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開闢出來一塊新的菜地,種子剛剛播下去,已經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嫩牙,承恩正盡職盡責的用水瓢舀着澆水。
外面小小的柴房裡,佈置得很乾淨暖和,幾摞整整齊齊的乾柴放到牆角,一些農用工具也靠着牆放好,這邊卻有兩個竹筐子,各自臥着一隻老母雞。
小小的承敘就蹲在那裡,專注的盯着兩隻老母雞看。
渠水則在廚房裡忙着做新鮮吃食,磨鍊自己的廚藝。
這時,外面突兀的響起一陣吵鬧,她想了想,解下圍裙,洗了手,出去看看情況。
卻是幾個婦人擠在一起說閒話,她們聲音中都帶着微微的恐慌。
“府城來了欽差大人,將縣老爺給帶上枷鎖關進了監牢裡!”
渠水的眼睛猛地睜大了,走進兩步細細聽着。
“聽說啊,今年咱們縣屬於災荒縣,上面已經免了稅收,但縣老爺爲了置辦出豐厚的嫁妝,才增加了糧稅和商稅呢!沒見縣城的鋪子如今都不敢開張了,就怕衙役們上門明搶呢!”
“也不知道是誰捅到了上面,府城就派了人來查了,聽說從縣衙的賬房裡搬出來幾箱銀子呢!”
“那,那會不會吵架砍頭?”
衆人便一片唏噓,連連搖頭擺手:“這誰知道!”
有人便看到了渠水,朝她招招手,充滿好奇的問:“劉家閨女,你之前的那個未婚夫,是不是就是縣老爺的女婿啊?”
現在世道不好,按理說渠水搬來幾個月,左右鄰居可能都不會認識她,但,誰讓前幾天韓雪派了人在縣城裡散發她的謠言呢!說什麼她是一個被退了親的女子,剋死了親生父母,克得婆婆多少年都只能臥病在牀,誰知道剛一退親,這婆婆就好了起來,精神抖擻的,連着幾日都出現在縣城大家族的宴會上!命裡帶煞,之前住的兩棟房子都遭了火災,又指名道姓說出她如今的具體住址。
所以鄰居們才知道與他們比鄰而居的是渠水!
還有幾個人在韓雪的暗中支使下,上門圍堵過幾個人,往院子裡扔過菜葉子和臭雞蛋,叫囂着讓克人的渠水滾!
是趙傷站了出來,手中的幾個小石子兒,便將那幾個囂張的人全部打到了地上,那幾個人不是胳膊折了就是腿瘸了,一個個鬼哭狼嚎的,衆人都驚駭不已,
至此,他們雖然仍然覺得渠水是個災禍,但卻不敢輕易說不好的話了。
渠水聞言,便淺淺笑了笑:“於家的確是縣父母的姻親!”
另外一個人又問道:“那縣父母是不是真的貪錢了?”
這種問題,來問她,腦子鏽掉了嗎?
渠水的態度就很冷淡:“於家與我已經沒有了關係,我自然不知道!”
說完後就笑了笑;“我家裡還忙着,這就回去,諸位嬸子大娘繼續聊!”
她沒有看任何人的臉色,轉身回了屋子,承恩和承敘都擔憂的望着她。
渠水挨着摸了摸兩個人的腦袋,笑道:“沒事,這對我們來說可是件好事!”
之前她被韓雪敗壞名聲,卻無法爲自己申辯,早就覺得憋
悶不已,乍然出現這種事,她當然連睡夢中也要笑醒的。
不過,再一想想,縣令這麼多年橫行霸道,前世直到她死還活得順風順水的,這次卻突然倒臺,應該是有人故意做的推手吧!
會不會是趙傷?
他之前向她承諾他會爲她報仇,卻大半個月都沒有動靜,難道他說的就是這個嗎?
可是他是怎麼做到的?
又驚喜又疑惑的渠水晚上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便等着趙傷回來。
對方又去了深林裡打獵,如今鋪子不開,家裡沒了經濟來源,趙傷便隔上幾天去打獵,他算是整個縣城內最高的獵手,每回總有收穫。所以渠水手裡也不缺銀子。
趙傷這回回來得有點晚,城門都快關了,才姍姍來遲。背上揹着一頭梅花鹿與幾隻野雞。
小山幾個正在書房裡讀書寫字,承恩與承敘,渠水供不起他們去讀書,但小山回來後,總會教他們寫幾個字,紙筆貴,趙傷就特意做了做了一塊長長的黑漆石板,找了石膏磨成細細的棍子,讓幾個孩子在上面練字用。
渠水見了,嘴上不說,但心裡卻誇讚趙傷心思巧,這樣的法子都能想出來。
聽到他回來後,幾個孩子便都迎了出去,圍着梅花鹿與野雞興奮不已。
每當他從深山中回來,便意味着孩子們有肉吃了。
趙傷一身黑衣,幾乎與黑夜融爲一體,只那一雙黑眸卻溢彩輝輝,看了渠水一眼,淡淡頷首:“拿一個乾淨的盆子過來!”
