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他們這一家子到現在肯定也七零八散的,他和承敘說不定也早就支撐不下去了呢。
趙傷見兩個孩子都很瘦,雖然比不上渠水與小山那會兒,但也能知道是吃了很多苦頭的,便點點頭,溫和的說道:“以後回家了就好好養着,把身子養好了再說其他!”
承恩就使勁點頭。
趙傷繼續問:“你們兩個餓不餓,要不和我一起來吃點,中午你渠水姐姐還要做好吃的呢!”
剛渠水就是去廚房忙活去了,趙傷當然不願意讓她忙碌,家裡有廚娘有下人,這些粗活不用她沾手,但是渠水是閒不下來的人,如今跟一心一意想要彌補兩個孩子,所以趙傷也不攔着,只讓人仔細照顧着她就是了。
承恩搖搖頭:“趙…”
他一時猶豫,不知道該叫什麼纔好,之前叫趙哥哥,是跟着小山混叫的,但其實他們與小山並沒有血緣關係,如今再厚着臉皮叫趙哥哥,似乎並不好!
承恩一直都記得自己和承敘的身份,也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不要跨越了界限。
趙傷便伸出大掌拍了下小傢伙的肩膀,笑了笑:“還照以前那樣稱呼就好,你和承敘安心住下來,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們渠水姐姐特別擔心你們,你們回來了也要聽話,儘量不要惹她生氣,知道嗎?”
承恩和承敘便趕忙跟着點頭。
承恩頓了頓,才又開口問道:“趙哥哥,渠水姐姐的腿什麼時候纔會好?”
他的目光中有着濃濃的擔憂。
趙傷望着這樣的眼神,心裡便感慨萬分。渠水養的孩子都像他,一顆心就像是玲瓏透明的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來真假。
承恩是真心擔憂渠水,這才一見面不管不顧,先問了出來,可見這是他惦記在心裡已久的。
他沒有說虛話,微微一笑:“若是年紀大些的人,碎了兩回骨頭,以後就是長好了怕是也會有些後患,但是你渠水姐姐年紀還小,骨頭本身就在長着呢,再加上這幾個月的好生調理,所以等長好後與正常人無異,不會留下一點後患!”
趙傷的話,承恩顯然是相信的,聞言便高興起來,一雙大眼睛也彎成了一條縫。
他忽然抓着承敘一起給他跪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我知道,我們這次能得救全靠趙哥哥幫忙,我和小敘在此謝過趙哥哥的救命之恩,還有渠水姐姐和小山,我也代他們謝過趙哥哥!如果不是您,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成什麼樣呢…”
小傢伙的語氣便有些哽咽。
但他又多磕了三個響頭,等再擡頭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多了一些淤青。
趙傷微微驚訝,但也沒有攔着他們,這會兒便微微頷首:“你和承敘都是好孩子,以後要儘量幫助你們渠水姐姐分憂解難,聽她的話,和小山是好兄弟,不要爭吵打架,知道嗎?”
承恩用力點點頭。
趙傷笑了笑,招人進來:“給他們的額頭上點藥,要是讓姑娘看見了,又該擔心了!”
承恩和承敘被牽
走了,趙傷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微微出神。
渠水中午包了餛鈍,做了一大鍋滿滿的餛鈍,一鍋裡餡兒也分爲好幾種,有螃蟹肉餡兒的,有韭菜雞蛋餡兒的,有豬肉薺菜餡兒的,還有火腿餡兒的。
湯底便是用半上午剩下來的魚湯,吃起來味道特別鮮。
幾個孩子都吃得滿頭大汗。倒是渠水有點不高興。
剛纔她悄悄給自己碗裡面舀了兩個蟹肉餡兒的餛鈍,卻被精明的趙傷給識破了,不由分說就將兩個混沌給夾走了。
其他幾個孩子都在看笑話。
當着他們的面,渠水也不能隨意發火,只嘴硬的說道:“我都加了雄黃酒了,我能吃呢!”
趙傷有點無奈的看着她,又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看,幾個孩子都笑話你呢!”
渠水便看過去,小山一雙眼睛一眨一眨的,悄悄兒的笑着。承恩和承敘倒是乖乖的低頭吃飯,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她便瞪了趙傷一眼,慢騰騰的扒飯吃。
“等你病好了,我們一口氣吃上十幾個大螃蟹!”趙傷又悄悄兒的哄道,同時又有些不明白了,這時候的蟹肉兒味道乾巴巴的,怎麼渠水就這麼想吃它!
他當然不明白渠水的心理,當別人都能吃,她自己卻只能看着的時候,無論是誰都心裡不平衡的,所以不管怎樣都想吃那麼一口。
渠水有點悶悶的瞅了他一眼:“我纔不吃,要吃你自己吃去!”
