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男人的目光很柔和,聲音也非常溫柔。
木晚晚走了過去,站在他的面前,就聽對方低聲道:“我怕以後就見不到你了。”
眼淚含在眼眶中,木晚晚咬着脣,沒有吭聲。
他們之間曾經隔着萬水千山的距離,就算離得這麼近,心也是遙遠的。
可是這些,卻在死亡的陰影下,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我在手術室的時候,做了一個夢。”男人看着她,輕聲道,“我夢到我快要死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在路上走着,然後聽到了你叫我的聲音。我停下來卻又看不到你的臉,我聽到你哭了,到處在找你,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他十分疲憊的停了下來,輕輕喘了一口氣,看着她,“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是死了,你是不是,真的如同在夢裡面那樣,會爲我傷心難過呢?”
“……”
“我不希望你難過……晚晚。”男人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傷了你這麼多,如果連死亡都讓你難過,那我這輩子,又有什麼時候會讓你幸福呢?”
“晏如修……”
“……所以,以後千萬不要再爲我哭泣了。忘記我吧,我不能那麼自私,你記得我,不是讓你更難過嗎?”
他的目光似乎含着悲傷的情緒,說完這句話,疲憊的靠在枕頭上。
他的身體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如果他的死去會讓她像夢中那樣哭泣,那還不如讓她忘記他。
他已經捨不得再讓她哭了。
“晏如修……”她輕聲叫着他的名字,“你能不能,不要死……”
“……”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你死啊……上次那句話是騙你的,我怎麼可能會那樣想……”
說什麼只要你死纔會原諒你,是不是就是因爲這句話,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她悲傷的看着他,淚眼朦朧中,看見男人蒼白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他的指尖冰冷,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指,把臉埋在他的手心,跪坐下去,失聲痛哭。
就算再恨他,她也愛着他。
如果一定要用他的命來成全她的恨,她寧願不要。
不需要這麼殘忍,不需要這麼決絕……只要他還活着就好。
“爲什麼會這樣……”她低聲道,“我們之間,爲什麼會這樣……”
總是這樣,輕而易舉的擦肩而過,剛剛好,總是來不及。
晏如修清醒了一會兒,就又昏迷過去了。
木晚晚一個人出去,見到了守在門口的琳達。
她藍色的眼睛紅通通的看在她。
“就算到了這種時候,他醒過來叫的人,依舊是你。”
她眼神似有怨恨,又似有悲傷,“如果他能說一句愛我,我就算跟爹地決裂又何妨。”
木晚晚沉默的看着她。
多情總被無情誤,等待一個無心之人,有多麼痛苦,她早就嚐到那種滋味了。
琳達現在所嫉妒的,怨恨的,她曾經都有過,並且絕對比她更深。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竟讓這麼多人淪陷。
她心裡苦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問琳達,還是問自己。
被傷成這樣,也依舊忘不掉,放不開。
“回去吧。”木晚晚低聲道,“跟你的父親回去美國,忘記他,再重新愛一個人。那個人,決絕對不會像他那樣負你。”
“你知道什麼!”琳達仇恨的看着她,“被他愛着的你,怎麼可能會懂的我的痛苦?”
“我懂。”她輕嘆了一聲,“就是因爲我懂,所以才希望你能解脫。”
她怎麼可能會不懂。
這種嫉妒,她整整嚐了十幾年,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她更懂這種的人了。
琳達看着她黑白分明的雙眸,她眸色溫柔,面容平靜,並沒有任何驕傲的模樣,反而帶着絲絲悲憫。
她在同情她,但是這種同情並沒有讓她覺得排斥,反而心裡生出無窮的委屈。
她終於又忍不住的哭泣起來,邊哭邊問道:“我還能再找到跟他一樣的人了嗎?一定找不到了吧?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晏如修啊……”
世界這麼大,她想要抓住的人,只有一個他。
可是她怎麼追,怎麼跑,都到不了他的身邊,只能在他身後看着他越走越遠。
真的很累,真的很痛苦,她真的堅持不住了。
只要他開口說要她留下,她拋下一切也要跟他走了,可是,他不要。
能得到那個人的愛情,對她來說就像是奇蹟一般的事情,這讓她如何不去嫉妒木晚晚?