渠水一愣,轉身去了廚房。
身後便傳來小山驚訝的叫聲:“趙哥哥,這鹿還活着呢!”
這是頭成年野鹿,身子壯碩,總有個一百來斤,脖頸處射了一箭,但身子卻一起一伏的,明顯還有微弱的呼吸!
趙傷等渠水拿了碗來,便拿了匕首在野鹿的頸部一劃,立刻滾燙的血便殷殷流出來。
渠水與幾個孩子一樣,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
趙傷淡淡瞟了他們幾眼:“不過是放血,慌什麼!”
小山率先穩住了心神,小臉發白,但還是走上前去,小嗓音鏗鏘有力:“趙哥哥,需要我做什麼?”
趙傷便面帶讚許的看了他一眼:“你來端着盆子。”
此時,盤子裡已經接了小半盆的紅血了,趙傷將鹿腿提起來,血流的速度便加快許多,最後接了將近一盆子的血水。
“鹿血是大補之物,我們每人喝上一小碗!”趙傷吩咐道。
承恩和承敘的小臉變得更加慘白了。
但,趙哥哥的命令,就是渠水姐姐都違抗不了,更不要說兩個孩子了。
於是,劉家便出現一副很搞笑的情形,明明是溫馨美麗的縣城小院,但渠水帶着幾個孩子,戰戰兢兢的端着一小碗鹿血,屏住呼吸,艱難的喝上一口,止住要嘔吐的慾望,再艱難的喝上一小口。
只有小山十分勇敢,咕咚咕咚將一小碗血水喝了個精光。
趙傷便拍了下他的小腦袋,讚美了幾聲。
承恩和承敘本身就少,也艱難的喝完了,
只有渠水望着那大半碗的血水,怎麼也咽不下去。
幾個小子便都望着渠水。
後者的模樣像是在喝毒藥一般。
趙傷略微皺眉:“再不喝血就凝了!”
小山也擡頭,用一副鼓勵的神情看着渠水:“姐,快喝吧,喝完了肚子裡暖烘烘的,好像渾身都有勁兒一樣!趙哥哥說得對,鹿血是大補之物!”
渠水卻嫌惡的搖頭,又期待的看了小山:“小山幫姐姐喝掉好不好?”
小山便瞪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似是在考慮該怎樣拒絕。
趙傷淡淡的一句:“不許!你自己喝完!”
渠水就忍無可忍的瞪了他一眼。她雖然爲人處世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漢子,但,骨子裡還是嬌小的小女生好不好,怎麼能和古人一樣茹毛飲血呢!
趙傷卻毫不心軟,這頭野鹿是他特意沒有射死,留着一口氣揹回來,想讓姐弟兩個補補身子的。大概因爲前幾天發生的事,姐弟兩個都有些無精打采的,尤其是渠水那張小臉,隱隱又有瘦下去的跡象。
“你們幾個去忙,我來看着她喝完!”
小山就擔憂的看了渠水一眼,帶着承恩和承敘離開。
他們一走,趙傷就走到渠水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他的模樣還是很有威嚴的,渠水就瞪大眼睛:“你幹嘛!”
趙傷伸手:“碗給我!”
渠水小心翼翼的將碗遞給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能躲過一劫,但對方一隻手卻突然禁錮住她,她在他面前就像是個孩子一樣,輕而易舉被控制住整個身體,他的手臂穿過她的背禁錮住下頜,微微一捏,那一碗血水便順着渠水的喉嚨倒了進去。
等喝盡後,他才鬆開渠水。
後者已經彎着腰乾嘔了,她只覺得口鼻間全部是濃濃的血腥味。
趙傷便看着她乾嘔,嘔了半天也嘔不出來什麼,等站起來,渠水就舉着小拳頭,憤怒的衝了上去,但只砸了趙傷的胸膛一下,就又被對方給輕鬆鬆握住了手腕。
“放開——我!”渠水壓住自己的嗓音,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聲音又尖又細,幾乎都要震破了趙傷的耳朵。
他無可奈何的嘆氣,低聲:“不許鬧了,將鹿血拿進去,晾成血塊,明天炒了吃!”
渠水就蹙着小眉頭,像是又要嘔吐一樣。
她沉着臉,瞪了他一眼,轉身端了鹿血氣勢洶洶的進了廚房。
趙傷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等再出來的時候,渠水就想起一件事,直接說道:“今天我聽城裡有一個傳聞,說是縣老爺被抓起來了,縣衙也被封了?”
趙傷挑了下眉,垂頭看着她:“不生氣了?”
渠水便咬牙斜睨了他一眼,竟像是拋了一個媚眼。
趙傷便笑着:“我說過韓家你不用操心!”
渠水有些好奇的問:“你怎麼支使得動知府大人?”官府上一向是官官相護,韓縣令的所作所爲,上面一定知道,卻只裝作不知道,如今又怎麼會因爲一個鄉下獵戶就去懲辦對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