“好,到秋後我等着你重新給我做蟹肉包子吃!”
渠水便鬱悶的鼓起了嘴。不讓她吃,還讓她跟着一起做苦力!
趙傷輕笑出聲。
吃過午飯,他趁着渠水在檢查小山功課的時候,從家裡面出來了。
宴會上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北郡王妃說不赴宴,但在最後關頭卻進了宴席上,怎麼想怎麼覺得都是對渠水下的一個套兒。
因爲對方是他的母親,所以渠水連告狀也不能,但是聽下人稟告,從宴會上回來後,渠水一個人失落了很久。
趙傷一想到這句話,心裡就心疼得不行。
他的渠水一向是堅強,樂觀,積極的,從不會因爲一些小事而傷心。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去赴宴,但…
她以後的身份註定了她要頻繁的參與這種宴會,如今只是縣城裡的小型宴會而已,沒有幾個官夫人,衆人的態度大部分還都是包容的,有什麼刀光劍影,那也是表面上就能看出來的,但日後到了京城,在那樣一個百十來人的大宴會上,男女界限分明,他是絕對不可能到那裡面給她做支援,只憑了她自己,能躲過那些貴婦人們的明槍暗箭嗎!
趙傷心裡是濃濃的擔憂!
他來到了北郡王妃的住處,這次,不用通報,他直接就上了門。
縣令夫人於氏知道北郡王妃喜歡海棠,便特意剪了兩瓶子的海棠枝送過來,海棠的香味濃而不烈,整個屋中都飄滿了淡淡的海棠香,倒是比單純的薰香更加心
曠神怡。
趙傷進來的時候,她正拿了精緻的剪刀,爲海棠枝修剪,再插入到一旁的花瓶中當盆景。
這是京中貴婦人的一種消遣方式。
塗着鮮豔丹蔻的手,素白美麗,甚至比那海棠花還要嬌豔,看在別人眼中是無比的美麗奢華,但看在趙傷眼中,卻意味着一隻掙脫不了牢籠的金絲雀。
這麼些年,他幾乎是看着她人前風光人後落淚長大的,看着她對父王后院的那些鶯鶯燕燕咬牙切齒,但無可奈何,明明恨極了那些庶子庶女的出生,但卻只能聽着他們喊她母親,也看着她一點一點拘緊了大哥,讓他爲着她的抱負所努力,從小到大沒有一點停歇的時候。
因爲實在受不了這種異樣的家庭氣氛,他纔在小小年紀,向父親提出要去參軍。
父親就是從戰場上被封的軍功,在朝廷上風光無限,所以也希望家裡有個孩子能繼承他的衣鉢,他小小年紀便露出這樣的志向,他很高興,當即馬不停蹄給軍中他的心腹寫了一封信,過完年,便不顧母親的淚水和哀求,將他送到了軍營。
他在軍營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也已經習慣了那種枯燥的生活,與家裡人也慢慢疏遠了,甚至與那個只知道聽從母親的命令而不知道絲毫反抗的大哥也好久沒有聯繫過了。
直到有一天,噩耗突然傳來,北郡王世子在回京路上因爲染上惡疾逝世,他才馬不停蹄趕回家,看到的只是大哥的棺材。
頭七早已經過去,但母親卻拼命攔着執意要等他這個小兒子回去後看兄長最後一眼,所以地窖裡的冰幾乎都用到了長兄身上。
在他回去後,對着棺材跪下去後,母親狠狠給了他一個巴掌,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仇人,惡狠狠的說道:“你大哥只有你一個親弟弟,如果你能幫襯他一些,他就不會死!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
雖然母親很快就被身邊服侍的人給拉開了,但當時她那絕望,怨恨,孤注一擲的眼神,他卻永記在心。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對這個生身母親,突然冷了下來。
他常常會回想以往,總覺得如果當時兄長不那麼聽母親的話,稍微有一點自己的主見,爲自己多活一點,那麼,結局一定是另一個模樣。
趙傷的神情有些恍惚,陷入到了以往的回憶中。
北郡王妃擡頭看了他一眼,便微微一笑:“你來看我了,傷兒!”
趙傷這纔回過神來,擡頭去看她,她與幾年前兄長去世的時候,外貌幾乎沒有大的變化,臉上保養得宜,幾乎沒有一絲皺紋,白皙完美的肌膚,精緻的妝容,含着一抹淺笑的神情。
她是貴婦中標準的典範。
但看在趙傷眼裡,卻只覺得假,正因爲見慣了這種假,他才覺得渠水的“真”格外的動人可貴!
他微微頷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北郡王妃拿了噴壺給剛插好的花瓶噴水,或淡粉或灼紅或淺藍的海棠花上,立刻沾染了幾滴水珠,越發顯得嬌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