木晚晚看着女孩哭泣的容顏,輕嘆了一口氣。
她轉頭對着蘇悅道:“我們回去吧。”
蘇悅站在一旁,輕輕點了點頭,走過來推着她的輪椅離開了。
走廊裡很安靜,琳達的哭聲傳的很遠,無端的讓人心裡覺得酸楚。
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是跟她那樣,哭着想要留住他。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總是周而復始的傷着別人的心,卻讓人,放不下他。
有些男人,生下來,就是來傷女人的心的。
蘇悅推着木晚晚往病房走去,走廊裡燈光很暗,他小心的看着前面,把人推到了病房門口,然後走上前,給木晚晚開門。
他開了門,轉過身,那個原本應該坐在輪椅上的人,竟然不見了。
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收縮,他只是愣住了一秒鐘,然後就向着一個方向跑去。
整個走廊都空蕩蕩的,好似根本就沒有人來過。
蘇悅停住了腳步,望着空無一人的走廊,臉色慢慢白了起來。
木晚晚不見了。
木晚晚不見了。
許醉在半夜的時候接到了蘇悅的電話,她渾身一個激靈,從牀上崩了起來。
“怎麼回事?”
她邊拿着道。
蘇悅的聲音很冷靜,事無鉅細的把剛纔生的事情說給許醉聽,許醉聽着,邊道:“你在原地,不要動,知道嗎?看到任何不明身份的人都不要自己追過去,聽到了沒有?!”
她知道這孩子對木晚晚的感情,知道蘇悅此刻,絕對不像電話裡聽起來那麼冷靜。
“我知道。”
蘇悅平靜的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許醉穿好了衣服衝出了門,被她開車聲吵醒的許父打開窗戶,看着自己女兒開車風風火火的走了,無聲的皺了皺眉。
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小丫頭似的,沒輕沒重大晚上跑出去鬼混!
半個小時之後,許醉就來到了醫院。
蘇悅就站在門口,他的身旁是木晚晚坐過的輪椅,他小小的身子在昏暗晦澀的燈光下拉的很長,一張小臉白的幾乎透明。
“蘇悅。”
許醉上前一步,把人抱在懷裡,低聲道:“別怕,晚晚會沒事的。”
蘇悅的身子冰涼冰涼的,牙齒緊緊的咬着,手指細細着抖,整個人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許醉可以說是一手把這個孩子帶大,看他這樣,也是心疼的不得了,拍着他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安撫着,十幾分鍾後,蘇悅緊繃的身子才慢慢放鬆下來,他雙手環着許醉的脖子,聲音虛弱的問道:“許醉,你一定會幫我找到她的吧?”
“當然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會不找她。”
她鼻子一酸,把孩子抱起來,輕聲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蘇悅搖了搖頭:“我開門的時候,她還在的,一轉身,就不見了。”
“估計是綁架。”許醉沉吟了一聲,“也許是那個人。”
或許就是那個人。
來的太快,讓他們措手不及。
連個準備都沒有。
如果不是晏如修住院,她很可能就讓木晚晚搬到她家住一晚,明天就去機場了。
分明知道那個人的危險,卻把她一個人留下,許醉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晏如修得病,讓木晚晚亂了陣腳,就連她也被影響了,忘記那個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沒事的……”許醉抱緊蘇悅小小冰涼的身子,猶豫了一下,才道,“如果是那個人……他應該……不會傷害她。”
這句話,連她自己說得都不放心。
如果是蘭斯,那她該怎麼救人回來?
“怎麼辦,許醉?”
蘇悅小聲問道。
許醉咬了咬牙,問他:“你有唐雲笙他們的號碼嗎?”
“我媽咪手機裡有。”
許醉開了門,從木晚晚的病牀上找出了手機,她翻出署名:唐哥哥的號碼,猶豫了一下,終於按了下去。
不一會兒,那邊就接起了電話。”喂?”
男人溫柔的聲音帶着些微的沙啞,似乎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許醉輕聲問道:“是唐雲笙嗎?”
“你是……?”
男人的聲音一下子警惕起來。
“我是許醉,木晚晚的朋友。”許醉頓了頓,才慢慢道,“晚晚不見了。”
那邊沉默許久,男人的聲音才緩緩響了起來:“什麼?!”
那聲音陰沉根本不似唐雲笙。
許醉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聽見男人問她:“你現在在哪裡?”
“中心醫院,xx號病房……”
“嘟嘟嘟……”
許醉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掐斷了電話。
她一時之間愣住了。