落。”
既然是註定要死在今日,白錦繡也懶得再跪給這個無情之人。
起了身,環視左右,只除了大喜端着個空盤子站在角落,連着剛纔扶她進來的兩個女官也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悄悄的遣了出去。
這樣倒好,省得連累了別人。
白錦繡橫眉冷目,此時一副就要上了刑場的模樣,知道自己的結局,若說還餘下幾個時辰,恐怕都是僥倖。
想要再見見元泰,那丫頭輾轉流離跟着她吃了多少的苦,想要再抱一下長德那個小傢伙,今天早上怕他壞了自己的妝容,竟是連他幾番抽噎的小模樣都沒有理會,現下想來,真是荒唐。
想到此處,白錦繡對自己氣惱之極,伸手撥了釵環,就在大喜以爲她要拿釵要挾性命的時候,白錦繡竟將一支通體若水的碧玉簪子狠狠的丟棄於地上,當即碎裂難復。
大喜還沒回過神來,白錦繡已經將鳳冠也砸到了地上,當下烏鬢零亂,披散開來幾綹被白錦繡扯落的秀髮。
白錦繡頭戴的王冠,僅次於皇后的鳳冠,就是嚴貴妃也差了一截子,當世無雙也是形容得起的,被這麼狠狠的擲了出去,那些珠翠落地,當下就毀了這頂寶冠。
“大喜。”
白錦繡這麼鬧,孫昭冷眼瞧着,並沒有怒色,待白錦繡若是凌然不可欺的站在他的面前,只輕言道。
“把那個鐲子拆給我。”
大喜上前,白錦繡不明白孫昭的意思,還未及思想,大喜已經跪在她的面前,伸手掂了塊明黃的錦帕,就要卸白錦繡手上的那隻孫恪親手戴上的玉鐲。
“這是王爺送我的,皇帝也要奪了嗎?”
孫昭聞言,這才又擡眼看向了白錦繡,冷笑道。
“那是皇后玉鐲,並不是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